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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制作另一只独船

这是我来到海岛以后这些年中最快乐的一年,星期五的英语已经说得相当不错了。他几乎能全部听懂我让他拿的每个东西的名称,知晓我让他去的每个地方,他还经常和我讲话。所以,我过去很少用的舌头,今天终于有机会用它来说话了。和星期五谈话,是一种乐趣,对星期五本人我也很满意。我和他相处得时间越长,就越来越感到他是个单纯、诚实的人。我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伙子。我也确信,他爱我也胜过一切。一次,我有意要考验他一下,看看他是否仍然怀念自己的故乡。此时,他的英语已经说得相当好了,几乎能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我问他,他们的部落是否经常打胜仗。

他听到我的话,微笑道:“是,是,我们总是打得很好。”他说话的意思是他们经常打胜仗。于是,我们就有了下面的谈话:

主人:“你们总是打胜仗,那你怎么做了俘虏了呢?星期五!”

星期五:“可是无论怎样,我们的部落打胜仗的时候多。”

主人:“怎样打胜仗?如果你的部落打赢了,你为什么被捉住了呢?”

星期五:“他们人比我们的多。在打仗的地方,他们抓了一个、两个、三个和我。在另外的地方,我的部落打败了他们。在那儿,我们捉住了他们一二千人。”

主人:“可是你们部落为什么不把你从敌人手里救回去呢?”

星期五:“他们把一个、两个、三个和我一块放在独木舟里逃跑了,我们当时没有独木舟。”

主人:“星期五,你们部落怎样处置被你们抓到的那些俘虏们呢?是把他们带走还是把他们吃掉,就如捉你的人一样?”

星期五:“是的,我们部落也吃人,都吃光。”

主人:“他们把人都带到哪里去呢?”

星期五:“带到其他的地方,带到他们想去的地方。”

主人:“他们也来这里吗?”

星期五:“是的,是的,他们来这里,也去别处。”

主人:“你和他们一起来过这里吗?”

星期五:“是的,我曾经来过这儿(他指着岛的西北方,那大概是他们常来的地方)。”

通过这次谈话,我知道星期五过去也在那群野人中间,常常在岛的另一端上岸,干那种吃人的勾当。就像这次他被带到岛上,差点被别的食人族吃掉一样。过了一些日子,我鼓足勇气,把他带到岛的那端,也就是前面说过的那个地方。他立刻就辨认出了那个地方,告诉我说,一次,他们曾在这里吃过20个男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不会用英语说“20”,就用20块石子排成一行,告诉我这个数字。

我叙述这一段话,因为它与下边的事情有关联。我和他谈过这次话后,我问他,从我们住的这个岛到对岸去,究竟有多远;又问他,独木舟是否时常遇到危险。他对我说并没有危险,独木舟从来没遇到过危险。只不过,在出海不远处,有一段急流,而且那里的风,上午吹向一个方向,下午吹向另一个方向。

当初,我自以为这不过是由于潮水的关系,时而往外流,时而往里流。后来才明白,这是因为那条巨大的安拉纳哥河的倾泻入海,形成回流的缘故。我们的岛,正好在河的入海口上。我在西面和西北面看到的陆地,恰是一个大的岛屿,名叫特里尼达岛,也就在河口的北面。我给星期五提了无数的问题,如问及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居民、海洋、海岸,还有附近有什么民族。他用最诚恳坦率的态度,告诉我他所知道的一切。我又问他们一共分成多少个部落,都称作什么名字,结果只是问出一个名字,即加勒比人。我立刻明白,他说的加勒比群岛,在地图上属于美洲地区,它们所包括的范围,从安拉纳哥河口一直绵延到圭亚那,再延伸到圣马大。他指着我的胡子说,在月亮落下去的那边,离这里很远,也就是在他们部落的西边,有很多像我这样留大胡子的白人。他们在那里杀过很多人。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他所指的是西班牙人。在美洲,西班牙人的残暴行径已是人所共知的了,且在那些民族中世代流传。我问他能否告诉我从我们这个岛如何才能到那些白人那边去。他告诉我:“可以,可以,可以坐两只独木舟去。”开始,我不懂他说的意思,他也无法把“两只独木舟”的意思再加以解释说明。最后,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必须用一只很大的船,得有两只独木舟那样大。

