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刘志成在援媛家玩了一夜,早起的刘志成刚把饭碗放下,就听锦毛耗子在院中喊道小泥鳅,刘志成在你们家中吗?他爸到处找他,说家中他的同学来了。”小泥鳅说没有!你到别人家找找去。昨晚东河发大水,说不准被水冲走了。”媛媛说胡说。锦毛耗子进来,刘志成在这儿呢,他们家谁来了?”锦毛耗子笑嘻嘻地挠着头皮说:“不好说,是两个漂亮女人,一个是鬼子,一个是汉奸。”志成噢了一声说:“是甜大玛玛和季群这两个家伙,那我得回去看看,她们来干什么呢。”小泥揪说:“八成是给你送媳妇来了。”媛媛冷笑着说:“快点跑,那两个东洋女人香着呐,你刘志成是多么丰姿潇洒,气宇轩昂,似有登仙出尘之意,伴洋女踏东洋追八仙去吧,意趣情投,真是:前程渐觉风光好,琼花片片粘瑶草。走吧!”刘志成一听笑了这么说我是去不得了。”锦毛耗子说去吧!去吧!反正你们不是鬼子,也是鬼子的亲戚。汉奸和汉奸,心狠舌头尖,欺辱中国人,把鬼子屁股添……”援援听出锦毛耗子骂志成,说你去吧,兴许有什么事儿,别听锦毛耗子胡咧咧。”刘志成哼了一声,低着头走了。
刘志成一口气跑到家中一看,原来是甜大玛玛和她妈妈林山百惠来家串门。刘志成见了忙打招呼说师母好,欢迎你们的到来,今天光临我们寒舍,使我们贫家增添光辉。”林山百惠用一口流利的东北话说:“瞧这孩子多会说话,温文尔雅,性情柔和,是很招人喜欢的。刘太太,你生了这么一个好儿子,真让人羡慕。”志成妈说:“小孩子嘛,也很淘气,我们是农庄人家,也没有什么拘管,也不懂什么礼貌,与你们书香门第差远啦。”甜大玛玛捅了一把志成说听见了吧,再到处乱跑,上树爬梯的,要打你的屁股。不过,我对爬树上房也很感兴趣。”说完志成和甜大玛玛两人对视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林山百惠心里非常满意地说:“我说大嫂子,虽然我是日本人,我在东北也呆了十多年了,也成了中国人了,时间一长,我也特别喜欢中国人。中国人嘛,老实厚道,不反复无常,凶相毕露,天怒人怨的。中国人也爱家,爱家的乞丐都不偷不抢,生活清贫些倒也安静。这场战争也闹得我们亲人离散,我好几年都没有见着父母和我的儿子了,真想啊,几乎天天都提心吊胆,在梦中几次相见又醒了,我哭到天明,真是儿女撕扯着娘的心哪。”说到这儿,林山百惠不由得落下泪来。志成妈说:“校长太太可别伤心,女人们都一样,儿女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十个指头,指指连心,咬哪个不痛?好在您的姑娘还在跟前,对您也是个安慰。”林山百惠用洁白的真丝手娟蘸了蘸泪水说:“大嫂子,你对日本还不太了解啊,日本的女人最受气,生来就是受气包,上侍奉公婆,陪男人生孩子的料。日本男人脾气又大,非打即骂,天生的犟劲,动不动就金刚怒目,狂喊乱叫。一旦江河日下,就剖腹自杀。就我们家那位文职小官,也是那个样子。日本人自杀还非常有讲究,面向东方跪下,把刀擦个锃亮——真惨!”志成妈说何必自杀呢,我看也够犟的了。你要不说你是日本人,我看谁也瞧不出来。你说的都是实话,打仗那是两个国家的事,与咱老百姓没有什么关系,老百姓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无非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两个女人说得推心置腹、真心相见,句句是感人肺腑,如亲姐妹一般。
志成与甜大玛玛跑到东屋坐在炕上,两人说着学校与甜大玛玛参加工作之事。甜大玛玛说:“王铎分配去大连海运工作,他还不愿意去,让教导处主任人扇了几个饼子乖乖地去了。他不想离开老家,真没出息。我呢,就在本校任职教日语,你明年秋天毕业,也留校吧,我已经与我爸说了把你留下,你听了一定很髙兴吧?”刘志成听了这空穴来风,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一年前遭鬼子毒打的那些场面,他是铭心刻骨,甜丰耐一校长的全力营救他还是很感激的。他看了看甜大玛玛笑笑说:“当然高兴了,替我谢谢校长的安排。”一句话把甜大玛玛兴奋得手舞足蹈,粉面泛红似彩云,锦绣乾坤花正浓,良辰美景喜人心。豆蔻绣女易冲动,抛珠拂发把臂伸,一厢情愿如脱兔,惊喜万分欲销魂。甜大玛玛刚把双臂伸过来,志成把嘴向窗外努努小声说请君安静!窗下有人!”“屋里有……有……人吗?把……把……抬筐我用一下。”说话的正是结巴二叔。志成在屋里答道知道了,二叔不进来坐坐?”半天听到一声粗声粗气的回答不不……不了。”甜大玛玛好奇地伸着脑袋,隔着玻璃窗向外张望,看着那人弓腰驼背的后影笑了,不情愿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说噢!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可笑的事……”
