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神话童话
田运杰
（一）
皓月东升，山林披银。
山麓下一棵粗大茂盛如盖的古槐树下，牟老车和老伴双膝跪地、双手合掌正对着犹镜的明月虔诚地默念求子。
牟妻（心声）：“月姥姥呀！我俩一生为人忠厚善良，可如今为何还不保佑我们有个儿子呀？”
牟老车（心声）：“月姥姥呀！我和老伴已年过半百，日夜寂寞孤苦，望月姥姥显灵，保佑我们有个儿子吧！”
谁知他们的话音刚落，只见月宫中飘下一朵云彩来。那云彩越飘越低，越飘越近，不一会便飘落到牟老车和老伴前面不远处的绿草丛里，顷刻之间听到有悦耳的婴孩啼哭声。一时牟老车和老伴难以置信，四目相视，总认为自己的耳朵听邪了——但是还是激动不已立刻站起向婴儿啼哭处奔去……
他们近前一瞅，竟然是个红缎襁褓，襁褓里裹着白胖圆脸婴儿，正咧嘴“哇哇”啼哭。牟老车和老伴又惊又喜，一时满眶热泪。欲得子心切，牟老车便抱起婴孩拉上老伴往家里跑去，那婴儿也就立刻不哭了。
圆月升过了古槐树梢，升上天空……
绿茵茵的山麓下，一间茅草小屋，一围树枝篱笆小院里，贫穷寨民仨一群，俩一伙地来为牟老车贺喜。他们拿来的东西虽然都是旧的、是孩子穿过的，但是皆洗得干净，叠得整齐。他们有拿来一项小帽子的，有拿来一双小布鞋的，有拿来一件小上衣的，有拿来一件小裤子的……牟老车一边收下东西，一边向乡亲们道谢。
人们放下东西，都怀着奇异般的心情围着看躺在竹篓摇篮的婴孩。
女寨民甲：“牟老爹，小宝囡叫什么名字呀？”
牟老爹激动地：“叫小牟师格！”
女寨民乙：“牟大妈，你老来得子，必是贵子！这孩子长大后，说不定能为咱穷寨民办大事哩！”（寨民们总以为是老俩口亲生子）
男寨民甲：“牟大妈，我们可没看见你老肚皮大呀？这孩子八成是从天上掉下的吧？”
众寨民一阵哄笑。
小牟师格醒了，睡在竹篓摇篮里“呀呀“地看着来看他的贫穷寨民，他好似对他们说话。女寨民甲用一个指头摸摸他的小脸蛋，小牟师格竟”咯咯“地笑了。
光阴似箭……
寨东地头、树荫下（初春早晨）
牟师格蹒跚着会走路了。一群小鸟飞上飞下在和小牟师格嬉耍。它们鸣叫着，拍打着翅膀，几只茸茸的小白兔也围着牟师格转。小牟师格拍着小手直笑，追它们……
田里，牟老车拉犁，老伴扶犁，正吃力的艰难的在春耕。他们已耕了几垅地了。他们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他们犁得极慢，由于饥饿，力不从心，褴褛的长袍摞满了补丁。
他们终于犁到地头，牟老车脱掉了长袍，袒着古铜色的上身。牟老车和老伴喝着用小瓦罐盛着的水。他俩一来，那群小鸟飞上树，小白兔也不见了。
牟老妈喝完了水，便给小牟师格咀嚼黑面馍喂。小牟师格很香甜地吃着。
左右田里，也有几家人家在拉犁犁田。这些人家都是山寨主阎巴的佃农。
小牟师格睡着了。牟老妈把他放进竹篓里。牟老车和老伴又开始犁田。
太阳偏过树身。天空一块白云遮住树下的熟睡的小牟师格。
正在一个人拉犁的牟老车化为俩个人拉犁，这是小牟师格长大了，他已十二岁了。
这年深秋。山寨主阎巴的粮仓前，不少佃户或担或抬着粮食来交佃租。牟老车和老伴也抬着收获后的谷米蹒跚着走来。由于劳累过度和生活贫寒，六十多岁的人看去有古稀之年。小牟师格亦背着半口袋米随在爹妈后边。他和爹妈一样：衣着褴褛。
猴相似的帐房先生坐在八仙几后。他朝上推推老花镜，翻了一页帐薄唱道：“牟老车交租一石。”
牟老车放下谷筐，对坐在一旁的四十来岁绅士样的阎巴道：“寨主老爷，那一亩地贫瘠不收，俺人又老，今年只打下这五斗谷米，俺连一升未留，全抬来交了，老爷，家里只剩点地瓜了。”
阎巴正跷着二朗腿。他听了勃然大怒，用脚尖一挑，把跪在面前的牟老车挑个屁股坐地。
