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哥,在干嘛呢?”打电话的人叫余飞燕,他那贱贱的笑容和独有姓氏,经常让我想起金庸笔下的青城掌门人余沧海,我很高兴他依然记得我电话号码。
“在睡觉啊。”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居然被你浪费在睡觉上面?”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不用来睡觉岂不浪费?”
“好吧,听说你小子混京城了,长出息啦。”
“沧海兄,不带这么损人的。”
“嘿嘿,其实我也在北京。”
“你小子干嘛不早说,聚聚呗,在哪里,我来找你。”
“就等你这话了,南四环,下午六点,地铁口等你。”
他乡遇故知,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里,还有旧时朋友,实在令人兴奋。我一瞅时间,下午三点半,来得及!二话没说,穿上外套,又顺了吴春华两瓶红酒,急急忙忙往地铁站奔去。
当我走出地铁口时,余飞燕已在外面等我,他较大学时胖了一些,身后还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见到我,余飞燕二话没说,直接给我来了个熊抱。
“沧海兄,咱们取向还是正常的,特别是在女孩子面前,要表现得像男人一点。”我大笑道。
“你看我,高兴得忘了介绍呢,这是你嫂子,肖延姺。哥和你嫂子可是携手北漂来着,比你这单身汉幸福多了。”
“你好,天宇,我经常听飞燕提起你。”
“嫂子好,你这么漂亮,真是便宜了余沧海这个大淫贼。”
“怎么说话呢?哥一直都很正直。”
“得,废话别多说,今儿我可提了酒过来,先说好,菜该你管够。不过,让兄弟先去你们住的地儿看看呗。”
“走呗,先说好,看了你可别闲小啊。”
“那哪会呢。”
话说如此,但当我看到余飞燕住的地方后,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他和女朋友住在一个阴冷的地下室里,厕所公用,厨房公用,两人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面放下一张床后,基本就没了活动空间。
我闻着四周霉气湿气和汗臭混杂的味道,皱眉问道:“你们怎么选这里住呢?”
肖延姺不好意思笑了:“这地方月租才九百元,便宜。”
余飞燕满不在乎地说:“咱只有这条件,该知足了。别说那么多,整酒去!”
“怎么不在家里吃饭?”
“现在这菜价,还是下馆子便宜点。旁边有家东北大骨头,味道忒好了,哥带你尝尝去。”
一盘酱骨头,一碟拍黄光,一大碗东北乱炖再加上两碟花生米,一瓶红酒下肚,我俩已是满脸通红。肖延姺明天得早起上班,所以坐了一会便回去休息了,就剩下我俩一边嘬着酒杯,一边聊着酒话。
“沧海,在这边还习惯么?”
“咱们都是南方人,在北京能有多习惯呢?”
“以前看新闻说北漂时,还不怎么关注,可没想到有一天,咱们也成了北漂一族。”我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纷纷飘下的雪花。
“你还好,公司提供住房,离上班地方近。我就惨了,来北京一年多,租了几次房子,这次离公司最近,地铁转公交,还得两小时。”余飞燕一口干完杯中酒。
“那你不选个离上班近的地方?”
“哪那么容易,二环房租多贵呢,哥一个月两千块钱,这里的房钱都能花去一半,再多交点,我不活啦?”
“呵呵,人们都说北漂一族就是寻梦的一族,可有谁知道,寻梦之中要付出多少艰辛。”
余飞燕突然沉默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后,慢慢说道:“宇哥,说实话,我是一点都不喜欢北京,本来家里人早就给我在武汉找了工作,带事业编制的,可我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抛弃家人家乡,来到这个陌生得令人害怕的地方。”
“为了嫂子?”
“是啊,她想来北京,我就陪她来了。我和她在一起四年了,早已习惯有她的生活。”
“你大学就有女朋友?那还去偷看女生洗澡,你这个负心汉!”
“??????你敢说你没偷看?”
“先不说这个,再怎样你都比我好多了。好歹你们两人可以相互慰藉,而我呢,一腔悲苦向谁诉?”
