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廖春晖被冻醒了,他在床上摸索了一番,床上只有一条毛毯,他只能穿上了衣服。
廖春晖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并不是被冻醒的,完全是被那个班长的“官帽”给压醒的。
想着,琢磨着,觉得不行,他觉得自己不太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所以,他决定明天一早罢官。
廖春晖这次又失眠了,他看着太阳公公从东方升起。
一早,廖春晖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在心里打腹稿,他一路想着该怎样向翟老师递这个辞呈,一路打腹稿,嘴也在跟着自己的心在不由自主的絮叨。
很多同行的学生以为廖春晖赶路还在背课文,顿时投来很多崇敬的目光,廖春晖自顾自的打腹稿,没有发觉这些目光。
到校后不久,翟老师就到了,因为教师的车棚在九七微四班的旁边,廖春晖期待着,便看的真切,直到翟老师把自己那台两冲程的小木兰停好,朝九七微四班走来,廖春晖还在心里修改他的腹稿,翟老师快走到教师门口,廖春晖快步迎了上去。
廖春晖抓耳挠腮,浑身的不好意思:“翟老师,我想和你聊一下!”
翟老师处乱不惊:“什么事,说吧!”
廖春晖的腹稿忽然不知去向,一嘴的浆糊:“翟老师,我……我……我觉得我不太适合当班长,我……我辞了吧,以前我在班里……嗯……为非作歹的,不会管人,不捣乱就不错了,我……给您误事,我觉得……”
翟老师坐怀不乱:“还没当,怎么知道当不了,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位合格的班长,谁都有缺点,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改掉的,我相信你,你自己相信你自己吗?”
草草几句话,廖春晖服服帖帖,廖春晖吃软不吃硬,你越重视他,他越是不会辜负你,你越把他当破罐子,他越是当着你的面,把自己摔个粉碎。
廖春晖当即决定放弃“罢官”。
预备铃敲响了,廖春晖落座。第一节是数学课。
王讷凑过头来问:“和班主任嘀咕啥来着?”
廖春晖无法回答,转移了一下话题:“啥时来的?没看到你,这次没迟到,不错,不错!”
说着,数学老师快步迈了进来,数学老师是外聘的一位老头,一句普通话不会说,满口的胶东口音,上课的过程也十分“外聘”,没有起立,没有问好,更没有点名,什么都非常赶,来的也快,授课也快,走的也快,犹如男厕所里那句至理名言:“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一节数学课,廖春晖什么也没听懂,原来是学业听不懂,现在连话也听不懂了。不过,倒有了安慰自己的由头,这就如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正好定位自己是那个光脚的。
不过,廖春晖还是有些收获的,这节课老师讲了一节课的三角函数,廖春晖记住了在三角函数中正弦是色因多少度来着,因为老师有口音,他不知道正弦的正确念法是不是“色因”,总之,班里恰巧有个女生的名字叫郑璇。
郑璇个子不高,但身形丰腴,皮肤黝黑,但形影婀娜,长得一般,但叽叽喳喳,像一只乌鸦与百灵鸟结合后的产物。
一下课,数学老师就急不可耐地冲出了教室,完美地诠释了“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廖春晖趁着安静,在班里问郑璇:“郑璇,你是色因多少度啊?”
郑璇回答:“三十六度半。”
廖春晖觉得体温正常,也没有再往下开玩笑,倒是从此后郑璇对廖春晖纠缠着不放,因为,此后同学们都跟着廖春晖喊郑璇为“色因”了。
中午,廖春晖、王讷、王朋都没有回家,而是一行三人结伴出了校门,在学校旁边吃快餐。郑璇赶过来非要请廖春晖吃饭,廖春晖拒绝了好一会儿,终于拒绝掉,王朋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那姑娘叫啥?”
廖春晖回答:“色因!”
王朋半认真半开玩笑:“啊?阿富汗人吗?留学生啊?”
廖春晖无语,王讷笑。
下午,廖春晖一直期待着,因为下午有两节大课,是专业课,廖春晖第一次上专业课,虽然报的是微机专业,但他实在没真切的看过微机是什么鸡。
廖春晖早早把书在课桌上摆好,书名叫《微机录入基础》。
廖春晖满心期待的去机房,没有实现,满心期待着看看用微机怎么玩游戏,也没有实现。老师讲了一节课的五笔字型录入,背了一节课的五笔字型字根,背的他满眼冒金星,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不知所云”。
廖春晖一直对需要背的东西嗤之以鼻,并且这次背的是什么廖春晖也完全不明白,他的自尊心完全受挫,教室里同学们都在“一地在要工,上是中国同”的背字根,如同背天书,廖春晖像孙悟空在听唐僧念紧箍咒,痛苦无比得想打滚。
放学后廖春晖和王朋讲专业课,讲数学课,诉说着郁闷。
王朋一副小人得志:“真的,我们的数学课好……好玩。”
廖春晖瞬间丢掉郁闷,顿时来了兴致:“为什么,我们不是一个老师?”
