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须男人话落,苏晚视线刚好落到了车厂的门边。
几个男人走过去,拉开了铁拴,嘎吱一声作响,铁门开了。
沈庭郁、严江柏、禾然,意料之中,三个人都来了。
苏晚心里有着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她以为自己已经保持的很好了,然而余光在看到慕北的表情之后,她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禾然的脸色很苍白,几乎接近透明的那种,浮青的眼肚上是带着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疲惫和虚弱。
苏晚知道的,那天坠下海的一瞬间,她分明看到禾然倒在地上,周围一片血泊。
那个时候慕北的情绪是怎么样的,苏晚不想猜测,此时此刻慕北的表情摆在那里,已经很好的证明了慕北有多在乎禾然。
“这人来的有点多啊。”胡须男人皱眉,很明确的表达了他的不满。
“你不是要钱么,我们已经带来了,但是你一次性的要那么多钱,总不能开车把钱大摇大摆的拖过来,我们三个人手中一共三个箱子,加起来一共你要的总数的一半,我兜里还有一张卡,里面是另一半的钱。”严江柏最先开口。
“是怕我们不放人么?”胡须男人淡笑道。
“我们总要确保他们的安全。”严江柏一脸冷肃。
“慕总裁就站在这里,还不够确保安全的么,反倒是让我怎么相信你那卡里有钱?”胡须男人不急不慢。
严江柏目光微缩,随即缓缓伸手向着兜里掏去,苏晚抬头只见一张黑色的卡被严江柏拿了出来,那卡她不陌生,上次她问慕北借一百块钱,慕北直接掏了一张卡给她,也就是茉夏口中异常牛掰的黑卡。
“这黑卡全世界有多少张你应该清楚,如果没有上千万的话不可能在我手里。”
“我当然清楚。”胡须男人笑,这些人果然是很对他的胃口,黑卡之所以称黑卡,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他就算拿了也不用怕被人追查到行踪。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卡里的另一半等人确定没事了,我自然会给你。”严江柏沉声道。
“好。”胡须男人回答的也是异常干脆。
啪的一声,胡须男人站起,手上的打火机发出清脆明亮的声响。
转头,胡须男人看向抽烟男人,两人眼睛交汇一瞬,苏晚只听胡须男人道:“你们可以走了。”
苏晚不担心胡须男人会食言,从进仓库的最开始,胡须男人在就一直在强调钱的事,目光从糯糯苍白的小脸上扫过,她现在更担心医生和糯糯。
胡须男人话落,苏晚不动,胡须男人玩味似的看着她。
苏晚耳边传来严江柏的声音,“苏晚。”
她转过头来,只见慕北已经快要走到严江柏那边,而她依旧还在原地站着。
还差二三步,慕北就能安全,她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稍稍侧身,对上了她的目光。
她目光黯然深远,而他则冷静幽邃,她仿佛从他目光中读懂了命令的意味,那意思是,让她快点过去。
苏晚突然想知道禾然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不等她转头去看,胡须男人却在她耳边出声,“慕总裁,看来她并不想过去。”
“那是她的事。”慕北撂下一句,猛然回身走了过来,在苏晚还没有准备的时候,抱起苏晚就往严江柏那边走。
苏晚这回看见了,禾然表情深凝,仿佛是在被孤立的存在,安静的可怕。
慕北抱着她走到一半,严江柏拿着三个箱子刚好扔给了胡须男人,直至慕北抱着她走到严江柏这边,随后将她放下,苏晚站定,只见胡须男人已经把三个箱子里的钱清点完毕。
苏晚目光转到医生和糯糯身上,脚步向前挪了一下,手腕却被谁拉住,苏晚转头,只见沈庭郁对她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放了他们?”苏晚向在着胡须男人问道。
胡须男人回答,“你们一半钱赎两个人这很公平,至于这跛子和他女儿,当然要等另一那张卡到我的手里我才会放人。”
苏晚心中一紧,目光紧紧盯着胡须男人。
“慕北,这两个人是谁?”严江柏看着医生和糯糯,靠近慕北耳边问道。
“待会儿再解释。”慕北开口,“卡呢?”
严江柏把黑卡交给了慕北。
“放人。”慕北说完把卡直接扔给了胡须男人。
“慕总裁果然有胆,敢把卡直接扔给我,那我也不能不放人不是?”胡须男人一笑,转头再次看了抽烟男人一眼,即而抽烟男人推了苏医生一把,轻蔑道:“现在不走,还想等什么时候走?跛子!”