阎巴：“家里没留一升？老东西，鬼相信！”他冲旁边的几个狗腿子；“去搜！”
牟老车屋里翻个遍，满地狼藉。欧子坤等几个狗腿子拍了拍手上的尘灰走了。一小堆地瓜被踩得少皮断体满地滚。
（二）
寨西铁匠铺里，牟师格和几个孩子立在铁匠铺门槛看打铁。老铁匠格尔达和徒弟有来正锤打着钻子上那块烧得通红的铁。随着“叮当……”地锤声，铁的火花四下飞溅，那铁块也随着“叮当”声变着形状。
屋子的一角，堆放着为乡亲们打造好的农具。农具都是古式。
老铁匠格尔达的独生女在吃力地拉着风箱。她叫格丽娅，也十二岁了。
牟师格的心声：“我要是学会了这门手艺该多好呀！将来能为贫穷的寨民服务。我恨透了山寨主阎巴！我同情那些可怜的佃户。我目睹到阿爹妈两鬓成霜了，还得成年累月的给他当牛做马，受着山寨主的压迫、剥削。”
这时小牟师格左手托着下颏，不知觉地坐在门槛上了。另几个孩子何时离开的，他也不知道。他突然跑过去帮起小格丽娅拉起风箱来，很卖力，格丽娅马上感到风箱轻松多了，炉膛里火苗也蹿高了。
格尔达看到牟师格帮女儿拉风箱，很高兴。
格尔达个儿不高，四十多岁，生着古铜色的脸膛，阔嘴口、浓眉毛，看去使人生畏，实际他是个心底善良的人。他特别喜欢聪明伶俐的小牟师格，尤其是牟师格那双炯炯机灵的大眼睛。
从那天起，小牟师格几乎天天来帮格丽娅拉风箱，经常忘了回家吃饭。于是老铁匠格尔达给小牟师格盛上一碗饭让他吃。小牟师格开始不好意思吃，格丽娅就非让他吃不可。小牟师格十分感激地看着他们父女俩，便大口地吃起来，有点狼吞虎咽。
晚上老铁匠收了工，牟师格便替他整理铺子，把零碎铁块放到合适的地方，把打好的农具摆摆整齐。
老铁匠看着小牟师格为他整理得有条不紊的东西，心里感到惬意，脸上露出微笑。他过去用手拍着小牟师格的头说：“孩子，你喜欢干这门行当？这可是又脏又累的活儿呀？夏季热的要命。”
牟师格想到打农具是为了贫穷寨民，心里乐呵呵地说：“大叔，我愿意！我不怕脏不怕累！大叔，你收下我做你的徒弟吧。”
“好！”老铁匠格尔达爽朗地说：“你回家跟你阿爹阿妈商量商量，你阿爹阿妈只要同意，明天我就正式收你做我的徒弟。”
大徒弟有来拍了拍牟师格的肩膀玩笑地说：“别忘了我是你师哥呀。”
村寨路上，小牟师格的两只脚像踩着风般往家跑。
晚霞映着群山，映着山寨。小鸟在树上鸣唱，山鹰在天空盘翔。
寨边，佃农有从地里干活回来的；寨里，除了鸣叫的鸟声，很寂静。牟老车听着儿子的叙述。牟老车牟老妈激动不已。牟老妈两眼湿润了。
牟老车：“孩子，你有救了！……咱们、得感谢你格尔达大叔去，他真是个大好人！”
牟师格：“爹，明天吧。格尔达大叔他们累了一天啦。第二天，牟老车攥着格尔达的粗糙的手说；“格尔达兄弟，你算救了俺小牟师格了！……俺这给你磕头！”
格尔达忙搀扶住牟老车说：“牟大哥，你不必这样，快坐下。你送牟师格来学手艺，这也是咱贫穷寨民后继有人哪！我还得感谢你呀！”从此，铁匠铺多了一个人，这就是小牟师格。
格尔达看着火候，大徒弟有来在掌钳，牟师格在轮大锤。他已累得满头大汗，汗水从额头流到脸上。那块烧红的铁在他的锤打下，很快变成一个月牙链刀形状。格尔达把链刀溺进水里淬火，一股烟从水里冒出。
牟师格喝了碗凉开水。那汗珠如小虫子在他脸上爬地痒痒，他用手一抹，于是满手的灰抹了一脸，成了花脸和尚，逗得格丽娅“咯咯”地笑。
老铁匠格尔达也笑了。他翻了下炉膛里的一块铁，然后从肩膀上拉下那条擦汗巾把牟师格脸上的汗和灰擦净，说：“孩子，你还小，累坏了吧？去，歇会吧。”
“师父，我不累！”牟师格咧着嘴笑。
锤声“叮当、叮当……”
外面春夏秋冬轮换着。
正在轮大锤的牟师格化为一个大小伙子，正在拉风箱的格丽娅化为一个漂亮俊美的大姑娘。她的辫子甩在背后。