我对星期五的这些话很感兴趣。从此,我就萌生了一种希望,希望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机会逃离这个海岛,希望这个可怜的野人能够帮助我达到目的。

现在,星期五和我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逐渐能和我谈话,而且能听懂我说的话了。这期间,我还常常向他灌输一些宗教知识。一次,我故意问他,是谁把他造出来的?这可怜的小伙子根本弄不懂我的意思,以为我是问他的父亲是谁。我换了一个问法问他,是谁造出了大海、我们脚下的大地、山峦、森林?他对我说,那是由一位名叫贝纳木基的老人家创造出来的,他住在极远的地方,他无法告诉我他心目中的大人物是什么样的人,只说他年岁很大,月亮、星宿、大海和陆地都没有他年纪大。我又问他:“这位老人家既然创造了一切,那么万物怎样崇拜他呢?”星期五表情立刻变得庄严而又纯真,说道:“万物都向他说‘呵’。”

我又问他:“在你们那里,人死了之后,要到哪里去?”

他说:“呵,都到贝纳木基老人那里。”

接着,我又问他:“被他们吃掉的那些人也到那里去吗?”

他说:“是的。”

通过这一系列事情,我逐步引导他,让他渐渐认识上帝。我指着苍天告诉他创造一切万物的人住在天上,告诉他上帝用神的意志和神力来创造和管理世界万物;又告诉他上帝是全知万能的,他能给我们一切,也能够为我们安排一切,也会剥夺我们的一切。他很用心听我的话,对我向他传输的观念也欣然接受。这样,我使他渐渐明白:基督是来替我们赎罪的,我们应怎样向上帝祈祷,上帝如何知晓我们的祈祷。一天,他对我说,既然上帝能从比太阳还远的地方听到我们的话,那他一定是位比贝纳木基更崇高伟大的神。因贝纳木基住的地方不太远,他却听不到他们的话。除非他们到他居住的那座山里向他谈话。

我又问他:“你是否到他那里同他谈过话?”他说:“没有。年轻人从来不会去的,只有那些被人称为欧卡几的老人才会去。”经他解释,我才明白他说的欧卡几是他们的僧侣或祭司。他说他们到那边说完“呵”以后(这是他们的祈祷),回来就把贝纳木基的话告诉他们。因此,我注意到,在世界上最无知最野蛮的邪教徒中间,也存在祭司制度。我也认识到,在罗马教中,在世界上的所有宗教中,甚至在最野蛮、最残忍的野人中,都有用神圣的教义来维护人们对僧侣敬仰的办法。

我告诉星期五,这不过是个骗局。那些老年人装作到山上对贝纳木基说“呵”,这一切全是骗人的,他们把他的话带回来,更是骗人的把戏。我告诉他,如果他们在那里真的听到了什么,真的同什么人谈了话,那人也一定是魔鬼。以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和他谈论魔鬼的问题,魔鬼的来历,他如何背叛上帝,他统治着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他怎样仇视人类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要求人们像崇拜上帝似的崇拜他,他如何用种种阴险的手段诱惑人走上绝路,如何潜入我们的感情和情欲,来迎合着我们的心理来安排他的陷阱,如何使我们受到迷惑,甘心走上毁灭的道路。

看得出,要使星期五正确认识魔鬼,可不像让他认知上帝的存在那样容易。我可以凭很多自然现象来向他证实,天地之间需要一个崇高的统治者,具有统治主宰一切的力量,能够统治指导一切。而且我能向他证明,尊敬我们的上帝,是极为公正合理的事情等等。但是,对于魔鬼的观念,他存在的性质、他的起源,尤其是他一贯作恶以及诱惑我们走向邪恶的恶习等等,我却无法用什么来加以证明。一次,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偶然给我提出了一个既自然又十分单纯的问题,却弄得我不知所措,难以回答。关于上帝的权威,他的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的惩治邪恶的态度,以及他如何用烈火烧死那些残忍、恶毒、不仁不义之人等等这些问题,我和他谈得非常多。我还和他谈及上帝既然能创造一切,就可以在瞬间把我们和全世界都毁掉。在我谈论这些问题时,他总是侧耳恭听。然后,我告诉他,在人们的心目中上帝的敌人是魔鬼,他总是用恶毒的阴谋来破坏上帝的一切善良的计划,目的是想毁掉基督天国在世界上的存在等等。

“可是,”星期五说道,“你说上帝是崇高伟大的,他和魔鬼一样,不都是强有力的吗?”