听见抽烟男人的话,苏晚只是握紧了手指。
医生抱着糯糯慢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苏晚沉心静气,看着医生的每一步。
时间在此时好像被人特意放慢下来,还差两步,医生就可以安全的到达他们这边。
一步。
二步。
砰然一声枪响,炸开在耳边。
苏晚心惊胆颤,低头看去,医生倒在了地上,腿腹中了枪,潺潺的血迹顺着腿腹流了出来,很快地上就淌了一大滩鲜血。
抬头。
视线往上。
远处胡须男人拿着枪,黑漆漆的枪管还冒着烟,刚才是他开的枪——
“真是不好意思,是给钱的那个人让我这么做的,毕竟没有人会嫌钱少,你们自求多福。”胡须男人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一间仓库的旁边。
他的动作很快,苏晚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仓库边。
苏晚要去追,慕北拦住了她,“还有救,再晚他的另一条腿也要废了。”
慕北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才能一语就将她拦下。
苏晚弯腰上前,慕北更快一步扶起了医生。
苏晚看着他,伸出去的手转而换了个方向,抱起了糯糯。
倘使是这么大的动静,糯糯仍旧没有醒,苏晚拿手试了试糯糯额头的温度,烫的像是煮沸的开水。
这时,车厂的铁门被沈庭郁从里面打开了,冲进来很多人。
“苏晚,我听见里面有枪声,真是吓死我了!”首当其冲的是凉凉,一冲进来就对着苏晚喊道。
看到凉凉,苏晚竟有些想哭,好像隔了好长时间没见一样。
视线越过凉凉的身后,苏晚看到了凌涵,他还是一副痞子气,倒没有像凉凉一样冲过来。
再之后,就是一些她不认识的人。
转头,慕北已把医生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禾然静立在原地不作声。
严江柏在和别人说话。
沈庭郁正拿起了手机。
原本安静的旧车厂,竟然显的有些吵杂。
飞射的子弹,划破空气中的气流,带起遒劲的风,如同利刃一样诡谲而来。
苏晚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子弹从车厂上方的窗口处破空而出,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飞速划过上方的空气,最后对准慕北的心脏。
苏晚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那么远的射程里,怎么可能分毫不差的对准慕北的心脏。
她僵住,似乎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子弹。
手脚冰凉,她动了动嘴唇,喊道:“慕北!”
那一声真的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忽然肩膀一重,身后传来凉凉疑惑的声音,“苏晚怎么了?”
她来不及解释,转身就把糯糯丢给凉凉,然后向慕北飞奔了过去。
一秒。
二秒。
三秒。
子弹越来越接近慕北,她心中着急,猛然却听到凉凉喊了一声。
转头,又是一发子弹向着凉凉怀里的糯糯而去,苏晚大惊,脚步蓦然停住。
这个时候,所有人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慕北和扶着医生的那个人离得最近,而医生闭目不醒,至于凉凉,她和凌涵离的最近,而她,夹在慕北和凉凉中间。
慕北还是糯糯?
两个选择。
她也不是没有这样选过,而那时摆在她面前的,不过是蛋糕与牛奶之间的较量,那时她选择了蛋糕,将牛奶放回了冰箱。
苏晚没有选择恐惧症,她只是害怕,因为那不是放回冰箱就可以的,摆在她面前的是人命,是错过就会消失的生命。
情绪四处拉扯,像快要崩断的橡皮筋,可以听见碎裂的声音,连同着筋脉一起血肉横飞、白骨堆积。
皮肤下面似乎长了倒刺,一根根的扎进血肉的最里层,戳断连通的筋脉,扎破心脏外面的薄膜。
疼的死去活来、颤栗惶恐。
救他?
还是救她?
这样的选择真难。
依旧是一秒。
二秒。
三秒。
时间像齿轮一样的缓慢前进,她卡在中间,身体快要挤成肉沫。
“慕北。”她嘴里喃喃出他的名字,终于在那一刻做出了决定,向他狂奔过去。
凉凉会保护好糯糯的吧。
糯糯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有凌涵在没有问题的吧。
苏晚脑海里诸如此类的想法一闪而过,再如何的惴惴不安,她也不能回头,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他的眼睛在此刻像极了浩瀚的星海,廖寥苍苍,深邃盛大,望不到底。
那眼底,映着她向他奔来的样子。
呼吸急促剧烈,那子弹几乎和他心脏只差半尺,她本想在毫厘之间扑过去,可是那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子弹只会打中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