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候,弦州虽然还处在短暂的安宁之中,可是暗中操控一切的人绝不可能会就此罢休,阿命已经隐隐觉得,这看似平常的风波,有可能会在有意者的推波助澜之下,淹没整个经国。
倘若这是一场阴谋,那就需要时间,可是现在荆家别院的粮食都已经被她派送给各家各户的百姓了,那这段时间她自己吃什么?
并且有血瞳这个眼中钉,偏偏她又不能直接出手拔掉,明显是要她寝食难安啊。
荆还雪的眼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他知道阿命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进食了,也深深知道阿命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于是他轻轻夹起一枚点心,在阿命的眼前一晃,最后放到自己的嘴边,却不急着吃,只是笑看着阿命:“闻起来真是不错,你确定不吃么?”
阿命叹了口气,眼里的坚决已经坍塌了一半。荆还雪是血瞳的主子,血瞳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他才是。可是血瞳本身就是个杀手,杀起人来是绝不会讲什么人情的,并且血瞳那样子,背叛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这些早膳中究竟有毒没毒呢?
身为杀手,她自然也清楚有些下毒手段之隐蔽就算是个中高手也不一定能辨别得出来。
阿命终于妥协,叹息道:“你先吃吧。”
直到眼看着荆还雪慢斯条理地用完早膳,然后拿出一条粉色丝巾轻轻地按了按唇,阿命这才一把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阿命恨不得一头栽进碗里的模样,荆还雪好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抹微笑,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
阿命抬起头来的时候便见荆还雪一脸傻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跟平日里的打趣调笑不同,没有了轻佻放浪的浮华,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傲娇,就像是一副平和宁静的花卷,却无比真实,阿命几乎有种错觉,只有此时此刻,荆还雪才算是真实的。
可是又觉得不对,若是此时的荆还雪是真实的,那个放荡轻浮的花花公子又是谁?
阿命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荆还雪有一天不轻佻或者不自以为是了,那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出现幻觉了。
荆还雪依旧看着她,阿命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荆还雪噗嗤一笑,“没有花,但是有这个。”说着,便探出手来,白皙的指尖轻拂上阿命的脸颊。阿命眉头一皱,便要出声喝止,可是脸上一阵痒痒的,这样近的距离,就算是阻止也是来不及了。荆还雪的手拿下来的时候,指尖已经多了一粒米饭。
或许是长时间养尊处优的缘故,他的手比之女子更要莹润修长,像是上好的白玉,而那粒米饭刚好就粘在白玉之上。
阿命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拿起荆还雪的袖子,就将那米粒拭去,口中笑道:“多谢,这算不算是一饭之恩?”
荆还雪脸颊有些僵硬,当他那洁净无比的衣袖上沾上米饭的时候,他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阿命却不觉得,她依旧笑道:“你要我如何报答你呢?哦……我知道了,你现在肯定需要一个人帮你洗衣服对吗?但是现在别院中已经没有任何女眷了,甚至连个丫鬟都没有。所以,为了报答你对我的一饭之恩,还是我来吧。”
荆还雪僵硬的面容霎时间柔和了许多,道:“既然如此,那就替我更衣吧。”
阿命笑了笑,施施然地走上前去。荆还雪张开双臂,一脸惬意,可是下一刻他的脸就绿了。
只听‘刺啦啦’一声裂响,他的衣袍霎时间裂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全身所有的束带陡然松开,衣衫碎了一地。阿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声音却带着一丝讽刺地传进来。
“不是所有女人都吃你那套,想要玩女人好歹也请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斤两两个字随着阿命的走远变得飘忽不定,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自取其辱?还是好心没好报?荆还雪气得浑身发抖,他一定,一定要让她后悔今天说过的话!
荆还雪的意思是暂留一日,明日一早再行出发。可是这一日的饮食实在没有着落,加上阿命在民间的努力也算有所效果,荆还雪的良好声誉得到了有效的维护,可是阿命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
百姓的心思很简单,能够被挑唆一次,就自然能被挑唆第二次。况且荆还雪如今的作风也的确不宜继续高调。
于是下午的时候,阿命将荆还雪精心布置的豪华车队整个拆开,最后花了半天的精力将所有值钱的东西整合起来,最后堆到了别院门口。
千金易食。
阿命拿着一把称,气质昂扬地伫立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将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珍珠翡翠、玉石黄金、明珠锦缎论斤分给众人。她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将所有家当全部散给百姓,只求一饱。
这样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当众人看到荆家倾尽所有家财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便没有人会再怀疑荆家的野心了。
还有一点,从月阳到弦州,一开始是飞仙楼与琅嵇循的密切关系,后来他们刚到弦州,就收到了琅嵇循送来的‘礼物’,加上被她送到守衙的那个奸细口中曾提到的天子之德,她就不由自主地将这一切与琅嵇循联系起来。
显然,琅嵇循对他们的行踪早已了如指掌,那么接下来又还有什么在等着荆还雪呢?
阿命无从知晓,但是这些翡翠明珠,只会成为荆还雪骄奢淫逸的罪证,当百姓水深火热之时,这些珠宝不是富贵的象征,而是无道的标志。
看着堆积如山的珠宝被一抢而空,阿命心疼得手都抽了,可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咬牙忍着。
第二日上路的时候,荆还雪愕然发现连马车都没有了。
阿命早在门口候着了,荆还雪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差点惊掉了下巴。
等待他的不是豪华的车队仪仗,不是骏马并排的拉风场面,也不是珠光宝气的煌煌朱雀,而是一辆牛车。
而那些驾车手法娴熟的车夫也全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老农。
如果那只是一辆牛车倒也无可讲究,可是牛车上堆积如山的稻草是怎么回事?
阿命此时笑得灿若春花,端坐在稻草之上,向着荆还雪挥了挥手,“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荆还雪仰头望天,他脑子是坏掉了么?不然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引狼入室呢?现在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吧。
可是他精心谋划的车队都哪里去了?
阿命全然不管荆还雪的苦苦纠结,扬声笑道:“荆还雪,快上来,弦州百姓都等着为你送行呢。”
阿命话音一落,周围的街道上轰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