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系:
江懿的出现让我感觉到从此我不再是一个人,翊惟在的时候,除了翊惟我一无所有,可是那是我最富有的时候,一段感情足以让我过活,翊惟自此不在了,我开始一个人摸索怎么活,摸索怎么跟不叫翊惟的人交流,我还得费心思的想他们明白我要说的么,总不像翊惟,也总不是翊惟。在我最懂寂寞的那个年纪,我父母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到离我相距很远的另一个世界,我被孤孤单单的留了下来,却没人告知我要怎么走完以后的漫漫长路,我还挺小的年纪,上了岁数的奶奶连自己也照顾不好,两年后,她也去到了那个世界。我羡慕他们成群结伴的走,使得我怀疑那个远方是否真的特别,我深信所有人都是坏人,深信不疑。翊惟说不是,世界好人多,好人绝对比坏人多,她生怕我不相信,使劲的点着头,事实是我无所谓,管它好与不好,我没有放在心上。
“江懿,你好像翊惟啊……”
“谁是翊惟?”
“翊惟,我几乎接近二十年的朋友。”
“那翊惟呢?”
“死了……”
翊惟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我倒想跟江懿聊聊翊惟,在没有翊惟的这三年里,没有人心血潮来跑来跟我说翊惟,也没有人提起翊惟,哪怕谁来问问我‘你想翊惟么’,就连我也从此在未提及翊惟,好像翊惟从来就不存在过,又好像翊惟还在,某个早晨她只是去了她向往的国度,却告诉我她还会回来,我也就这么等着她突然出现。面对江懿,就像看着另一个翊惟,而江懿没有问我翊惟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她眼睛失神的看着桌上的酒瓶,嘴角微微的扯着,外面行人不知什么时候逐渐少去,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
“该关门了吧?”
“恩,是该关门了。”
“那我回家了,”江懿说着站起来,“南系,我小说马上就要截稿了。”
“恭喜哈。”
“恩,晚安。”
其实人生生死死很正常,所以翊惟活着很正常,死了也很正常,她就是比我提前离开罢了,而我终会在某一天也如同翊惟一样。翊惟以前问我相信鬼神么,这个问题我却是没有想过的,有次看电影,女主人公说其实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和鬼魂共存着,可能睡觉的时候鬼魂就压在我们的身上。我当时就想翊惟是不是真的在我身边,和我说着话聊着天而我听不见,她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摸摸我的头,或者拥抱我,而这正是我不想念翊惟的原因,她在我身边,如同她生前一样。
江懿:
小说接近尾声,我可以挣到房子的首付了,这是这段时间唯一一件让我觉得不错的事,江莫生日临近,我应该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于兮也搬出去了,我便一个人住着,生活过的杂乱无章,窗帘也从来没有被拉开过,有时候回过神来我惶恐不安,周围所有的东西安静的又恶狠狠的盯着我,它们是不是看到了我敲在电脑上的文字,嘲笑我做的不够好,它们只不过不说话,甚至不呼吸,却看着我熬夜赶稿,吃饭,睡觉,然后在我睡着之后来次深刻的讨论,我就是局外人,只能闭起耳朵,好好睡我的觉。有时候被突然响起的铃声惊醒,一时搞不清楚我是在哪儿,我是活着还是死了,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周围的一切突然让我陌生。我打电话给于兮,她在忙,我打电话给苏见信,他在忙,最后只能放下电话。等我又一觉睡醒之后,整个房间被黑暗充斥着,这才脑子清楚的意识到,天黑了,是夜晚了。我寻思着去南系酒馆喝喝酒,我的冰箱空了,一瓶酒也没有了。
南系在擦着酒杯,进门后她冲我招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适应适应眼前的气氛。第一次听到南系说翊惟这个名字,而南系说翊惟死了,我竟然没有丝毫感觉,没有悲伤,没有可惜,没有追问,我笑我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死亡这么淡定,至少比我想象中淡定许多,我也未察觉到南系对翊惟的想念,南系说翊惟死了的时候就好像在说走了、吃了、睡了一样语气平缓,我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老气横生了?
