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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李牛娃 婚礼 拜席

拜席,是整个婚礼的高潮阶段,最受大家关注。新郎和新娘在主事人带领下,向参加婚礼的所有亲朋好友行礼答谢。那时候农村比较穷,一般家庭的酒席场地是用晒粮食的彩条塑料布围起来,入口处用木板做成简易的大门,木板上贴着大红的对联。场地里按照参加婚礼的人数摆放桌椅,这些桌椅都是从村里学校搬来的,因为星期天,不影响学生上课。李家是大户,亲戚众多,加上乡邻和朋友,酒席就摆了好几十桌,宽敞的大街被围的水泄不通,一眼望不到头,这阵势在我们村还是头一回。

“这是谁家办喜事呢?”路过村边大路的行人都不由得停车驻足观望,被这场面震住。

拜席仪式举办的好歹,关系到主家操办整个婚礼的成败。酒席宴上的亲朋好友和围观的邻里,会对仪式的每一个环节进行品头论足,比如:初露头脸的新媳妇言谈举止要是得体、洒脱,说明这家娶了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要是新媳妇扭捏做作,想必是不通情达理的蛮缠人,恐怕这家日后很难指望她过好日子;席面上碗盘碟杯里要是油水大肉厚菜多,酒水杯杯满汪汪,大家伙吃好咥美,主家会落得舍得、实诚、热情好客的好名声,要是油淡肉薄菜少,酒水上的太慢,喊叫半天才倒上,一看主家就是扣家子,会招惹众人日噘。

“各位亲朋,各位乡党,马上要开席咧,请大家赶紧入席就座”,酒席入口处大树上的大喇叭不停地喊叫着。李牛娃、主事人和村干部商量着拜席仪式的各个环节应该注意的问题,同时紧锣密鼓的抓紧时间安排各路人马准备好开席的所有事项。屋里屋外,人头攒动,忙得一塌糊涂。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进入酒席场地。大、小舅家、媒人、娘家人、伯叔姑姨家等是重要亲戚,要安排得力的人去请,不能有半点马虎。要是这些重要亲戚因为招待不周全,心里不美气,找主家的不是,主家就会在亲戚朋友和村里甚至方圆多少里丢人,败坏了名声,以后走在大街上就抬不起头。那时候,常听大人们说道谁家结婚,没招待好舅家人,舅家人使脾气耍性子,给主家搞难堪,整治得主家上下人等来来回回赔不是。经过一番折腾,舅家人觉得教训了主家,争回了面子,才大摇大摆、光光堂堂的步入席场。

前面酒席宴上人马山齐的张罗着,屋后王明娃组织着一帮女人们跑前扑后地忙活着。只见一排排炉火呼呼生风,浓烟弥散,刀铲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煎炒烹炸炖煮蒸,一道道美味菜肴大碟小碗的盛满摆好。一帮精干、麻利的小伙子们整装待发,在王明娃的指挥下,就等开席三声炮响,然后列队端盘上酒菜。

“明娃子,今儿个这席面可不敢出啥麻达。你要是偷奸耍滑,弄日塔咧,看我不美美拾掇你!”李牛娃故意对王明娃黑着个脸说道。

“大伯,你老人家放心,你娃今儿个可是十八般武艺都施展出来咧,保证完成党中央你老人家交给的光荣任务!”王明娃身子挺直,右手握拳到额头,装作入党宣誓模样,油腔滑调,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各路来宾基本到位,菜棚里坐的是满满登登,大人叫,小娃闹,场面十分热闹。

“喂喂喂,咋没声呢?”主事人手拿包着红布的话筒,试了几下,发觉大喇叭没传出声音。一个小伙子赶紧跑到屋里,发现扩音器的接线不知道被哪个顽皮碎崽娃子给拔掉了,麻利的将线头插好。

“****的,谁家的娃胡捣呢?逮住了看我不美美拾掇一顿!”李牛娃一脸怒气,站在大门口向人群吼道。人群一片议论,那捣蛋的小家伙早就吓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村里人都知道,李牛娃发起火来,牛眼一睁,牛声一吼,确实挺吓人的。

“各位亲朋、各位乡党,大家好!”大喇叭传出了主事人洪亮的本地话声音,房前屋后所有的人闻声立马停止一切活动,大家小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新媳妇娘家是本地人,听不惯我们村的客伙话。事前李牛娃、朱先生、主事人和村干部经过一番商量,为了避免语言沟通的障碍和误会,保证婚礼顺顺当当、光光堂堂的举行,决定用本地话主持拜席仪式。

“婚礼值良辰,喜鹊报佳音。在这个吉祥如意的大喜日子里,咱们村的李二牛和王桂花给儿娃子李毛蛋举行新婚庆典。东西南北各方贵客盛情道贺,李家门前格外热闹;婚礼堂上高朋满座,五彩缤纷喜开颜笑;一对新人登场来到,喜庆婚典鸣放鞭炮!现在我宣布:拜席正式开始!”主事人手拿话筒,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听得大家直竖大拇指,心情十分舒畅。新郎和新娘在主事人的带领下,豁开围观的人群,走到了入席大门口。大门口两边大路上、草堆上、砖墙上站满围观的村民,几颗大树上还趴着几个捣蛋的小娃娃。随着大门口空地上三声炮响,拜席仪式隆重开场。

“新郎新娘往前行,精神喜气笑盈盈。婚姻自主守法令,首先请上村长宣读结婚证。”主事人提示新郎新娘往前一步走,分男左女右并排站好,面向座席的各路来宾。

“结婚证书:李毛蛋和张春芳符合《婚姻法》规定,予以登记,发给此证。”村长走上前,从主事人手里接过鲜红的结婚证书,庄重的朗声宣读结婚证书上的内容,并将两个红红的结婚证书高高举起,向大家展示。

