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侍奉皇上
突然从掖廷局传来一道命令,召武才人作为侍候皇上的侍女。照顾武媚娘的内给使们,对这块被丢弃的玉,有了重放光芒的机会,感到非常高兴。
武媚娘面露微笑,一一与宦官告别,可是她的心呢?正在承受一种煎熬。
如今的武媚娘,凭着敏锐的直觉,她已知道“开明君主”的另一副脸,一切看透了,反而一切更好办了。
侍女,是从如云的宫女中,选出有学问的、聪明伶俐的、容貌及谈吐都优雅可人的人来担任。
另一方面,对侍奉皇上的侍女而言,却有很重的负担。在皇上面前,任何人都不准坐下,即使是亲王,除了特别恩准,也不能坐下。侍女在皇上面前是一直站着的。在未习惯之前,很难忍受。身体的疲劳,尤其是脚的疼痛,腿部的浮肿、麻痹等,虽然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却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尤其是持拂尘、扇子、香炉等的侍女。
武媚娘首先任早班。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她有些惶然。皇上还是那么泰然,那么不可侵犯。
在皇帝面前答话时,绝对不可抬头。伫立在旁时,没事对着皇帝直看,也是不容许的。
对武媚娘而言,一切都充满着新鲜和刺激。这里正是唐朝中枢“政治中心”。在这儿能听到唐朝的政治。
这正是武媚娘希望得到的经验,武媚娘轮到晚班时,还主动换成别人不喜欢的早班。
武媚娘对其他侍女,始终保持着谦虚的态度。于是,她很快就知道太宗需要什么,并能很快地做好。
她那样拚命地干,只是想讨好皇上。可是太宗并没有说过一句赞美的话。
武媚娘勤奋、谦恭的态度,聪明敏捷的头脑,使她逐渐成了侍女的领导人物。
一天下午,太宗骑马到玄武门附近的球场,看训马的情形。武媚娘和其他侍女们,以及宦官都徒步跟随在后。
太宗爱骏马,是内外皆知的。现在正在训练的马匹,是不久以前从西域进贡的名马。
其中一匹叫狮子骢的马,身体健壮,鬃毛闪亮,可谓骏马中的骏马。它的个性特别暴躁,不接受一切调教。负责训马的人,已是被咬伤、踢伤,或摔得身负重伤。
“看样子,大家都拿它没办法!不知道有没有好办法能驯服它?”
太宗特别着急,不时地像是询问身边的宦官。四周的气氛十分沉闷。
突然,一个激动的年轻女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臣必能制服这匹马,只是需要三种工具,就是铁鞭、铁锤和匕首。首先用铁鞭打,仍不服从,就用铁锤打马头,再不服从,就用匕首割断咽喉。”
附近的人,都愕然看着兴奋的武才人。
太宗也不例外。平时恭谨的、令人怜爱的武媚娘,竟会说出这些话。
“好勇敢的想法!”
太宗吐出这话后,就不再看训马,而是调转头。
所有的人都慌忙地跟在皇上身后。
只有武媚娘,茫然地伫立原地,她知自己表现得太过头了。这一定不能原谅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未有过的失望在扰乱着她。好容易干完一天的活儿,回到掖廷,她已是力气用尽了。
好不容易的忍耐全是白费了,她能宽恕自己吗?所有的悔恨、自责都一古脑儿涌了上来。武媚娘只有用加倍的朴素和谦让来弥补自己一时的过错。
她的身体逐渐消瘦了,但她的忍耐力却加深了,更多的却是苦涩,她的内心却渐渐萌生残忍的意念,就是狠。
2、太宗之死
贞观十七年初春,魏征的病情急转直下。正月十七日,郑文贞公魏征去世,太宗追封他为正一品司空。
这一年是“美好旧时代”的结束,另一新局面开始,也是关键性的一年。
承乾太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
另一方面,魏王泰想取代不肖的哥哥为天子的野心,也愈来愈强烈。
不久,太子受到齐王造反连累,也因为大逆事件被贬为庶人。
太宗的身体开始差了。
四月七日,太宗终于在外戚无忌的要求下立治为太子。
治生性胆小脆弱,这对于武媚娘的出现埋下了伏笔。
这一夜,太宗召来无忌等四重臣,在甘露殿内室,为太子入选已定举行小小的宴会。没有乐队,没有舞姬,只是银烛华美,太宗不停地喝酒,他尽量想在无忌面前表现得开朗一点。可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他可能想到才气纵横的泰终因他而失望,文武双全、深得人心又极像他的吴王恪终因无忌的反对而立了软弱的治为太子……
治办完事后,媚娘跪着手捧洗手盆说道:
“恭喜殿下立为太子!”