我不愿意别人告诉我什么我和谁谁谁很像,倒不是介意那个和我很像的人是生是死,而是与之相似意味着我们的相遇就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这样看来所有的一切都被注定好了,往后发生的一切也都被烙印了,我们卑微不堪的生命又该拿什么与之抗衡,是太瞧得起我们自己,还是太瞧不起命运。
南系说翊惟死了的时候,我不想安慰她,不想别人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屁用都没有的安慰,我帮不了南系让翊惟活过来,如果南系只是想说说这个三年来她只心想而从不提及的名字,那她大可不必想听我说什么,你说,我听着。
于兮,后来我才知道,我不是神,所有事情不是我认为这样它就想当然这样,只不过如果真是那样该多好,我来导航命运的走向,我的走向,你的走向,苏见信的走向,陆凡的走向,这样会不会好过点。
南系,你说错了,跟我相像的可能是翊惟,也可能是你……
于兮:
江懿带我去南系酒馆,我看见南系的时候真心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江懿的气息,不同的是南系更加冷冽,更加高深莫测……
“嗨,江懿,你来了。”南系生机盎然的冲江懿打招呼,“这位是?”
“我叫于兮,江懿的朋友。”我主动跟南系介绍自己。
“啊,你好,我叫南系。”
“你好。”
那天晚上,南系请我和江懿喝酒,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女人之间的友情从来都是来的异常的快,而一个晚上,堆满桌子的酒瓶使得南系成为我和江懿的新朋友,南系小酒馆成为后来我们一直去的唯一一个地方,那里埋葬着我们之后所有的故事,或开心的,或悲伤的……
江懿,直到我们故事的结局,我特别希望上天能仁慈点,可以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好可以从这个时点开始,把之后的一切重新改写,不用改写我的,就你的,我只要你好过就行。
我记得南系跟苏见信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南系酒馆,苏见信一脸的诧异,南系的一脸诧异,以及之后南系自嘲的笑容,我看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即使苏见信立马恢复一如既往的表情质问一旁的江懿时,我看见江懿若有所思的表情,后来却一直没问她是不是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我没问,因为我怕江懿真的就告诉我她把所有的事都看的一清二楚却依旧不闻不问任其自由生长,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江懿有些事情的做法我不懂,她的淡漠让我觉得害怕。
我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空气传来江懿的味道,是江懿的味道,即使我没有睁开眼我也能清楚的闻到江懿的味道。我转身顺手抱住了江懿。
“醒了?”听见江懿浓重的鼻音,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的声音太搞笑了。”
江懿转身一脚把我踹下了床,嘟囔着‘想死’。
我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周围,原来是江懿的房间啊。
“我们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谁送我们回来的?”
“你声音这样昨晚是不是又抽烟了?你得把烟戒了。啊,惨了,我昨晚没给陆凡打电话,他肯定担心死了……”
我说了这么多,江懿先前只是闭着眼睛不理睬我,后来干脆拿被子蒙住了头,江懿不理我。
“江懿,别睡了。”我推了推江懿,她猛地把被子从头上拿开,倏的一下坐起来。
她说:“你去做饭吧,我饿了。”
江懿,我就是你的保姆,我从卧室出来看到杂乱不堪的客厅厨房使我更加坚信了这一点,江懿完全不会照顾自己,我莫名的难过,江懿路过我的时候却说:“我故意弄成这样的,你去做饭好了,我收拾。”
一顿饭做好后房间也变得干净了,江懿说她凑够买房子的首付了,我了解她,这些年她的心愿就是给她父亲一个家,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她说房子会交给苏见信设计装修,我打趣江懿说她找了个好男人,都不花钱,江懿停下筷子瞪着我说:“你今天不上班么?”
“今天星期天啊,江懿,你酒还没醒么?”
“今天星期一!”
我看了看手机,果然。
“江懿,你大爷,你故意的是吧?”上次这样,这次也这样,我肯定江懿就是故意的。
“没,我也是才想起来。”
我真是够了,在我下楼梯的时候,江懿叫住了我,她问我跟陆凡怎么样?
跟陆凡怎么样?跟陆凡怎么样?
还好,除了不被他父母喜欢,除了周影是陆凡爱过的女人,其他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