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命满意地看着诸人,虽然说假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终归效果不错。
阿命笑道:“你们所见所闻皆是事实,想必你们应该知道,那些蓬宅区的百姓曾未经许可擅自闯入荆家别院,按照经国律例,就算是私下处置他们也是理所应当。可是为了公允,荆少爷仍然将他们送到官府,并且请求从轻处理。临走时又特意交代我等务必将米粮送至蓬宅区各户。他们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受居心叵测之人的挑唆,状告荆少爷贿赂当朝官员,以至于我们少爷身陷牢狱!”
阿命的声音变得冰寒:“有些人心怀不轨,屡次三番挑唆百姓对荆家的偏见,造成一系列的误会。不管诸位信不信这些流言蜚语,荆家身为商家大户,名声绝容不得这些宵小刻意玷污!况且谋反之事关乎荆家名下所有人的生死,这种恶意诽谤他人的谣言必当深究严惩!”
阿命的目光停在那个面白须长的青年身上,那人一看就知道年纪不大,却留着一把长须,着实有些画蛇添足。众人只觉一阵风掠过,阿命已然来到了那人的身前,那人一个反应不及,下颚便是一阵火辣辣地疼痛。
一阵惊呼响起。
阿命高举着手上的胡子,冷笑道:“在场之人皆是弦州百姓,麻烦诸位好好看清楚,这个人大家可认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议论了几句,皆是纷纷摇头道:“这人一开始看着像李头村的吴老汉,可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没那么老啊。”
一人摇头道:“我认识吴老汉,那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听说前些日子眼睛也看不清了。一个人生活在李头村里,全靠邻村人的接济,怎么可能会来弦州城里?”
阿命笑看着那人道:“没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此时此刻应该安坐在家里才是,怎么会在这里带头起哄呢?”
那人被识破,一张脸显得更加苍白了,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承认了,那就是造谣生事、诽谤他人的重罪。
那人反驳道:“这不是带头起哄,老朽只是就事论事,看不惯那些生来就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人对我们穷苦百姓的捉弄!老朽确实姓吴,是老朽的侄子带我来弦州的,之前老朽一直生活在李头村里,甚少出来,诸位自然也很少见过我。可是一出来才发现世道已然如此,大多百姓竟然连口饭都吃不上。诸位知道,由于当今天子登基之后,免除了许多苛杂赋税,我们李头村里尚还有些余粮,哪知这外面的人竟过得连我们乡下人都比不上。”
那人一开口,声音便苍老了几分,听起来倒真的像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汉。他说得没错,琅嵇循自登基之后,免除了许多穷困百姓的苛捐杂税,这一点,也是他为何年纪轻轻就能民心所向的原因之一。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尤其在说起免除赋税的时候,那人的眼里几乎闪出了泪花。阿命不禁有些怀疑,这幕后之人,莫非就是琅嵇循?
阿命皱起了眉头,琅嵇循?不惜拿自己子民的性命、不惜拿自己社稷的安危,来扳倒荆家?
荆家倒台,那么泼天的财富自然就归于天子手中了,可是他难道没有想过,荆家有钱,洛家有权,荆家是牵制洛家最好最有用的砝码么?
荆还雪怎么样她不知道,至少她知道,荆如玉绝对有不属于洛炳的野心。
两个拥有同样野心的人,难道不应该让他们狗咬狗?
这里面的关系实在复杂,阿命扶了扶额,看向还在狡辩的那人。
“捉弄?这些都看得出来,你眼神不错啊。”
面对阿命的步步紧逼,那人挺直了胸膛,义正言辞道:“年纪大了,看事情自然会比旁人更加清晰。荆家对百姓的捉弄,也不是老朽胡说,至少贿赂官员那是事实!”
阿命一把扔掉手中的胡须,上前一步,笑道:“年纪大了?我看你这身板,就是年轻人也不过如此啊。”
阿命话音方落,袖中的手倏然探出,直取对方命门。那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周身真气一振,围得靠拢一些的百姓只觉一股大力推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像一旁倒去。
那人虽然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几乎完美无缺,可是那人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说话时胸膛笔挺,就像是画蛇添足一般,不仅多余,更是欲盖弥彰。
加上那人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武功,便足以证明那人绝不是李头村的吴老汉,那把假胡子本就是证据,后来的一连串举动,就更加说明那人的居心叵测。
被劲风推到的百姓站起身来,皆是对其怒目而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直煽动他们怨恨荆家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们!
阿命一把擒住那人的衣领,笑道:“我看该去官府的人是你啊。”
那人正要反抗,阿命三两下的功夫就将那人制服,引得百姓连连叫好。阿命回头笑道:“现在诸位应该都知晓我荆家被人冤枉了,诸位请放心,蓬宅区的百姓有饭吃,你们也一样。只要我荆家还有一人活着,就会对自己的失误负责到底!”
阿命一挥手,靠在大敦边上喘着粗气的四名女子便各自拿着一个斗碗开始分米,众人之间顷刻间爆发出通天彻地的欢呼赞美之声。阿命拍了拍脑袋,随意找了根绳子将那奸细捆了起来,便要向着官府而去。
才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人的声音,道:“以前听人说,荆家少爷身边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舞女歌姬,现在看来外面的传言对诸位姑娘颇有误会啊。今日一见,几位姑娘不仅美貌,品德更是难得,如此德才兼备的女子,真乃是荆少爷之福啊。”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道:“没错没错,要说荆少爷可真是有福气,又诸位这样的贤内助呢……”
阿命的脚步越走越远,可是习武之人的耳聪目明还是让她听到了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话。只听见另一人道:“四位姑娘人美心慈,还肯放低身份做这些活计,真是难得。只是刚才那位姑娘是什么人,怎如此凶悍?荆少爷怎会喜欢如此放肆不羁的女子?”
四名女子愣了愣,不由得干笑一声。
她们忽然发现这种感觉很好。作为一名青楼女子,以卖笑为生,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她们只能刻意讨好,就算是面对最丑陋肮脏的嘴脸,只要出得起价格,她们也不能违逆。
就算是颇负盛名的名妓,那也是没有任何尊严受不到任何尊重的女人。
今天,面对众人由衷的赞美,和那种轻易就能满足的微笑,她们忽然觉得,那些夸耀的名头,她们不要也罢。
此时此刻,她们只愿做一个普通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