“不,不,”我说,“星期五,上帝比魔鬼更崇高,更强有力,所以我们要向上帝祈祷,祈求他给我们力量把魔鬼踩在脚下,使我们有力量抗拒他的诱惑,清除他的毒害。”

“可是,”星期五又说道,“上帝既然比魔鬼更强大有力。那上帝为什么不把魔鬼消灭掉,以免他再兴恶做事呢?”

他的这个问题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因为,虽然我年纪现在已经很大了,但作为老师我却资历非常浅,难以够资格来除难解疑。我一时难以回答他的问题,便假装没听清楚他的问话,又问他说的什么。但是,由于他迫切希望得到答案,不肯忘记他的问题。所以他又如刚才那样,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此时,我也已经稍稍克制住了内心的慌乱紧张,说道:“将来,上帝一定要狠狠地惩罚他,最终定要审判他,然后把他投入无底的地狱之中,遭受永不熄灭的地狱之火的煎熬。”但这个答案并不能使星期五满意,又问我道:“‘最终——一定’?我不明白。那么,为什么现在不把他杀掉,以前不把他杀死呢?”

我说道:“你这就等于问我,在这里,我们做了很多冒犯上帝的坏事,上帝怎么不立刻将我们杀死呢?上帝之所以留着我们,是要给我们机会,让我们忏悔,以便有机会赦免我们。”

对我的话,他体味了半天,才激动地说:“是啊,是啊,你、我和魔鬼都有罪,上帝留着我们,是让我们都忏悔,是让我们都获得赦免!”话谈到这里,我却被他弄得尴尬万分。通过他的话可以证明,虽然本性可以使一般具有理念的人认识上帝,能够使他们自然地对至尊无上的上帝表达尊敬和崇拜,但是,要认识基督耶稣,要知道他曾替我们众人赎罪,要认识到他就是上帝和我们中间新约的人,要认识到他就是我们在上帝面前的仲裁者,那就一定要需要神给予启示。只有得到神的启示,这些知识才能在我的思想灵魂中集合形成。所以,只有上帝的圣明和言语,只有基督耶稣普渡众生的福音,才能做人类灵魂必要的导师,才能帮助我们认识上帝普救众人的道理,才能知道获救的途径。

所以,我赶紧把我和星期五之间的谈话引到别的事情上去,而后急忙站起来,似乎忽然想到一件急事要办,需要立刻出去。这时我又找了一个借口,把他差遣到较远的地方。等他一走,我就向上帝祈祷,恳求他给我办法来教导这个可怜的野人,求他用他的神圣智慧来帮助这个可怜的人从基督那里接受上帝的教诲,与基督精神结合在一起。我同时也祈求上帝指引我用上帝的话同他谈话,以期他能诚心信服,茅塞顿开,灵魂获得拯救。当星期五从外边回来后,我又和他谈论了很长时间。讲到基督耶稣替人赎罪,谈到天上的福音,谈到如何向上帝忏悔,信仰救世主耶稣等等。而后又尽可能地对他解释说明,告诉他我们的救世主为什么不以上帝使者的身份出现,而要降生为亚伯拉罕的后代,为什么那些遭到贬弃的天使不能再替人类赎罪,为什么耶稣的降生,就是为了拯救迷途中的以色列人等等。