（三）
铁匠铺里，寨民们拿着打好的农具看着、夸赞着。
男寨民甲：“牟师格，我们的粮食又让寨主阎巴抢光了。现在也没有粮食没有银钱给你呀，你记在帐上吧……”
男寨民乙：“是呀，我们只好来年打下粮食来给你了。”
牟师格：“大叔大伯，有粮食没粮食都把农具拿回去用，咱都是贫穷乡亲，别你我的分那么清。我跟师父学手艺就是为的咱贫穷寨民们。往后你们的链刀、农具坏了，尽管拿来我给你们修理！”
格尔达：“乡亲们，牟师格说得对！你们拿回去用吧！坏了再来。”
收工了，格丽娅在做饭，牟师格在地上画着农具的新造型，他已把落后的农具改进了许多种。
格尔达看着聪明英俊和善的牟师格，打心眼里更加喜欢他了。格尔达地心声：“这多年来，大徒弟有来走后，牟师格在煅、打、铸各方面的技术高超我多少倍。他真是难得的好徒弟。我要托欧媒婆说这亲事，把我的独生女格丽娅许配给他。”
这天，格尔达、牟师格已吃完了早饭。两天没开炉了，这是铁匠铺集活休息的两天，每月都这样。
牟师格在整理铺子，格丽娅在洗衣服……
格尔达对牟师格说：“我去寨里转转，你们没事也出去看看。”他说完拿着水烟袋出了门，他很快裹进青竹绿树之中。
格丽娅悄悄对牟师格说：“牟师格，咱们去东山上玩耍吧？那里有山鸡、野兔、山羊，说不定还能碰上头梅花鹿呢。你的箭法好，射一两只野味回来让阿爸看看。”
牟师格一拍手掌：“对呀！”于是去取挂在墙上的弓和箭。“走！格丽娅！”如波的群山山脉，牟师格和格丽娅欢笑着拉着手走上山来。
蓝天白云，青山如画，鸟语花香。
牟师格身背箭壶、左手提弓、右手拉着格丽娅来到山的平坦处，这里青草丛生野花盛开。
不远处瀑布从山巅泻下。格丽娅虽然常来山上砍柴，可是来到这山巅赏景还是第一次，情人跟在身边，她心旷神怡。
天空，一只老鹰抓住一只山鸡飞来，那山鸡凄惨地喊：“善良的人，救救我呀！”
格丽娅到底是个女孩心情，听到这凄惨地喊声，看见那山鸡在鹰爪下挣扎，大为同情地对牟师格说：“还不快救山鸡！”……
牟师格也是善良的心。他虽然会拉弓射箭，但却从来还没有射杀过一只生物。他忙搭箭拉弓射伤了老鹰，救了山鸡。奇怪的是那山鸡被救后非但不飞走，反而向牟师格和格丽娅跟前飞来，山鸡落在一块山石上说：
“善良的人儿，您救了我，会得到我的帮助的，我是天神的报晓鸡……您把我的羽毛收留一根吧，等您遇到危险或难处时，把它抛向您所需要的地方，它会救您或为您解难的，但是只能用一次。”
山鸡说完抖下一根花翎羽毛飞走了。
牟师格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根羽毛放进箭壶里，于是他们又往前走。这时，欧阳媒婆家里，格尔达正对媒婆欧氏说着什么。东山里，牟师格和格丽娅挽手走着，说着，笑着。
他们早有了爱慕之心，只是没象今天这样暴露。他们的爱情火焰是在共同的命运中拼合的，他们有说不尽的情话，倒不完的爱语。
他们走上山峰。站在这山峰上能瞰视深深的山谷和谷底的溪流，抬手能摸飘悠着的山岚。
这时山坳里有一只梅花鹿被一只恶狼猛追不舍，眼望梅花鹿要被恶狼吞食。梅花鹿边跑边喊：“善良的人，快救救我！”
格丽娅着急地喊：“牟师格，快救救那头梅花鹿！”她喊着捡起一块山石向恶狼砸去。
牟师格忙搭箭拉弓射伤了恶狼救了梅花鹿。奇怪的是梅花鹿被救后非但不跑走，反而向牟师格和格丽娅跟前跑来。梅花鹿站在草丛里说：“善良的人儿，您救了我，会得到我的帮助的。我是月姥姥的宠物，是下界来吃灵艺草的。……您把我的鬃毛收留一根吧，等您遇到危险或难处时，把它抛向您所需要的地方，它会救您或为您解难的，但是只能用一次。”
梅花鹿说完抖下一根鬃毛向山涧深处跑去。
牟师格小心翼翼地捡起鬃毛放进箭壶里。
