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帐外的风阴冷的吹着,时而也会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惨淡的烛光映出了他冷峻的轮廓,孤漠的黑衣更显萧索。
虞妙戈侧目,望着他久坐在床榻边上的身影,缓缓坐起,柔声道:“夜深了,项王怎么还不歇息?”
项羽这才转过身,缓声道:“妙戈,你先睡吧。”
虞妙戈没有依言躺下,而是将头倚在他臂弯处,娇嗫的说道:“不,妙戈想陪着项王。”
项羽唇角微弯,拥住她,说道:“好吧,那就让你陪着本王。”
虞妙戈伏在他怀里道:“项王可有烦心之事?”
怀中人如往常般温柔可人,而他的心绪却始终难以宁静……终于,他开口道:“那个云箩……本王与她是否相识已久?”
提及到她的名字,虞妙戈神色便不大自在了,但还是隐去了眸底泛起的波澜,说道:“项王称霸天下,坐拥五湖四海,名声更是威震八方,仰慕倾慕项王的女子,又岂止她一人?”
摇曳的烛火即将燃尽,他将怀中人儿搂的更紧了些,而脑海中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逐渐淡去了,只剩一片惘然,一丝错乱。
清冷的月光,泻下冰一样的银辉。
纯白色的雪袍光滑美丽,银发被一支形状奇特的玉簪束起,苍白的脸线条极度柔和,鼻梁高而秀,红唇弯起,呈现一道完美的弧度。纤长的低眉下那双蓝色的眼睛,散发着宝石般璀璨的光。
“这就是黑暗的世界。”他轻抬左脚,瞬间就移到了云箩的面前:“感情的虚伪,专横的残暴和征服的欲望,人心就是如此。”
云箩反驳道:“不,人类的世界你根本不懂。”
“我是看不懂……”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眼睛,动听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只是,这双美丽的眼睛告诉我,它的主人很难过,很心痛。其实,我更希望将你对他的记忆也一并抹去,这样你就不会再为那个人流泪了。”
云箩身形一僵,但脸上未露出过于惊诧的表情,因为能够看清人类的思想,借此施法从中作梗,除他之外还能有谁?
无痕眸底幽蓝,手指抚过那精致的脸:“在怪我吗?我这么做,只是不愿看到你因为他再受伤害。”
云箩别过脸,避开了他指尖的触碰,垂眸道:“可你这么做,何尝不是伤害了我。”
无痕不语,只是安静望着她,脸上竟有一抹深深的沉重,那样悲悯。良久,他说道:“我可以使他恢复记忆。”连声音也压抑低沉了许多,不复方才那般轻柔了。
云箩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了,忘掉也好,他本就不属于我。”
莫失莫忘早已随风吹过秋千去,所谓的誓言不过只是一场梦。她穿越千年轮回踏古而来,纵然经受花开花败,缘聚缘散,他见或不见,她就静静的犹如一株幽兰,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若惜不离,为他守候。
天亮时,军情突报,彭越率军攻陷了睢阳,放火烧尽了楚军集聚的军粮。项羽闻之大怒,当即下令撤往睢阳一举歼灭彭越军。
此时,大军正在行进的路上。
虞妙戈微斜着身子倚在车塌上,柔美的脸容看起来略显憔悴,秀眉微蹙,眸光不时的望着车帘外,那个随军而行,身着男装打扮的女子,尽管项羽已经完全忘了她,可一想起之前项羽对她的情意,却会让自己寝食难安,嫉妒的发狂。这个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的女人,才是她憔悴的根源。
坑洼不平的路,摇晃的马车颠簸的厉害加之身心的疲累,令虞妙戈一阵头晕,继而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当她醒过来时,发觉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抱着,他的怀抱,有一股温热的男性气息合着微凉的药香。侧眸望去,外面如黑龙般行进的军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气氛沉寂。
“妙戈,先把这药喝了吧。”项羽接过大夫熬好的滋补气血的药汤,话音低缓道。
虞妙戈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微阖上眼,轻声道:“妙戈只是小睡了一会儿,没有大碍。倒是项王日夜兼程,餐风露宿,现在又因妙戈而耽误军事,忧心分神……”
项羽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带有磁性,道:“如果连身边的你都保护不了,又如何铲除乱贼,保这天下?”
虞妙戈抬起盈盈秋眸,望着他冷峻若刀削玉琢一般的脸廓,小声道:“项王……妙戈在项王心里重要吗?”
项羽一怔,手轻轻抚过她丝丝缕缕的发,突然温柔的笑道:“当然重要,你是本王的结发之妻,是本王需照顾一生的女人。”
虞妙戈闻言,略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向不苟言笑的他,此时的脸上挂着的浅笑,如同春日娇花那般醉人。她的心跳蓦然一滞,两颊隐隐发起烫来,秋水潋滟的眸子深情而灼亮,柔美的气韵不觉又添了几分娇媚。
她乖顺的将药喝尽,眸光不觉瞥了眼帘外的云箩,轻声问:“项王打算如何安置云姑娘?”
“本王早就说过了,去留随她。”项羽将目光移向外面,淡漠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云箩抬头,清眸无意对上了项羽的黑眸。他对她这身男装上上下下扫视一番,那如寒潭的眸子似乎将她全身冻结。
云箩顿感不自在,虽然极力保持镇静,但是心跳还是被他深无止境的黑眸打乱了。她忍不住垂下睫毛,不敢去正视他漆黑的眸。当她再次抬头,发现他招手示意自己过去,抑住心底的涌动她起身,走了过去。
上了车厢,当看到偎在他身边的虞妙戈,纵然心生苦涩,但她还是故作无事道:“项王,你找我?”
项羽转首看她,冷峻的脸上平静无波:“既然你无处可去,执意随军,本王就念你的恩情姑且收留你。”
云箩愣了愣,淡淡道:“谢过项王了。”
项羽唇角勾起一抹似笑的弧度,道:“以后,你便留在本王的虞姬身边侍候。”
云箩一听这话儿,原本就脆弱的心顿时跌得破碎,气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要自称奴婢呢,项王原来就是这么报答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