我教育他所用的方法,看起来是用我的知识,而实际上是用我的真诚。我必须承认,在给他讲明这些道理的过程中,我本人在很多问题上也获益匪浅,有些问题是我过去所不了解的,或是我过去认识不足的。由于现在要教育星期五,我就自然地对他们作了更进一步的探讨。我想类似的帮助别人的人都会有这些体会。因此,无论这个可怜的野人将来对我有无帮助,我都应感谢他。现在,我的抑郁苦闷已大大减轻,生活也渐渐变得快乐起来。我常想,在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中,我依靠上苍,依存万物,还要受上帝的指引,去拯救一个可怜的野人的生命和灵魂,使他认识到宗教和基督教的真谛,使他认识了基督耶稣(认识他就意味着永生)。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内心就充满了快乐。我觉得我到这里来,是件极为幸运的事,而以前我总以为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心存这种感恩的心情,我在岛上度过了最后的几年。在和星期五相处的三年里,由于有充裕的时间和他谈话,所以生活过得十分满足幸福——如果世上还有这种幸福生活的话。这个可怜的野人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一个比我还要好很多的基督徒。尽管我有充足的理由,希望我们两人都能成为真正忏悔罪恶的人(我们也为此祝福上帝),并且能从忏悔中获得安慰,使自己加以改变。就像在英国本土一样,在岛上我们既有《圣经》可读,也有上帝神明的指导。

我经常诵读《圣经》,并尽可能地把我所能体会到的其中意义告诉星期五,他也刻苦钻研和询问,因此比起我一个人阅读《圣经》的时候,我了解了更多,也学习了更多的知识。

我根据在岛上生活的经验,觉得有关上帝的知识和基督耶稣救人的道理,《圣经》中都写得十分明了,让人很容易理解接受,这的确是件难以言表的无限的幸福快乐的事。由于阅读《圣经》不仅使自己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而且还要勇敢地担负起一个重大任务:诚心诚意地忏悔自己的罪行,靠救世主耶稣拯救自己并服从上帝的旨意,来改变自己,而且还要启迪这个可怜的野人,把他改造成为虔诚的基督教徒。

有关世界上一切宗教纷争的辩论,不管是教义中所鼓吹,还是教会上的种种教规,对我们都没有丝毫用处。据我所知,这对世界上任何人都无丝毫用处。上帝的话,是我们走入天堂最可靠的指南针。他的神灵不断地教导我们,指引我们认识真理,让我们自觉地听从上帝的旨意。即使我们曾在给世界造成巨大混乱的那些宗教纷争中获得最高深的知识,那对我们也没有丝毫用处。

现在,我还是按顺序把一系列重要的事情讲述下去。

当星期五和我更加熟悉之后,等他几乎能全部听明白我向他说的话,并且能用断断续续的英语和我顺利交谈的时候,我给他讲了我的身世,尤其是我怎么来到这个海岛上,如何在这里生存,以及在这里生活了多久等等。我又把子弹以及火药的秘密告诉了他(这对他可真是个秘密),又教他如何开枪。我又给了他一把刀,他非常喜欢。我还为他做了一条皮腰带,上边挂了个刀环,类似英国人挂腰刀的东西,只是在刀环上,我没有让他挂腰刀,而是给他挂了一把斧头。因为斧子可说是件极好的武器,有时会比刀更有用处。

我把欧洲的情况告诉他,着重给他讲述了我的家乡英国。告诉他我们英国人是怎样崇拜上帝,怎样生活,怎样彼此和睦相处,如何用轮船到世界各处去做生意的。我告诉他我乘坐的那条船出事的经过,并尽可能把那艘船以前的所在地指给他看,因为此时,那条船早已被风浪打得踪影皆无了。我把那只小船的残骸指给他看,就是我们逃命时翻掉的那只。过去,我曾尽全力想移动它都没能将它移动一点点,此时它几乎烂成碎片了。看到那只小船,星期五站在那里愣了半天,不说一句话,我问他在思考什么,他才说道:“我见过这样的船到我们这里来。”

我一时不懂他的意思,经进一步追问,方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过去,曾经有一只和这只小船一样的船,在他们所住的地方靠岸。据他说的,是被风浪冲过去的。我立刻想到,一定是欧洲的船在他们附近的海边遇难,小船经风吹浪打,飘到岸边的。我麻木迟钝的大脑都没能想到,会有人从破船上逃生,乘小船逃到了他们那边。当然,我也不会考虑到那些人究竟来自何方。我只是一个劲地追问,让他把那个小船的样子说给我听。星期五把小船的模样描绘的很清楚。后来,他又很得意地说:“我们从水里还救出了一些白人!”这时我才更明白了他的话。便立刻问他小船上到底有没有白人。

