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暗自腹诽,为什么最吃力的人总是不讨好?
阿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和装扮,姑且把一切的因由都归根于自己不够柔媚吧。
来到守衙时已是日暮时分,将手上所捆之人交给了弦州太守,作为造谣者被拘禁起来,可是后面的事情阿命无权插手,便也只好作罢。
再说了,荆还雪是主动进去的,在他还没有准备出来之前,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扫了人家的雅兴呢?
令阿命奇怪的是,为什么那些衙役明明目睹自己杀了人,此时此刻却不当场揭发?还完全当做不认识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阿命第一次这么堂堂正正的作案,居然就如石沉大海一般,甚至连一丝浪花都没又溅起来,不由得让她觉得有点小失落。
什么时候开始,她需要从自己的手下败将身上寻找存在感了?
离开守衙的时候,阿命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荆还雪。毕竟是身娇肉贵的少爷,就算是伤了残了也要知道他是如何咎由自取的吧。
阿命正准备暗探牢狱时,却忽然想起琅嵇循给的令牌,有了天子的令牌,还有什么地方不可以去呢?
正如阿命所料,凭借着琅嵇循的天子之威,阿命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过并排的牢房,来到了关押荆还雪的所在。
可是她千算万算,她也算不到此时的荆还雪会是这个样子。
作恶多端的人往往是会遭到天谴的,可是阿命在荆还雪身上看到的只有作恶,没有天谴。
或许在荆还雪的面前,老天是闭着眼睛的,因为这一幕实在太美,令人不敢直视!
此时的荆还雪依旧一身锦袍缎带,长发束得一丝不苟,在他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个囚徒该有的模样。尽管身处牢狱,周围一片潮湿的黑暗,可是他神态间透出的优雅淡然更像是一个饮茶赏花的公子,风雅无双。
可是就算荆还雪有明月为之垂照、鲜花为之凋零的本事,现在这个地方,阿命的注意力也很难集中。
因为荆还雪周围的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是一间宽阔的牢房,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刑房。荆还雪身前的案上正摆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只是那本书已经被荆还雪撕得差不多了,依稀可见那上面画着的行刑手段,想来便是酷刑司的得意之作了。
而荆还雪身边堆积如山的,便正是稀奇古怪各种各样的刑具。这是这些刑具全都凌乱不堪。
看样子,荆还雪已经对牢狱中的酷刑了解个大概了,并且对其不屑一顾。
在牢房的四周,固定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牢笼,而每一个牢笼里,都关押着一个人。从那些人的衣着来看,似乎都是此处的犯人。他们的身上几乎完好无缺,可是他们的表情都十分怪异,不知是喜是怒,或者是爱是恨,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茫然,更是一种生无可恋的痛苦。
那些人状态各不相同,有的癫狂大笑、有的嘶声痛哭、有的以头抢地、有的捶胸顿足。
只有一点,他们已经到了痛苦的边缘。
荆还雪手里正拿着一支毛笔,细心地将所有人的变化记录在手中的竹册里。
他写得很认真,以至于阿命走近他都没有发觉。
忽的一声大叫,一个牢笼中响起一个人的怒吼声:“我说,我什么都说!”
荆还雪抬眸一笑,然后自身侧翻出一张卷宗,笑道:“你不用说了,供词都给你写好了,你过来画押便是。”
那人出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成了死灰色,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人看了一眼荆还雪,最后将目光停在那张卷宗上,最后凄然长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荆还雪挑眉:“你画是不画?”
那人沉吟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究一咬牙道:“我画。”
荆还雪满意地点头,看着那人在卷宗上按上手印,才挥挥手示意一旁的衙役将其拖走。手中毛笔丝毫不停地写下:“申时三刻,十二号笼画押认罪。”
阿命一把拿过那张卷宗,淡淡道:“荆还雪,屈打成招你做得挺顺手啊。”
荆还雪似乎这才发觉阿命的所在,侧过脸来,不由得眼前一亮,由衷地叹道:“阿命你来得正好,你都不知道这里有多黑多脏多臭,你若是再晚来一些,我只怕要……饿死了。”
阿命挑眉冷笑:“饿死?确定不是作死的?”
荆还雪摇头笑道:“我这个人向来都是实话实说。”
阿命放下手中的卷宗道:“只怕你真得饿死了,你的那些贤内助们根本不会做饭。”
“做饭?”荆还雪的嘴角浮起一抹揶揄的笑:“她们至少还能给我送些米粥来。不过你没带吃的也没有关系,俗话说秀色可餐,看着你虽然不能吃饱,可是勉强果腹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等阿命回答,荆还雪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然你可以直接给我一面镜子……”
阿命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直接将案上所有的卷宗都翻了起来,淡淡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因为你,荆家差点名声扫地,你能不能替你鬼云教的老爹想一想?”
阿命有些气急败坏,她为了维护荆还雪的名声,不惜当众说假话,欺骗他人,昧着良心去帮他,可是他怎么就跟烂泥一样扶不上墙啊?
“你能不能长进一点?”阿命扶额,她一个杀手,究竟是欠他什么才会变成一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
荆还雪摊摊手:“我在帮衙门做事,怎么不长进了?”
阿命忍不住双手叉腰道:“帮衙门实施酷刑、屈打成招?你知不知道这要是传到百姓的耳朵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很有可能你们荆家的基业就此玩完你知道么!”
荆还雪看了一眼周围的受刑之人,道:“屈打成招?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屈打成招了?我打他们了么?我为难他们了么?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阿命激愤的情绪忽的平静下来,因为她忽然觉得,押注在荆还雪身上,或许本身就是个错误。“好,我不讲道理,那你就好好在这研究你的酷刑吧。”
知道阿命拂袖而去的身影逐渐远去,荆还雪才收起脸上的玩笑,目光变得幽深,不可捉摸。
他是知道的,从她一开始为荆家米铺的老管事出头,后来为了维护荆家的诚信,她将所有人领到别院,后来又在深夜为百姓送去粮食。甚至她借辛小小之手送来的米粥,后来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护他的颜面……
他不长进么?可是她怎么忘记了,他们只是相互利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