王朋为博廖春晖羡慕,极度夸张:“看来不是,我们数学老师姓……姓什么来着,刚大学毕业,刚分到我们学校来,那叫一漂亮,知道吗?差点没敢给我们上课。”
廖春晖更来了兴致:“为什么,为什么?”
王朋娓娓道来:“你想啊,刚毕业,如花似玉的,你再想,我们那四楼,五六个光棍班,大家多长时间见不到个姑娘,那姑娘,不,那老师一上到四楼,那些如饥似渴的光棍们,有拍掌的,有吹流氓哨的……”
廖春晖觉得王朋在夸张:“不能吧,人家怎么说也是老师。”
王朋觉得自己没夸张:“废话,你要是女的,你要不是老师,你敢上去?”
廖春晖越想越怕,虽然不是女的,但也再也没敢登上过四楼。
廖春晖慢慢适应了这节奏,他过得舒适而惬意。
一周的时间就要过完了,所有的课几乎都开了个头,就像新娘子掀开盖头的刹那,朦胧而美丽。
礼拜五的最后两节课是作文课。
廖春晖不知是期待着作文还是期待着礼拜六,总是沉不下来气。
期待着,翟老师千呼万唤始出来。
翟老师上到讲台,一番例行的“起立”、“问好”后,没有寒暄,直入主题:“同学们,第一节作文课,咱们的作文题目是……”
说着,转身在黑板上板书。
廖春晖像一只看了一晚上家,护了一晚上院的狗,把头埋着,眼神努力的睁着,像是累,累中却充满了自信。
翟老师在黑板上一板一眼《我的学校》。
廖春晖无奈又猜中了答案,这是一种得意中带着无聊的表情。
接着,翟老师回正身,给大家讲解《我的学校》应该如何表达,《我的学校》应该怎样描述。
廖春晖面对毫无意外的第一节作文课,懒散地坐直了身,轻轻地摇了摇头,没再听翟老师讲什么,翻开作文本,开始了轻车熟路。
一下笔,廖春晖就要点出中心思想,十年寒窗,换过好几个语文老师,每个老师都是这样教导:“落笔就要点出文章的中心思想,要不然,阅卷老师找不到你的中心思想,文章就没分数。”这些逻辑已在廖春晖的心里扎根,在他的心里“中心思想”仿佛会躲猫猫,不赶紧揪住,一转身它便不见了。
“ 我的学校
我爱我的学校,我的学校是张店第一职业中专。
我是张店第一职业中专九七级的新生。新的学校对于我来说,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比我的母校要巍峨许多,庄严许多。熟悉的是,她依旧是那么蒸蒸日上,她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她依旧像一架将要起飞的飞机,带我们冲上未来绚烂的云霄。
我爱我的学校,他是一架……”
廖春晖开始冥思苦想,这到底是一架什么飞机呢?
廖春晖开始把思绪往回倒,他想:“小学吧,只有一座楼,想写成啥飞机写成啥飞机。马尚二中吧,只有俩翅膀,你想写成母鸡都行,这楼是啥啊?教学楼有一条走廊连着实验楼,后面操场还有一座三层小楼,要写成“鸡”的话还好说,就当是只公的,写成“机”……”
廖春晖想着,不得其所。
廖春晖在脑海里拼命翻着以前看过的军事节目,挨个排除:“歼击机吧,不行,轰炸机吧,不行,二战时的轰炸机呢?也不像,不行,预警机,不行,根本不知道预警机长啥样。”
忽然灵光一现:“对了,有种飞机叫加油机,看过,看过!对,是叫加油机,专门给战斗机加油的,在天上拖着根长长的油管,后面有个战斗机跟着,然后加油机在天上把油管插入战斗机的体内,就和农科频道演的公猪母猪配猪时的场景一样,对……对……对,你看教学楼把那条长长的走廊插进了实验楼的体内,不就像公猪和母猪,不对,像加油机和战斗机一样吗……”
廖春晖发现自己的思绪又要不受控制,跑去染黄,便迅速悬崖勒马,把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
下课铃就要响了,对于礼拜五来说,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就等于放假铃。
廖春晖的心早就飞走,他无心再幻想,也无心再写作,只等着那一声清脆的铃声。
铃声刚响,教室第三个窗户处便漏出了王朋的脑袋。
廖春晖用自己的方式打招呼:“这么快,你从四楼跳下来的?”
王朋急不可耐:“快快快,等你半天了!”