他说道:“有的,满船都是!”我问他共有多少人。他掰着手指头说总共有17人。我又问他们的下落,他对我说:“他们一直住在我们国里。”他的话使我头脑里产生了新的想法。我马上想到,这些人很可能是我在岛上所看见的那条出事的大船上的船员。他们在大船触礁后,眼见船一定会沉没,就都逃到小船上,在有野人的海边登岸了。

我又向他详细地打听他们目前的下落。他一再对我说:“他们现在仍然住在那里,已经生活了四年。野人们并不去打扰他们,而且还送给他们粮食吃。”我又问他,野人们为什么没有把他们杀死吃掉呢?

他说道:“不会的,他们早已成了兄弟。”我猜想,他们之间可能订了免战协议。然后,他又补充道:“他们只在打仗时吃人,平时不吃人!”这就是说,他们只吃打仗时的俘虏,不吃别的人。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天,天气十分晴朗,我和星期五顺便登上位于岛的东侧的那座小山(以前有一天天气很好,我在这里曾望见过美洲大陆)。星期五聚精会神地朝大陆一边遥望了一会儿,突然欢呼雀跃,呼喊着让我过去(当时我距离他有几步之遥)。我问他到底是怎么了。他说:“真是太高兴,太好了!我望见我的家乡,望见我的部落了。”

只见他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犹如回到了他的家乡一般。看到这种情形,我不由地胡乱猜疑起来。这样,我不免对星期五起了戒心。我敢肯定,只要星期五一旦回到他的家乡,他不但会忘掉他所知道的有关宗教的一切,而且也会忘掉他对我的全部义务,而且还会把我的有关情况给他的同胞说得明明白白。说不准他会带上一二百个同胞回到岛上来,用我开一次人肉宴会,就同他过去吃在战争中俘虏的敌人一样疯狂高兴。

可是,我真是冤枉了这个诚实可怜的小伙子。为此,我心里一直很难过。然而,当时,我的猜疑之心有增无减,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都难以排除。对于他,我采取了更多的防范措施,对他的态度也明显地不如以前热情友好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错误。实际上,这个忠心诚实的人,从来就没有往这些事情上想过。以后的事实也证明,他的所做所为,完全符合做为一个充满宗教意识的基督徒的最高准则,或者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朋友的最理想的境界。

我对他的猜疑没有消除以前,每天都在用探问的口气同他谈话,希望能发现他的想法来证明我的猜疑。然而,我发现他说的话句句老实真诚,找不出任何破绽。所以,尽管我疑虑不安,最后他还是取得了我的信任。此间,他却丝毫没有察觉我焦虑不安的心情。仅此,我就无法怀疑他是否在乔装掩饰了。

一天,我们又来到那座小山上,这次海上浓雾弥漫,望不见大陆。我问他说:“星期五,你想不想回到你的部落,你的家乡去?”

他说道:“是的,我很想回到我的部落里去。”

我说:“你回去做什么呢?难道还要重新过野蛮的生活,再当野人吃人肉吗?”

他一脸严肃庄重的样子,摇摇头说:“不,不,星期五要告诉他们一定要好好地生活,让他们崇信上帝,也吃用谷物做成的面包,吃牛肉羊肉,喝牛奶羊奶,决不要再吃人肉。”

我说道:“那样,他们也许会杀死你的。”

听了我的话,他面色凝重地说:“不会的,他们不会杀死我,他们都爱好学习。”他的意思是,他们都是乐意学习新东西的。他又补充道:“他们从那些来自小船上的有胡子的人那里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

我于是问他是否真想回到他们身边去。他笑着说他游不了那么远。我对他说我会为他制作一条独木舟。他说要是我能和他一起去,他才去。

“我去,”我说道,“这怎么行呢?要是我到那边,他们一定会吃掉我的。”

他说道:“不,不会的!我会让他们不吃你,我要他们爱你。”

他是说,他要告诉他们,我是怎样杀死了他的敌人,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们会爱我。后来,他又极力告诉我,他们如何友好地对待那17个在危险之中上岸的白人的——也就是他们称之为有胡子的人。

