小高阳集合了他的父亲和伯父两人各自的特点:精明、沉稳,这种成熟的气质使他在十来岁的年龄已难以再冠一个“小”字,尽管他此时还不知道不久以后会有一个更加与他的这种气质相符的名字被附着在他身上,他已经对大人们看待他的眼光产生了厌恶。
随着这支队伍出征一年有余,对高阳来说,起初是鼎沸的好奇心占据着思想的高地,无暇顾及其他。等到猎奇的心绪渐趋消磨,特别是在桥山一住便是个把月,周围人的行为举止就开始进入到他的观察视野中。
他发现风后、力牧、常先、大鸿四个老家伙开始频繁出入黄帝的营房,士兵们交头接耳的闲话也多了起来,仓颉开始偷偷地刮掉他以前记录的一些字迹,嫘祖祖母的营头也听不见嘎吱嘎吱的织机声响了。
高阳知道,人们有一些事情在瞒着他,因为他们没有必要把什么事情都向一个孩子汇报,对一个孩子最大的善良莫过于让他永远保持无知的单纯。
善良的人们有时表演的也并不是很好,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脸上时常悬挂的愁容——这大概是为了锻炼高阳的猜测能力吧。而高阳正是一个不需要锻炼就具有天赋的小孩,他知道发生了大事。由着这条思路追本溯源,他又思考了一些艰涩的问题,如祖父远征为什么要带上我、祖父为什么要一路向西行进、祖父为什么每天都要在日出之前派出一名东归的信人每天又要等到七天前派出的信人返回才肯回营安睡……高阳变得异常开心,他觉得想这些问题和与仓颉学字符一样有趣,而且这两者是可以互相促进的。
这又是一个普通而乏味的清晨,阳光透过疏密的树丛照进桥山山麓的军营中,高阳照例用小瓢为院子里的树苗浇水,那只树苗是他祖父轩辕有一天兴致来了亲手栽种的,之后老人家就没有再露脸过,树苗自然无人照料,只有最闲的人才在这节骨眼上顾及到一株植物的死活。
此时,整个桥山上的人都在关心轩辕的死活,包括匆匆赶上山来的玄嚣和昌意。
犹如每一部影视剧的情节一样,远方赶来的儿子赶来看弥留的父亲最后一面,无外乎两个场景:要么是父亲用残存的力量断断续续地说一些劝世良言,要么是父亲用残存的力量拉着儿子的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里我们选择让弥留的父亲直接死去,以节省笔墨。
玄嚣和昌意自然是扑在轩辕的遗体上放声大哭,自责自己没有能够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小高阳在旁边提醒,错了,是他没有见到你们最后一面。
昌意哭得更加伤心了,以至于语无伦次。
风后、力牧、常先、大鸿是轩辕黄帝生前最得力的四大长老,也是他临死前遗命的大牧守,四人在一旁劝慰了一番,但是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昌意很是精明,他边哭边用眼睛瞟风后,这个老头子作为轩辕的首辅大监,经常用他高傲的架子让昌意很不受用,昌意希望在这个时候这老头会面善一些。
风后只得表态说,我四人定会尽心尽力,如有驱驰,万死不辞。
当然他的实际意思是,轩辕死前已嘱托我四人辅佐阁下,阁下如果不节外生枝,一切都好办。
玄嚣已经准备起身了,昌意也听得明白,但他觉得自己作为孝子,似乎还应该再哭一阵子。
风后在他耳边嘱咐:一个有德之主,不应该如此忘形地悲伤。
昌意白了他一眼。
谁把这小子也放进来了?
昌意这才注意到高阳也在屋内,高喊道。
风后说,快赶他出去。
力牧一把就将高阳推出了门外。趴在门口的重、黎两小伙伴看见高阳的狼狈样子,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高阳也不服气地回应着笑声,三人嘻哈一阵,便跑到一边玩闹去了。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意义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