廖春晖收拾了一下书本,和王讷一块走出教室,会和王朋走向自己的车棚。
放假的前夕总是心情愉悦、神清气爽,精彩的侃大山又要拉开帷幕。
廖春晖和王讷同时发现王朋这次只带了一本书,而且薄薄的,就夹在自行车后架的夹子上。
廖春晖问这些心里的端倪:“这次咋只带了一本书?”
王讷也话里有话的补充:“而且这么薄,你的书不是都挺厚的!”
廖春晖再次想起王朋泡过水的书,笑个不停。
王朋开始抖机灵:“我最近发现,好多课本,大多数吧,大多数课本都是要一念念一年的,也不分个上下册,我的书又泡过水,跟煎饼汤似得,那么厚,都没法拿,只能捧着。所以,我就把它们都从当中间劈开了,人工分了上下册,聪明吧?现在只带上册,下学期再带下册,看,夹在自行车上就行了,方便吧?”
廖春晖伸出了大拇哥赞扬王朋的大脑道:“聪明啊,聪明的脑袋不长毛,你说,你也不秃?”
王朋一脸骄傲:“跟我学学,跟我学学,你们那些厚的书也从当中间劈开吧……”
边说着边介绍经验:“告诉你们,一般专业课的书最厚,而且是要念一学年的……”
王讷担忧地插话道:“可你能保证你到了下学期还能找得到‘下册’?”
王朋被问得目瞪口呆,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在担忧,为了不让自己担忧,他主动转换了话题:“你们上过政治课了吗?”
廖春晖、王讷同时在回忆……
廖春晖先回忆起来:“上过,上过了,怎么了?”
王讷有些质疑:“上过吗?”
廖春晖肯定:“上过,上过,政治老师正好姓郑,是个女的,我记得很清楚!”
转头问王朋:“怎么了?”
王朋好似肚子里有好些话,但捋不出哪里是头,他摘着脑子里的“线头”说:“对对对,是姓郑,那我们就是一个老师,郑老师都吓傻了,打起来了,我们班打起来了……”
廖春晖一头雾水:“什么情况,郑老师不“如花似玉”吧,怎么,也怕上四楼?”
王朋捋了捋思路,继续:“不是,不是,你们政治课上的啥内容?”说完,着急的等待答案。
廖春晖和王讷又在回忆。
这次,是王讷先忆起:“辩论!”
廖春晖经过提醒也回忆起来,那节课政治老师同样没讲课本的内容,可能是想给大家留一个深刻的记忆吧,让大家展开了足足一节课的辩论赛。
王朋着急的没等王讷的回答出口,自己替自己回答:“辩论吧,你们班怎么辩的?”
廖春晖此时完全地记了起来:“上课后,郑老师从教室的当中间分开,教室左边的同学当正方,教室右边的同学当反方,啥论点来着,这个忘了。”
王朋急着关切:“过程怎么样,过程怎么样?”
廖春晖慢条斯理的回忆:“过程……挺激烈的,辩了一节课,基本都是女生发言,女生挺认真的,都说得急赤白脸的,男的不怎么搭理……怎么了?”
王朋继续描述:“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你们女生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套路。”
廖春晖插话:“你他妈才女生呢!”
王朋也不搭理,继续着:“刚开始也跟你们一样,从教室的当中间分开,一边正方,一边反方。结果没出三分钟,不,没出三句话就打起来了……”
王朋咽了口唾沫,继续着:“刚开始,正方一说观点,反方就接了一句反方的观点,第三句话,正方就急了,说‘你放屁’,反方也不示弱,说‘你放屁!’正方更急了,说‘你再叽歪你试试!’反方更不服了,说‘试试就试试,谁怕谁啊,兄弟们,你们惧他们吗?”
说着,王朋又咽了一口唾沫,廖春晖和王讷听得出神……
咽了唾沫,王朋继续:“刚说完,一鼓动,反方所有人都揭竿而起了,用手指着正方,你想啊,正方能服吗,好些胖子都在正方,正方也站起来了,指着反方说‘有本事,出去,来,你出来’,反方被挑起来了,一个劲的说‘单挑’‘出去单挑’,谁和谁“挑”都找好目标了……”
廖春晖和王讷听得出了神,他俩完全没想到同样一节课,竟上出这么大差距。
廖春晖急切关注事件结果:“后来呢?”
王朋口干舌燥:“后来,老师吓傻了,也没拉架,那架也拉不开,最后下课了,矛盾自然化解了,老师最后在我们班说‘以后再也不能在你们班开辩论课了……’”
廖春晖和王讷一脸的如释重负。
一行三人就这样挥霍着青春,就这样沐浴着阳光,就这样调戏着天真,就这样编织着烂漫,就这样享受着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