从这时候起,我就有冒险过去的想法,想和那些长胡子的人会面。我断定,那些人不是西班牙人就是葡萄牙人。我也一点不怀疑,只要我同他们会合,大家总会想出办法从那里逃走。首先我们都在大陆上,其次大家是个集体总比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从离岸40英里的荒岛上逃走容易的多。过了几天,我又带星期五干活,并和他聊天。我对他说,我打算给他一只船,让他回家乡去。我带他来到我在岛的另一端存置小船的地方,把船里的水淘净(我始终把它沉在水里),让船浮起来,给他看看。而后,我就和他一起坐进去。

我发现他很会驾船,能把船开得比我快上一倍。上船之后,我对他说:“星期五,我们现在可以到你的家乡去了。”

听了我的话,他怔了一会儿,似乎嫌船太小,行不了那么远。我又对他说我还有一只船,比这只大点。

第二天,我又带他到我放置第一条船的地方,就是我造好了无法下水的那只。他说船是足够大。但是,由于我长期以来一直没有好好地照管它,弃置了二三十年,太阳已经把它晒得四处开裂,干燥脆弱,全部腐朽了。星期五对我说这只船很合适,可以载上足够的面包和饮水。

总而言之,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同他一起去大陆了。我告诉他,我们要建造一只大船,跟这只一样,让他好乘船回家。他一句话也不说,面色凝重,显得有些伤心难过。我问他怎么了。

他却问我说:“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呢?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并且对他说,我根本没有生他的气。

“没生气!”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你怎么叫星期五回去呢?”

我说道:“星期五,你不是说过你很想回去吗?”

“是,是,”他说,“我想两个人一起去,不想主人不去,而星期五回去。”

总之,如果我不去,他也绝不会回去的。我说:“星期五,我会去的!可是,到了那里我又能干些什么?”

他立刻回答说:“有很多事情,很多好事你可以去做。你能把野人教育成纯朴善良的人,让他们认识上帝,向上帝祈祷,从此过新的生活。”

“嗨,星期五,”我说道,“你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也还是很无知的呀?”

“你能行,你行,”他说,“你能够教育好我,也能教育好他们。”

“不行,不行的,星期五,”我说道,“还是你一个人回去吧!不必有我随行。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还像以前一样生活。”

听了我的话,他头脑又乱了,立即跑去把他平时用的那把斧子拿来,递给我。

我对他说:“你把斧子给我,这是干什么?”

“用它杀了我吧!”他说。

“为什么呢!星期五?”我问。

他立刻回答道:“你为什么要让星期五离开呢?用斧子杀了星期五,也别让他走。”说着,他眼里噙满泪水,态度显得十分诚恳。此时,我看出,星期五对我真是忠心耿耿了。我对他说(此后我也时常这样告诉他),如果他喜欢跟我在一起,我就决不会让他离开。

总而言之,通过和他所有的谈话,看得出他对我是一片真情,无论怎样都不会离我而去的。他所以要回到他的部族去的原因,是出于他热爱同族人的本心以及他认为这样会对他们有好处。但是,对此我却没有把握。所以,我也就没有一点热情想去担当这项工作。然而,由于从他的谈话里了解到那边有17个长胡子的人,所以我的内心便始终被希望逃走的强烈愿望所盘绕着。我抓紧时间,立刻和星期五一起出发,去寻找一棵合适的树砍下来,造一条大些的独木舟,以便能顺利地航行。岛上树木众多,足够用来造一支由大船组成的船队。我希望能找到一棵靠近水边的大树,这样,船造好后,能顺利下水,以免再犯上次的错误。

最终星期五找到一棵树,他比我更清楚什么树最适合于造船。一直到现在,我也说不上我们所砍下的那棵树的名字,只是知道它类似我们叫菩提树的那种树木,似乎介于这种树和尼加拉瓜树之间的某种树,这种树的颜色和气味跟它们都很近似。星期五想用火将树干烧空,造成一只船。我告诉他应使用工具凿。我教他怎样使用工具,他很快就运用自如了。经过一个月的艰苦劳动,我们终于把船造成了,而且样子也十分美观大方。在我教会星期五如何使用斧子之后,我们两人用斧子把船的外壳削得完全像一条很正规的小船。此后,我们又用了近两个星期的时间,用滚木将它一步一步地移到水里。下水之后,我们发现它载二十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船下水后,尽管船身很大,但是星期五驾驶着它航行快捷如飞,回转自如,显得十分灵巧,看了令我大为惊诧。我问他,我们可不可以乘坐这只船过海。