甜蜜温柔的声音,娇柔的微笑,灯光下灿若桃花的脸,一切对于治如同梦幻。
媚娘没有多说话,站起来后立刻用手巾裹住治的双手,从上面轻轻握住,以媚人的眼睛大胆地凝视着对方。
治刹那间有些精神恍惚,仿佛眼前有千万条白光在眼前晃动,治甩开毛巾,用力将媚娘抱在怀中,贪婪地吮吸着她樱红的唇,柔软的身躯,如兰的香气,使治陶然忘我。
治要离开媚娘走回内室时,仍无限留恋,紧紧握着媚娘的手,全神贯注凝视着媚娘的脸,武媚娘此时也轻皱蛾眉,满怀心事看着治。两个人都沉浸在爱情的喜悦里,这对于一对年仅16岁的少男少女正是多情季节。
这些天,治很难安眠,想着和武才人匆匆相逢,倍感温暖。今后身为太子,随侍父皇身边的机会也增加了,以后常常可以看到武才人。治方觉得自己被立为太子,多少有点好处。
治已拥有妃妾,并不缺少女人。对武才人如此着迷,固然是对武才人出众的容貌和儒雅的举止一见钟情,更重要的是治有生以来第一次“恋爱”了。这和玩物似的女人不同,上床之后,武才人的影子仍在脑海中流连不止。
对武才人火辣辣的恋情,而且有史以来第一次恋爱,也是绝不会有结果的恋爱,使治逐渐坠入忧郁的深渊。
另一方面,太宗很希望治尽快开始学习皇嗣该学的事,可是治突然变得疲惫不堪。
太宗只有尽力压抑自己的焦虑。
到了秋末的九月,决定将庶人承乾放至黔州,泰先降为东莱郡王后,又改封为顺阳郡王,流放到均州,二人分别离开长安。
这一次的分离,虽是生离,也等于父子间的永别。
将最爱的孩子活生生地埋葬了。这种想法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忘,反而日夜啃蚀着太宗的心。
三月发生齐王叛乱的事件,四月初又发觉承乾想造反的阴谋,废了太子。接着又为选新太子烦恼。结果发生泰的悲剧,又为治懦弱无能烦恼。到了九月,和泰生离死别,真是柔肠寸断……太宗想想自己生病,也是在所难免。
初冬,十月十四日,太宗威风凛凛地离开长安,开始为亲征高句丽作准备。
十九年二月底,太宗率六军从洛阳出发,亲自远征。
十月十日,回到营州,这次亲征失败,太宗内心懊悔万分。
治终日不安,懦弱不肯离开太宗,太宗就在寝殿边临时搭盖了一座屋子,让治住那里。
武才人不论对太宗太子,都更加小心侍候,不论工作多繁忙,她都彻底忍耐。
亲征高句丽失败后,太宗又染上恶性下痢,病情急转直下。
在翠微宫的寝殿里,气氛非常沉闷。
御医们在另一个房间里调制汤药。由武才人端来交给太子,其他的人手忙脚乱。
侍女中偶尔有遭过太宗一二次宠幸的,都日夜哭泣,因为皇帝驾崩后,她们将被送往尼庵,一直到死为止。
感到暗淡的将来,侍女们已经无心做事了。只有一个武才人,外表还能冷静地完成工作,内心却刮着狂风暴雨,从14岁开始进宫,很快地过了8年。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当尼姑,她真是柔肠寸断。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定得想办法!”