西屋,两个女人说得非常开心,林山百惠话头一转,笑容可掬地说:“大嫂,我的女儿经常来你家玩耍,你看我的女儿怎样?”志成妈喜形于色地说哎呀,你这个女儿长得是如花似玉,天真烂漫,身材俊美,异常的漂亮。瞧那身段,像春风拂柳。细眉大眼长长的睫毛、粉嘟嘟的小脸,有文化又聪明。来我家几回,小嘴可甜啦,大婶长大婶短地叫,把我心痛得。不笑不说话,真是千里挑一。你们日本女孩从小就接受很好的家庭教育,温柔又善良,通情达理、待人贤惠。”林山百惠听了,笑得好一会儿合不拢嘴,回味无穷地说哎呀呀,我的大嫂,你过奖了,把她说成金枝玉叶一般,哪有那么好啊。让她听见又跳到房上去了。她的个性与我一样,最喜欢中国男孩,特别是像你的志成那样英俊潇洒、仪态万方的小伙子,真让人喜欢。我直说了吧,我女儿特别喜欢志成,我那宝贝女儿就是不喜欢日本男孩,一个心眼看上了志成。今天,我就是为这事而来。如果大嫂同意成全这门婚事,我是万分感谢。大嫂子,我是私下与你商量商量,成不成没有关系,你有什么想法和条件都可以提出来。”志成妈听了吓得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引狼入室的祸事来了。她巧妙地沉着应付说:“说哪里话,咱俩是天上人间。我们是贫寒的穷苦人家,志成也就胡乱地念了几年书,念完书也就想让他记个花生、大豆账,有几亩薄田种种,把家中的牲畜管管。我大儿子分家另过,我与他爸年事已高,家中里里外外就靠志成一人支撑,他也就是一个庄稼人的坯子。你们是书香门第,不敢高攀。实不相瞒,这门亲事是门不当户不对,志成配不上哟。”林山百惠温存地笑笑说:“大嫂,不要紧张,咱这是随便说说,你所说的也是实话。但是我们不挑这个。你我心里都明白,中国人和日本人心中结着一个疙瘩,不是一个民族啊,哪一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只要两厢情愿,你管他哪国人干什么。这也是移风易俗开个好头。志成和玛玛两人又有浓厚的感情基础,我的女儿已经参加了工作,明年你儿子也毕业留校任教,多好啊,你就等着抱孙子吧,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孩子。”志成妈被说得头脑发胀,感到意味深长,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大瓶小镜、茶壶茶碗都显得光彩闪耀、熠熠生辉。“孙子”二字使她心驰神往,甜大玛玛那水仙花般的身材,美貌而动人的形象,那两个硕大的乳房,颤巍巍的,像两只活蹦乱跳的小毛兔藏在胸前,心想要是生个双胞胎,那奶水是足够的。志成妈脸逐渐地红了起来,愣了一下说:“这事我还做不了主……”
“吃饭喽!大妹子快下地,坐到八仙桌这边来。”刘春浩一边说着一边把两盘菜放到桌子上。志成妈说请吧,吃一顿我们家的粗茶淡饭,让您见笑了。不知我的这位老头子菜炒得如何,今天也没有人帮他的忙,就让他侍奉侍奉咱。”这时东屋甜大玛玛也闻到了饭香,两个人说笑着从东屋跑到西屋来,甜大玛玛一瞧要吃饭了,急忙跑到厨房去帮忙,她又端来一盘炒豆角,一盘茄子炖小鱼。刘春浩又端来了一盘大对虾炒嫩韭菜放到桌上。那甜大玛玛看见红色的大虾翠绿的韭菜,垂涎欲滴。当刘春浩又去端菜,志成妈去厨房取酒之时,她迫不及待地伸手从盘中抓起一段大虾飞快地放到嘴里。由于太热,那舌头不停地搅拌,口内发出唏唏的声音。志成紧跟其后,也抓了一段扔到口内,收着嘴唇紧磨牙,惹得甜大玛玛的妈妈抿着嘴笑着,甜大玛玛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做了个鬼脸,跑到厨房去取筷子。刘春浩最后端来的是一大盘油煎青皮鱼,腌过晒干的青皮鱼用油那么一煎,真是奇香无比,满屋子弥漫着鱼香。刘春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笑说:“校长太太首次驾临寒舍,略备几样小菜,也不知可口不可口,随意吃一些,关照不周之处,多多包涵。”他说着把志成妈斟好的酒端出一杯说:“请大家把酒端起来,谢谢二位的光临,敬请此杯,聊表谢意。”说着他举起酒杯一口倒进嘴里,只见他一扬脖子,那粗大的喉结上下运动了一下,那酒便顺利流进了肚子,大家也陪着各饮一杯。刘春浩说:“你们慢慢喝,我还得去做一个西红柿鸡蛋汤。”说着走了。