“能行。”他说道,“我们乘坐它在海上航行,不怕任何风浪。”

当然,我还有更进一步的设想,是他根本想不到的。我想在船上安装一根桅杆,一面帆,再装上一副铁锚和缆绳。做桅杆,是件很容易的事。我选了根笔直的小杉树(岛上这种树很多,我就是在附近找到的),让星期五把它砍下来,然后教他怎样削成桅杆的形状。然而,要制作船帆,却令我大伤脑筋。我倒是有不少旧船帆,也可以说有很多块旧帆布。可是,这些东西已经存放了26年,而且我也没有认真地保管它们,更不会想到现在有这种用途,所以,我怀疑它们早就烂掉了。实际上它们大部分也都烂掉了。虽然如此,从这些破布中间,我仍找到两块比较好的,便动手将它们缝作成船帆。由于没有针,缝制起来麻烦而又费力,最后终于做成了一块三角形模样的帆,如同英国人称为羊角帆的样的东西。我在桅杆底下安装上一根横木,顶上再安上一根横木,这样就可以使用了,就和大船上的帆一样。这种帆我驾轻就熟,前边说过,我从巴尔巴利逃走时乘坐的船上就是用这种帆。

做这最后一项工作——装我的桅杆和帆——几乎用了我两个月的时间。做这些工作我太认真了,而且我还在上边加了一条细小的桅索,一面前帆,目的是在逆风行驶时有所便利。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在船尾加装了一个舵,可用来转换方向。我造船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是我知道这件东西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也就费力地去做,最后终于成功了。如果把我在这项工作中各种设计实验失败所费的劳动量都估算一下,大概和造船本身也相差不多。

一切顺利完成,我开始把驾船的许多知识传授给星期五。虽然他知道怎么用桨划船,但对于使用帆、舵等东西,却一无所知,见我用舵驾驶着小船,能在海上随意航行,大为吃惊。又见船帆随船航行的方向不断变化,一会儿这面灌满了风,一会儿那面又被风吹得鼓起来,他惊诧得呆住了。不久,我就教会了他使用舵和帆,熟知这些东西的用途,成了一名操作熟练的船员。只有罗盘,无论我怎样教他,都无法使他了解其中的奥妙。不过这里极少有多云或大雾天,罗盘用途也不大,因为晚上看得见星星,白天海岸又能望见。只有雨季例外,不过雨季不论是陆路还是海上,谁也不会出门的。

从我被困在这里到现在,已经是第27个年头了。但最后的三年,有星期五在身旁,我的生活和以前绝不相同,这似乎不该计算在内。同过去一样,我怀着极为激动的心情度过了我登上海岛的纪念日。如果过去我有充足的理由感谢上帝,那么今天就更是如此了,越来越多的事实可以证明上帝对我的庇护,使我有了更大的希望脱离大难,解脱困境。很久以来我心里一直怀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脱离困境的日子已经不远,我感觉我在这里也许都不会呆上一年了。尽管如此,我仍同往常一样,继续我的工作,不断地挖土,种植,修造围墙。另外,同往日一样,我依然进行像采集和晒制葡萄一类的事情。

雨季来临了,我外出的时间就又少了。我尽量妥当地安置我的新船,我把它转移到我以前卸木排的那条小河里,在涨潮的时候,把它拖到岸上,又让星期五在岸上挖一个刚好容得下小船的船坞,使水刚好能把船浮起来。而后,等潮退去后,我们又在船坞入口处建起一道牢固的围堤,以便挡住海浪。这样无论潮水怎样上涨,船也总是干的。我们又在船上边放置了很多树枝,十分厚密,就如同草屋顶部一般。这样一来,就可以遮住雨水浸湿。做完这些,我们就等待十一月、十二月的到来,也就是我们准备冒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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