这样的决心,是她和其他宫人不同的。
日夜看护父皇,愁容满面的太子,使武才人深受感动,每当武才人投来温柔体贴的眼光,对治而言,是惟一的安慰和鼓励。
五月二十四日,太宗进入弥留状态。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太宗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享年五十二岁,一代英主就这样与世长辞了。
治凝望着如同睡眠中的父皇,一下子昏迷过去。
只要天子驾崩的消息发布后,她们立刻会被送到尼庵,她们都惨白着脸,眼睛哭得红肿。可是,武媚娘一滴泪也没有流下,她尽快处理一切杂务,一点空余的时间也没有。
武媚娘轻轻地行礼之后,走到太子身边,像对待幼儿一般,很温柔地从椅子上扶起太子。治像木偶一样,任由武媚娘带着。
“不久太子就要继承王位了,也许会马上把我这个卑贱的侍女忘了……”
“我怎么会呢?”治将刚喝完汤的碗,放在武媚娘端着的盆子里。
“我不久之后就要到尼庵了!”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武媚娘的脸上流下,太子的眼里也涌出了泪水。
二十九日,以正殿太极殿为殡宫,将太宗皇帝入殓,安置后向天下宣布国丧。
六月一日,太子治宣布遗嘱,在先王的灵柩前即位,是为高宗。
3、落发
只带着一些琐碎东西的宫人们,被驱上几辆破旧的马车。有的宫人不愿离去,有的抱头痛哭。
武媚娘也包括在内,送往长安的感业寺。
垂头丧气的宫人们,第一件事就是削发。于是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就这样任由剪刀剪掉,昔日美丽的宫人们摸着光秃秃的头痛哭不止。
这里是一座埋葬希望的坟墓,不准外出,也不准会客,吃的是非常简单的蔬菜。一旦落发之后,就是以前地位较高的宫人,也得不到稍好的待遇。
由于一切与外界隔绝,有些人逐渐产生精神异常的现象,被幽禁在单独的房间,不久就发疯去世。也有的人因营养不良,也郁积成病。
武媚娘却不甘愿过这种生活,从这个坟墓爬到地上惟一的希望,在新帝身上,可是他能救她吗?
武媚娘却坚忍着,大家开始敬佩她超乎常人的忍耐,后来又成了她们发泄情绪的对象。
对于这些轻蔑、嘲笑、恶意的捉弄,刺激着武媚娘不服输的精神。但是不管这些宫人对她如何仇视,她都不放在心上。
由宫人变成的尼姑们,除了照应自己的生活外,不必担任其他的工作,武媚娘主动去接近担任事务的女尼,尽量帮她们做事,很快就得到她们的敬重。因为这些担任重活的“女尼”才是这儿的真正主人。
这些女人一旦开启心扉,通常都热情而朴实。不多久,武媚娘就成为她们心目中的偶像。
果然,唐高宗李治在父亲忌日的仪式后,微服私访感业寺,他简直不敢相信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的女人就是武媚娘。
武媚娘的眼睛清彻明亮,但目不斜视,仿佛她不再是人间的凡物。她头上戴着黑色的布帽,遮掩了她被削净的光头。她穿着灰色的布衣布裤,但无论如何还是掩饰不住她青春的美丽线条。
武媚娘见了李治虽无动于衷,但内心却不知是如何的煎熬。
就这样看着,时间在两人如火的炽恋中慢慢溜走。
宦官不断催促,两人只得难分难舍地分开。
晚风习习,寺院内清冷的钟声响起,是那样的凄凉。
夜色降临,他们分别得太久,像是有无数话要诉说。
宦官们再也等不急了,李治泪流满面。
听着马车在浓郁的夜色中响起,武媚娘再也忍不住掩面长泣。
对于任何一个在绝望中的女子,也想抓住伸来的一根稻草不放,只要能改变一点目前惨淡的环境。
皇帝的经常微服私访最先引起了已册立为皇后的王氏的注意。而在那段时间里,做为皇后的王氏正在后宫里同皇上宠爱的萧淑妃争宠。
后宫的女人争宠往往是件很头疼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治便陷在后宫女人争风吃醋以至争权夺势的漩涡里。治很苦恼,于是更加思念感业寺的武媚娘。
爱才是主宰这个世界的。
他们原本就没有宗教,只有爱,对于爱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王皇后终于千方百计买通关节,向宦官打听出:皇上一次次地秘密外出,原来是去探望感业寺先帝遗留的武才人。
王皇后为了打败萧淑妃把武媚娘再度接进后宫。于是那么容易,武媚娘便赢得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也许是天意。
武媚娘由此而摆脱了尼姑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