“感谢村长把婚证读,领导关心要记心头。合法证书拿到手,要珍重互爱到永久。给村长三鞠躬!”新郎新娘给村长三鞠躬答谢。新娘子头戴红花,一身的红妆,面容俊俏,举止大方。“这媳妇一看就撇脱,二牛两口子拾了个好儿媳妇咧,”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新郎精神新娘美,自由恋爱成婚配。牛郎天上追织女,你俩到底谁追谁?”主事人一席俏皮话,羞臊得新郎新娘面红耳赤,引得大家一片欢笑。和现在社会相比较,那时候年轻人谈情说爱相当保守,拉拉手彼此都紧张的不行,更不要说做别的出格的事情。在那个年代,结婚仪式上流行介绍恋爱史。

“你俩到底谁先拉谁的手?”主事人继续开导两个老实的年轻人。新娘子闻听这话,赶紧双手捂着羞红的脸,低头转身背对着大家,引得酒席宴上的人们哈哈大笑。

“毛蛋,是不是你先拉人家女娃的手?”主事人逗惹着李毛蛋。

“嗷,”李毛蛋闷闷的小声应了一下。

“啥?没听清,声大点,让大家都听到,”主事人继续穷追不舍。

“嗷,”李毛蛋站直身子,昂头挺胸,脸憋得通红,响亮的答道。大家被毛蛋憨实的举止逗得前仰后合。

“拜客大礼尚未行,先请舅家来披红。”接下来这一仪式叫做披红,就是新郎的舅家将一块可以做被单用的红布披在新郎新娘身上,这可是拜席仪式中最重要、最隆重的部分。那个年代,农村普遍经济条件差,物质不丰富,商店里卖的布匹叫做洋布,洋布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去买。结婚舅家披红买来的洋布,那可是最重的礼物,成家的舅舅越多,披红收取的红布越多。

在主事人的引领下,毛蛋的三对舅舅和妗子走上前来,根据男对男,女对女的讲究,按照长幼顺序依次给新郎新娘披红。场外又是三声炮响,这叫披红炮。场内场外的人们鸦雀无声,共同关注和见证着这一隆重的时刻。等到披完红,毛蛋和新媳妇身上已经被大红布缠满,显得十分臃肿、累赘。围观的人们啧啧称赞,直夸这舅家人给主家撑圆了门面。

“舅家辛苦来披红,俩娃敬谢三鞠躬。”毛蛋和新媳妇向三个舅家深深三鞠躬,行答谢礼。

“鞭炮声声鼓乐起,二牛给娃大办喜。天造姻缘成婚配,新郎新娘来拜席。”

“首先是:红叶红娘牵红线,为成婚事任劳怨。今日成就花烛喜,感谢大媒当行礼。二位新人给大媒深深三鞠躬!”两个媒人看着新郎新娘行礼,脸上乐开了花。

“水有源来树有根,老小渭家是至亲。外甥婚事多关照,以礼相谢表敬心。”接下来是给大小舅家行礼。大舅家是父辈即李二牛的舅家,也是李牛娃的舅家,我们那里叫做老渭家。小舅家是李毛蛋的舅家,我们叫做小渭家。

“各方亲戚多关怀,尽心尽力显关爱。搭礼赠物行贺仪,席前致谢要牢记。”轮到给伯叔姑姨家亲戚行礼。一眼朝席面望过去,伯叔姑姨家亲戚大人碎娃占了满满二十多桌。这老李家儿女子孙多,村里村外亲戚一大帮,但凡遇到婚丧嫁娶大事,男女老少大人碎娃齐参加,阵势相当了得,全村再无第二个户族可比。因为伯叔姑姨等等亲戚太多,没法逐一行礼,主事人只好高度概括,让新郎新娘深深鞠三个躬,聊表谢意。

“娘家育女非等闲,二十余载度暑寒。今日陪嫁送亲到,以礼敬谢表情缘。二位新人,给新亲深深三鞠躬!”主事人逐字逐句高声强调,以表示主家对新亲的尊敬。酒席场的人和围观的人,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新亲也就是新媳妇娘家人的座席。

“同学朋友情谊长,孩时之交更难忘。喜逢吉日来贺仪,友谊长存勿忘记。三鞠躬!”新郎新娘向同学朋友行礼致谢。

“没收到,没收到,再来三个躬!”毛蛋的几个同学朋友站起来,大呼小叫,笑闹个不停。

“学友情深意更浓,狗皮袜子没反正。哥们兄弟伴今生,咋说也得再来三鞠躬!”这一席说词,真是精彩,博得场内场外一片叫好喝彩声。

“乡党近邻情谊厚,为了婚事多帮助。帮忙操心又搭礼,鞠躬敬谢都欢喜。”

“婚礼大典非等闲,各项准备难周全。吃喝招待不到处,希望大家多包涵。”

“人忙事多少记性,把谁忘记说不清。希望大家多担待,最后叫俩娃再向大家三鞠躬!”

最后主事人宣布:“拜席答谢事圆满,斟酒举杯开喜宴!放炮,上席!”咚咚咚,三声炮响后,一帮精干的小伙子立马整齐列队,端盘提酒上菜。酒席桌上大家推杯换盏,相互敬酒,欢闹说笑着,整个席面热火朝天。大门口树上大喇叭播放着喜气的音乐,越发烘托出这场婚礼的喜庆。

李牛娃站在大门口,看着这如同大锅里烧开水般沸腾的席面,掏出烟袋,点上一锅旱烟,猛吸一口烟,疲惫的脸上露出舒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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