桌面上,两位老人吃得是你推我让,文质彬彬。两个同学吃得是狼吞虎咽,争吵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是有情有调。志成和甜大玛玛几杯小酒下肚,两人的脸红扑扑的,酒肉到口,只顾吃来,如风卷残云一般。两个老人看着儿女的吃相也不计较,心里还乐呵呵的。甜大玛玛把头发理了理笑着说妈妈!今天还吃得体面,这叫‘文吃’。有时候我们就‘武吃’啦一抢着吃,那才痛快。”说着用油手把嘴巴子一抹,又把落到胸前的饭粒菜叶一拨拉说吃饱啦!志成怎么还吃?我摸摸肚子,别胀死了。”志成说不吃了,不吃了,师母多吃点。”志成妈说傻小子,只顾吃。你师母早就吃好了。”刘春浩把茶水给他们端上来放好。林山百惠发现刘春浩没有上桌吃饭,就笑着问:“你忙活了一阵,还没有吃饭,快快吃吧。”志成妈说不管他,自己在厨房吃些也就行了。没记性,还差咱们一个鸡蛋汤没有做呐!”说得大家都笑了。志成妈笑着说这爷俩都有些呆气,傻乎乎的,没什么本事。要说做庄稼活出死力气,那是没有说的;要是动个心眼,那就啥戏也没有了。”林山百惠说能过日子就好,我就想不通一个男人打打杀杀,凶神恶煞一般有啥意思。哎呀,大嫂子,还是住在乡下,小桥流水,倒过得幸福。”志成妈说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甜大玛玛站在桌子边上正帮助志成爸收拾碗筷,听到这里停下手中的活,面带红晕对志成努了努嘴说男大当婚,他还打着光棍呢!”林山百惠笑着说文明点,快帮助干活去。”志成坐在地下一条小板凳上仔细地瞧着甜大玛玛呆呆地想:这个甜大玛玛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活脱脱的尤物,苗条的身材,那秋水般的眼神,像天空一样晴朗明净,面部是那样的俊美,让人更加怜爱,可惜异族女,遗恨一世中。
这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有同学通知刘志成到校长家去一趟。刘志成老远就看见在校长的院门外停着一辆小轿车,他一踏进甜丰耐一校长的小院,就发现有两个鬼子在院内站岗,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里。他用日语说明来意,站岗的鬼子也就让他进去了。他硬着头皮走进了甜丰耐一校长的屋子,一进屋他就瞧见校长与一个日本军官坐在八仙桌子两边的椅子上,喜笑颜开,谈笑风生。刘志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给校长深鞠一躬,低下头说:“校长,有何训示?”甜丰耐一高兴地说:“也没有什么事,我的老同学携夫人从兴城县特来看我,大家高兴,见个面,彼此认识认识。这一位是兴城县警备司令部山本大佐,炕上坐着的那位是刚从日本来探亲的大佐的太太依仁君。”刘志成一一鞠躬施礼,慢慢地抬起头一看,顿时惊恐万状,几乎晕倒,心想:我的爷,这凶神恶煞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山本大佐一身戎装,那杀气腾腾、凶狠的气势,几乎狼一般的眼睛闪着绿光。刘志成那小腿肚子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听使唤。说话舌头发硬,嘴好像也用绳子绑住了一样。甜丰耐一校长继续介绍说这是我的学生刘志成,是一名高材生,也是我的爱女最好的朋友。”山本大佐的夫人悄声对大佐说:“这个学生真不错,文质彬彬,长相也帅气,难怪他女儿看上了。”山本大佐自命不凡地说:“这小伙子我们已经有过交往,彼此认识。我曾用棍棒锻炼过他,不打不相识嘛!现在才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哈!哈!哈!快快坐下。那胖乎乎的小屁股不痛了吧?”志成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是!”把屁股挨在炕沿边上坐下,脊背一阵紧似一阵发凉。只听甜丰耐一校长十分激动地唠叨我与山本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同乡又是同学,小时候也是调皮捣蛋,上树掏过雀蛋,也爬墙偷过人家的土豆。一次山本被人家抓住打了一顿屁股,那是偷什么来着?”山本笑笑说是人家养的一只小花猫。我的屁股痛了好几天哪。”志成感到他的屁股也在隐隐作痛。甜丰耐一说:“要是按东北人的说法:偷猫偷狗不算贼,逮住挨顿王八锤。你还算不上偷!”说得大家一阵笑。甜丰耐一兴高采烈地说我与山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在一个班级里,后来我上了大学,他从军了,这真是和尚洞房花烛夜,千.里他乡遇故知。没想到又在兴城相见了,今天到我家来,我是非常的高兴,我把学校的厨师请来两个,让他们好好地烧几个中国菜,我还有两瓶茅台酒,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哈!哈!哈!”山本说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依仁君从咱们家乡带来些土特产,让孩子们尝尝。”这两个同学是惺惺相惜,说得挟山跨海,吹得昏天动地。那两个女人悄悄地挤在一个炕角上,聊得激动万分,满脸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