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湖水像是利刃一般钻进她的伤口,而她口中原本保留的一丝空气也在对方撬开她唇齿的那一刻消失殆尽,她不禁开始认为,这个人不是在拯救她,而是在单方面地让她死得更快。
湖水的刺激让她睁不开眼睛,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方显然也不比她好上多少。肩上的刺痛让她一时间有些脱力,可是这样下去,她就算没死也得被这人连累死,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也只能用尽全力地推开这人。
可是那人的力气却是出奇地大,加上她肩头的伤势,就算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贴合在她嘴巴上的薄唇却丝毫没有要移开的意思,不管她动作如何坚决,那人就是不松口。阿命一咬牙,一把卡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反应极快,下一刻,便一把抓住了阿命的手腕。而后手指飞快地在阿命的掌心按了几下,也不知他是怎么用力的,阿命只觉得手上一阵酸麻,接下来,手便不听使唤的沉了下去。
阿命一招落空,手臂用力扬起,手肘狠狠地撞向那人的胸口,那人不闪不避,身体却直接贴了过来。一时间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阿命的招式还没击中对手便半途夭折,此时这个姿势倒好像是作势拥抱一般,说不出的亲昵暧昧。
挣扎间,阿命的胸口一阵憋闷,头顶天光荡漾,而这人又如此难缠。无奈之下,她只得运起内息,手心劲气暗涌,五指平伸,将手掌缓缓递了过去。
这一掌凝聚了她所有的力气,水下的暗流被掌风所带动,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向着荆还雪的方向狠狠推了过去。
一掌过后,感觉道紧贴唇上的薄唇终于离开,阿命不敢耽搁,奋力向上划去。
可是还没上去多少,那人便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不由分说便要为自己渡气。方才那一掌几乎耗尽了她的心神,此时此刻,她已经有气无力了。
于是,在那人的执着下,阿命胸臆间的最后一口气也消散殆尽,挣扎之间,她的动作逐渐变得无力,而后彻底挺尸了。
由于这一系列的变故,湖心的落幕表演也不得不半途终止,殷紫烁跟随着江妈妈一道,来到了琅嵇循所在的画舫之上。
方才的那两名杀手早已闻风而逃,此时此刻,琅嵇循站在画舫的边缘,与众人一起注视着水面上浮起来的那两个人。
那是一个姿容绝世的男子,不同于琅嵇循的沉着内敛,谦和温润,那人看上去有一种洒脱如风的潇洒恣意,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规则可以约束到他,世间万物都只是他掌心的玩物,玩笑人生,就是他的态度。
柔软的黑发紧贴着他完美的侧脸,素淡的衣衫在水下化开,水珠滚落的滴答声中,那双眼眸带着微微的嘲弄,淡淡地瞥了过来。
琅嵇循面色不变,淡漠的神色中萦绕着一丝安慰。
阿命就靠在那人的胸前,胸口淡淡的起伏足以表明,她还活着。
只要她还活着,便足够了。
在众人的帮助下,荆还雪抱着阿命上了画舫,接过紫烁递来的衣袍,将阿命紧紧裹入其中,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琅嵇循,转身离开。
江妈妈一脸惊愕,那个少年人看似不过一名普通的贵公子,可是他身旁那些身着甲胄的军人一看便是气势不凡,那个少年人的一言一行,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这个时候,飞仙楼的头牌花魁月如初立在那个少年人的身后,不用想也知道那人很有可能便是飞仙楼的幕后之人。
敢与荆家对抗,这名少年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更让她惊愕的是,身边一向美人环绕的荆公子居然会为了一名女子,不顾自身涵养和风度,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去救人!
这感觉就好像一只猫会为一只耗子舍身忘死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更加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之前还得罪过这名女子。
看着前方荆还雪的身影,江妈妈忍不住提足追了上去。
荆还雪走得很快,快到江妈妈勉力跟上却有些气喘吁吁。微微思索了片刻,她还是决定从那个少年人说起,于是她低声提醒道:“公子,那人一看就不简单,他身后的那名女子便正是今日的第一花魁。”
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可是荆还雪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未多做表示。
江妈妈有些怀疑自己得到的答案,于是试探着说道:“飞仙楼出来的第一花魁却在那个人的身边,那人很有可能便是飞仙楼的幕后之人,我们要不要着人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荆还雪大步向着中心的画舫而去,头也没回道:“去给我请个大夫。”
“啊?”
荆还雪脚步顿了顿:“最好的大夫,马上。”
荆还雪的口吻不容置疑,江妈妈还想在说什么,一旁的紫烁轻轻摇头。
烟波浩渺,水光莹莹。画舫之上,粉色的轻纱吹过琅嵇循的视角,他忍不住一阵恍惚。当时他用轻纱挽住她的手臂之时,他似乎看到了她眼底的重重悲伤,那些浓郁的悲伤之后,有着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光芒。
那是真挚,虔诚,感恩,那是绝无仅有的纯净。
就像是当年在边关时,他们两人身陷绝地,他用自己孱弱的身躯引开了狼群,九死一生地回来,他宽大的斗篷掩去了浑身的血迹,她却一眼识破,泪光熠熠地扑到他的怀里。
当时她的目光便是如此,真挚而虔诚,那样的清澈纯净,却让他苦涩无比。
月阳盛会空前热闹,到最后却是不欢而散。碧台之上表演了一半的女子匆匆收好了各自的乐器,在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的连连道歉声中走下了碧台,围观群众大失所望之下,也只得各自散去。
碧波之上,无数的鲜花零落地飘散着,在花香的雅意过后,只留下无尽的残败,随风而去。
人群渐渐散开,在月阳城头,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却仍旧静静地停伫在那里。
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侏儒来到马车前,轻轻地唤了一声:“先生。”
一只白净而光洁的手掌轻轻拨开了帘子,被唤作先生的人淡淡开口:“何事?”
小侏儒纠结了一瞬,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可是不说他又实在受不了,于是道:“方才,属下好像看到了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