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带有歉意的口吻问道。霍特林有着宗教人共同的冷静和威严。
“非常简单,但是说到最近的动向我真是惭愧。由于我现在失业了,所以最近两周都没有什么事情做只是在到处打听工作。”
长老的态度非常沉稳,也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戒备,微笑着好像说欢迎他们常来。
“为了这样无聊的事情打扰到您,非常抱歉!”老亨利·蒙吉尔一边点燃熄灭的烟一边问道,“请问您有道奇的面包车吗?” “是的,我有。”
非常干脆的回答。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您是自己驾驶吗?”
“是的,我自己驾驶。”
也是非常干脆的回答。
“那这个车子现在在哪里呢?”
“汽车啊,在车库里。”
“车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
黑色并不是要找的颜色,不用说那个凶手的车应该不会在长老的车库里。虽然是带有目的性的调查,但是这样有利的反证让刑警们都松了一口气。同时,自己为了搜集证据而来却耽误了长老那么多时间,他们有点感到不好意思了。
他们把话题收了回来。
“谢谢了,打扰了。”贝尔索普伸出手来和他握手,“请谅解,我们这些警察终日都在为这些小事奔波,但是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哈哈哈哈。”
“没有的事,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们这些市民才能高枕无忧。这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工作。我们不会忘记感谢你们的。我虽然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但是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的。”
“别这么说,我们告辞了。”
霍特林送三人走到玄关的走廊下时,老刑警亨利·蒙吉尔突然又问道:
“我们好不容易来了一趟,还是希望能让我们看看那辆道奇车。”
霍特林轻松地就答应了,带着他们一行人穿过房子来到了内院。在一片狭小的空地上建起了一个简陋的车库。一个很宽的门打开着,可以看见里面放着两辆车。其中一辆果真是黑色的道奇面包车。
刑警们装腔作势地盯着这辆道奇车看了很久,因为这样的举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贝尔索普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把手放在了驾驶室的把手上。
“那我们走吧!”卡林说。于是贝尔索普把手从门把手上拿开,正准备就这么转身离开。这时却意外地有了发现。
站在车身旁边的贝尔索普右手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金戒指的大印子出于刑警特有的好奇心,他摸了一下车门,然后又擦了一下。突然他用力地擦了起来。戒指和车体强烈地摩擦着,表面上黑色的涂料被剥开了。车门上裂开的一块漆露出了里面蓝色的底漆。蓝色的擦痕戒指把表面的油漆剥离后,里面是蓝色的。
蓝色不仅仅是蓝色,青灰色像知更鸟鸟蛋的颜色,一种特殊的混合色。
施暴虐杀少女桃乐丝的犯人就是开的知更鸟鸟蛋颜色的道奇面包车。
霍特林并没有发现这个小细节,静静地站在车库的门口,看着外面。三名刑警开始异常紧张起来。有时候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会变成可能,经验告诉他们绝对不能排除万一的可能。青灰色的道奇车这么说,即使是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老也必须继续追问下去了。
突然,沉默再次被问话打破。
“我还想再问一下,上周四您去过弗林特市吗?”
贝尔索普控制住急躁的情绪,冲着霍特林背影问道。
对方慢慢转过身来:
“是的,我去过,是去找工作。”
霍特林不带任何情绪地承认了,这样的答案,在当时可以说是具有决定命运的意义。
托马斯·卡林接着提问,他的目的是想把霍特林留在车库里,而贝尔索普和蒙吉尔则返回屋子里,他们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而感到惊吓的霍特林夫人问道:
“你丈夫的道奇车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为什么这么问,是灰色带点蓝色的。”
“现在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蒙吉尔老刑警说,“是最近才涂成黑色的吗?”
“这个我不清楚。确实应该是蓝色的奇怪了。”
刑警们要求把霍特林的帽子和外套全部都拿出来。其中有一顶帽子就是“黑褐色毛皮的大帽檐鸭舌帽”,这和之前农民阿奇·培根描述的犯人所戴的帽子完全一致。三个人紧张得心扑通乱跳,眼睛停留在一件外套的右肩上它再次和培根的证词吻合了:“由红色、淡茶色和绿色三种颜色组成的麻点外套,右肩上有明显的油污。”外套确实是红色、淡茶色和绿色的麻点外套,但是没有油污。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有最近才被认真清洗过的痕迹。
下半部分还被割破了。
不可能的事情突然就变成了可能。再加上汽车被重新涂色这件事,在这之前还强烈否定的事情,如今就摆在了眼前。
二人突然想到他会不会逃跑,就开始担心起来。卡林还不知道这边的发现,是否能够巧妙地在车库里和他周旋呢。
霍特林夫人对这些警官们突然到访的原因好像毫不知情,她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她还故作镇静地回答了两三个问题,然后从厨房的窗口看着两位刑警匆匆忙忙回到了车库里。
“霍特林先生!”贝尔索普非常礼貌地说道,“非常抱歉,请你和我们一起回警局一趟,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他们拘捕了这位受人尊敬的长老阿道夫·霍特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确凿的证据?比起这位十恶不赦的犯罪嫌疑人霍特林本人,连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正在闲聊的托马斯·卡林的脸色也突然变了。脸色变得惨白由于卡林是个黑人,所以这个惨白的程度就更严重了,他是整个脸全部变白了。漆黑的脸上露出了惊愕而安然的表情。
“去警局?”霍特林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却镇定地问道,“为什么?”