“哥比你也好不到哪去。一天下来,差不多就只有睡觉时才见得到她,其他时间我们都分散在城市两头,难得说上一句话。”
“工资少,上班远,没房子,还难见到爱人。沧海兄,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要坚持下去,我真是服了你们。”
“没办法啊,她喜欢北京啊,她喜欢国贸,喜欢鸟巢,喜欢西单,喜欢北京的一切,每逢周末总要让我带她去逛许多地方,但好多东西我们又买不起,每次就只能近距离看看。刚来的时候,我还发誓要努力工作,多挣些钱给她买许多她喜欢的东西,可一年了,工作换了不少,却没什么起色。现在算是想通了,咱一缺背景二无本事三不是富二代,要想在北京扎根,怕是难比登天,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贱小如蝼蚁,总想在皇城脚下挖个巢搭个窝什么的,可这弱小身躯又如何搬得动皇城一砖一瓦?别提什么滴水穿石,什么铁杵成针,那时小蝼蚁怕是早被这该死的天气冻死了。”
听着余飞燕说话,我默默喝下一口酒,突然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难道真像吴春华所说的,只是为了把生活这杯柠檬汁弄得好喝一些?拿着微薄的薪水,过着没有理想又看不到未来的日子,任凭岁月慢慢将残存的青春耗得一干二净后,才能得到一杯美味的柠檬汁,那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况且,我不像余飞燕有肖延姺,没人愿陪我共饮那杯柠檬汁。
大概话题沉重了,余飞燕转口问道:“你小子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么,军训那会,你们班的张子淇可是让我记忆犹新呢,口口声声说让军训来得更猛烈些,自己却躲到树荫下乘凉。话说,你们现在还联系么?”
张子淇吗?大三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不过军训那会的事情,我倒是记得蛮清楚的。
我们国家没有强制性要求公民服兵役,取而代之的是提倡学生军训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活动,用官方话来说军训就是通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提高学生的政治觉悟,激发爱国热情,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培养艰苦奋斗,刻苦耐劳的坚强毅力和集体主义精神,增强国防观念和组织纪律性,养成良好的学风和生活作风,掌握基本军事知识和技能。事实上,军训给我的印象却是在平均气温高达40度的大热天里,我们被迫穿上两件野战服,站在烈日下,任汗水冲洗全身,不得有一丝动弹,这便是美其名曰的吃苦耐劳。每一天都有不少的学生,刻不了暴晒之苦,耐不了军训之劳,光荣而又舒服的倒在早已准备的担架之上,被送至医务室或者寝室,心里虽然叫着爽啊终于他妈倒下了,嘴上还得闹着我还行,不要让我休息之类的话。
悲剧的是,倒下的往往是以弱不禁风著称的文学院外国语学院学生,而作为马列主义、******思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伟大思想继承者的政法学生,必须有铁的意志和身躯,也就不允许有倒下的情况发生,所以当政法第一个例子即将出现时,我们亲眼看见教官双手举起两个矿泉水瓶,将冰冷的矿泉水直接倒在那人头上,那人霎那间被刺激清醒,在叫了一声爽后,直接被教官喊到树荫下做俯卧撑,不用汗水打湿泥土不许起身。从此之后,政法系再没有故意倒下之人。
当然,矛盾虽具普遍性,却也允许特殊性存在。这个特殊性就发生在张子淇,那个在军训之前口口声声喊着要让军训来得更猛烈的女孩身上。
军训第三天,我们完成稍息立正站好这类基础训练,开始学习练转身齐步正步。三天训练把我们弄得萎靡不振,特别是阿洲和大飞两人,穿着邋遢的军训服,半扣军帽,歪瓜裂枣地杵在我前方,就如抗日片里的伪军一样,特有喜感。
“听我口令,立正,向右转!”
随着教官口令一下,阿洲半搭着脑袋,懒洋洋地扭转身子,这一转,看到了大飞凶神恶煞的脸。
“妈的,转错了,快给老子往后转。”大飞低声吼道。
阿洲一个激灵,随即往后转去,这一转看到背后王大常的脸,阿洲感觉不对,又转回去对大飞说:“不对吧,应该你转错了”。
“老子还会分不清左右么,再不转,当心老子搞你人!”大飞怒瞪阿洲。
教官眼皮子底下吵架,简直不把老大放眼里,教官怒了,吼道:“第一排,由左数第二第三名出列!”
“吴阿洲,老子给你讲,老子从小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你没错,那就是全班都错了?”
他们两个还处于吵闹之中,完全没把教官当回事。这下教官更怒了,我急中生智,顺势一脚将身前的大飞踹出队列,大飞拍拍屁股,指着我骂道:“赵天宇,老子一会再收拾你小子。”
“飞哥,我的腿只够得着你啊。”我委屈地说道:“别不识好人心,快看身后。”
大飞往后一看,教官魁梧的身躯映入眼帘。
“火气这么旺?去吧,操场上做五十个俯卧撑消消火。”
大飞哪敢再说,灰溜溜地窜到操场边上,四肢趴地,用他那肥大的身躯艰难地做起俯卧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