欧阳媒婆家里，格尔达满面春风地走出门。
欧氏送出门说：“我明天就去成全他们的婚事，这煤我做定了！”东山里，格丽娅和牟师格面对面坐在花草丛里。他们都有点害羞、心跳、紧张……
一群山鸟在他们周围鸣唱，好似说：“祝你们幸福、祝你们幸福！”
突然一只兔跑来，后边一只山猫猛追不舍，那群围绕牟师格和格丽娅的山鸟吓得喳喳乱叫着飞散了。
山兔边跑边喊：“善良的人儿，快救救我！”山兔喊着已来到牟师格跟前。
那山猫放弃山兔，逼向牟师格和格丽娅，它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扑食牟师格。
这回牟师格没等格丽娅喊，忙搭箭拉弓向山猫射去，他不忍心射死山猫，箭一偏，射中山猫身边一个小山包，只听箭落处轰隆声巨响，小山包被射爆了，乱石直滚，吓得那山猫回头蹿了出去。
山兔被救后非但不跑走，反而向牟师格和格丽娅跟前跑来。山兔说：“善良的人儿，您救了我，您会得到我的帮助的，我是月宫玉兔……您收下我的一根毛吧，等您遇到危险或难处时，把它抛向您所需要的地方，它会救您或为您解难的，但是只能用一次。”
玉兔说完抖下一根毛向山涧深处跑去。
牟师格小心翼翼地捡起兔毛放进箭壶里。
格丽娅说：“我们今天来对了，救了这么多会说人话的动物，它们多可爱呀！”
牟师格说：“它们不是凡界动物，它们都是天神的宠物，怎么会不可爱呢？”
前面山峰有几块云彩在不停地变化着形状：一会儿是山、一会儿是巨人、一会儿是巨兽……瀑布在右面欢快地跳着，鸟儿在周围歌唱，山溪潺潺向山麓“叮叮”流淌……
落日又圆又红，晖映得山更美了，水更秀了。
牟师格：“娅妹，你知道我早就喜欢上你了，就是不敢说出口，怕你不同意，让你爹知道了，反把我赶走哩。”
格丽娅“咯咯”地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我阿爸早就看上你这上门女婿了，他还对我说咱俩是天生的一对哩。”说罢，捂住桃花似的脸从指缝偷看牟师格。
牟师格转身去搂住格丽娅那柔软弹性的臂膀，去吻她的额头。
山麓拐角，山寨主的狗腿子欧子坤带着打猎队路经这里，他看见了格丽娅和牟师格。山寨主阎巴的府邸里，欧子坤正向阎巴叙说着什么。
阎巴脸上落了冷霜。
（四）
同时铁匠铺里，媒婆欧氏正对格尔达说：“阎巴要娶格丽娅做四房太，我说格丽娅和牟师格早好上了，他说‘没门’！我看明天就给他们俩订婚，让阎巴死了心。”
正在这时，山寨主阎巴带着几个狗腿子来了。欧氏忙陪着笑脸迎上去说：“老爷，你来了，我这正跟格尔达说呢……”
欧子坤把欧氏推到一边：“格尔达，你的洪福来了！寨主老爷看上了你的女儿格丽娅，要娶她做四房太太。”
格尔达看着欧子坤，心里愤怒，眼中迸血。
阎巴：“明天就给你送财礼来，后天娶人！”说完手一挥带着狗腿子走了。
然而第二天，格尔达请来了寨里贫穷乡亲，院里摆了几桌酒菜。
格尔达：“乡亲们，感谢你们来贺喜！我女儿格丽娅和我的徒弟牟师格今天正式订婚了！”
男寨民甲：“我早看透了，他们可真是天生的一对！”
众乡亲：“阿琪说的对，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牟师格和格丽娅这么善良，天下少有呀！”
格尔达：“天生也好，地长也好，咱都是穷苦人、佃户，也不高攀，只图个门当户对！大家吃菜、喝酒！”
这时阎巴带着狗腿子突然闯进来。
格尔达机灵一动：“呵，寨主老爷也来贺喜来了，请坐，请坐。还拿来这么多贺礼？”
阎巴阴沉着脸，想让手下人把格丽娅抢走，看看有这么多人，半天才说：“你想把你的女儿许配给你的徒弟牟师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