贝尔索普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
“是关于桃乐丝·修纳易达被杀事件,我们有些事情想问你。”
虔敬的长老此时有点吃惊。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手绢擦掉了从额头上渗出的豆大汗珠。这条手绢和在案发现场布伦特湾旁的草原的残雪上发现的“带血的男士手帕,手帕是镶边的、白底蓝色条纹、棉质的便宜货”
是同一类型的。老蒙吉尔快速伸手把他的手帕夺了过来。他被前后夹着走进屋和妻子告别。霍特林默默地站在妻子的面前,贝尔索普帮他说明:
“我们有事想请你的丈夫协助调查,所以现在想带他一起去弗林特警署。”
霍特林夫人沉默地看着丈夫的脸。贝尔索普继续说着:
“他可能暂时不能回来了。”
夫人默默地点点头。这时霍特林看着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缠着他玩的孩子们的脸,两个孩子都是女儿,维达今年九岁,妹妹特丽萨三岁。霍特林是个多子多福的人,长女和次女都已经结婚,长女是约瑟夫·瓦格纳,今年二十五岁,次女是莱尔·芒罗,二十一岁,她们都住在自己的夫家。排行老三的长子十六岁,名叫德沃尔,在奥沃索中学里住着。
这些可爱的孩子们的父亲,可能还是几个孩子的祖父的霍特林,是温厚虔诚的镇上教会的长老,再联想那些铁一般的证据,连这些刑警们都感到莫名的恐怖。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如果是这样就真太好了他们打从心底是这样想的。
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必须得这样做。警察带着他走出了玄关。敬爱丈夫的妻子、仰慕父亲的孩子们追了出来。大家再次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友善的邻居、完美的家庭成员,会是施暴并虐杀桃乐丝的恶魔。“阿道夫!阿道夫!”霍特林夫人叫着,“你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和警官说清楚。”
好像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似的,刑警们匆匆把长老押上了车。妻子站在门口挥着手,但是霍特林连头都没有回,一点都看不出恐怖和狼狈的样子。好像大家都不存在一样,他一个人陷入了沉思。托马斯·卡林握着方向盘,贝尔索普和蒙吉尔夹着霍特林坐在后座上。由于太过匆忙,他们没有对他进行身体搜查。在途中也试图向他提问,但是霍特林就是闭口不答,刑警们也没有再强迫他开口。刑警们也各自思考问题,谁也没有说话。如果证明霍特林是无罪的话,他们该怎么办。这当然是个责任问题了,由于是教会的长老,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当车行驶到奥沃索和弗林特中途时,霍特林找到时机,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准备刺向自己的喉咙。两位刑警吓了一跳,夺掉他手上的刀,立刻给他戴上了手铐。霍特林不一会儿就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一幕似的,完全放松下来,眼睛无所事事地看着前方。刑警仔细检查了这把刀,刀刃上还有明显的很浓的血迹。刀柄里还嵌着和被害人桃乐丝衣物同样颜色的织布碎片,当然血早已经凝固了。他们现在完全没有顾虑了,这个人肯定就是骇人听闻的杀人狂徒了。贝尔索普松了一口气。
“喂,长老先生,虽然很过意不去,但你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吧。”
长老那铁打的神经渐渐松懈了,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呆滞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环视着车内。外面刮起了大风蒙吉尔提醒驾驶座上的卡林关上车窗防止沙尘进来,车子正在无视交通规则地行驶着。车子经过了可怜的修纳易达家门口,走在迪克西国道上,朝着弗林特市的方向驶去。
在介雷西县监狱关押时,霍特林曾多次试图自杀。不知什么时候他就瞒过了看守的眼睛,从走廊的墙角拔下了一颗钉子,然后刺向喉咙。但只是轻微擦伤,血流了出来,染红了衬衣的前襟,他当时就被带到了弗兰克·格林的面前。之前有一名刑警早已赶到时刻在自己家里等待着召唤、唯一见过犯人真面目的证人阿奇·培根面前去迎接他。杀害桃乐丝的犯人被抓的消息瞬间就如同星星之火般在整个弗林特市传开了。由于是冬天,天黑得特别早,但是人们还是蜂拥而至地来到监狱的门前。不一会儿培根喘着粗气冲进了格林的房间里,几乎要摔倒在地上。瞬间他的目光从每张脸上扫过,当瞟到被刑警们重重包围着的霍特林时,他停住不动了。时间好像停止了一两秒。培根好像被妖气附体一样不可思议地、陶醉地盯着霍特林,终于他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几乎要跳起来了,朝着犯人挥舞着拳头。
“是这个家伙!”他咆哮着,“是这个禽兽,是这个禽兽!”
霍特林完全崩溃了,眼底开始充血,刑警们控制住了他的手和脚,把他按倒在椅子上,一瞬间他反抗的意识完全消失了。“是我做的。”他嘟嘟囔囔地说,“是我做的……”
他反复重复着那句话。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最后几乎就变成了尖叫声。他激动不已,坦白的话语从他那没有颜色的嘴唇里流了出来毫不含糊、简单的话语,他完全放弃了抵抗。这鬼哭般的怒吼让所有听到的人都顿时头脑充血。
“在开车来的途中,看到那个孩子一个人在走路。看着她有气无力地走着,我心生怜意便想让她上车。我非常喜欢孩子,我自己也有五个孩子。于是我就让那个孩子上了车,那个时候我本来是打算送她回家的。可是当我看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时,恶魔突然蒙蔽了我的双眼。那并非我本人的意思,而是恶魔所为。我还记得在迪克西国道往格林街转弯的时候曾打算停车的,但是恶魔的手挡住了那个孩子下车的门,于是我又像梦游一样把车朝着斯坦雷街道的方向驶去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切都是恶魔所为。那女孩在车上一直哭泣着,她说想回家,她说妈妈告诉她不能和别人一起走,她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