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空间,窒息的空气,大地好像在不断倾斜,阴暗潮湿的霉臭味让昏迷中的永乐缓缓转醒。
“我在哪儿?我死了吗?难道这是就是地狱。”
睁开眼睛,面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阵阵冷风吹过,那声音带着悲沧,像来自幽冥的索魂曲。
“师父,徒儿不明白,您老为何要把她带上,我们的目标不是掳走那个家伙吗?”
黑暗之中,永乐听得真切,李香君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惊得永乐瞬间清醒许多。她想起刚才那种震撼天地的场面,自己实在是抓不住廖忠哥哥的手,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吞没。醒来以后就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李香君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香儿,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赶紧登船,等到了地方为师自会向你解释清楚。”
永乐过了好一阵子才搞明白,原来自己被绑得结实,眼睛也被用麻布蒙住,就连嘴巴也被什么东西给堵住。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永乐似乎听到潺潺的流水之声,先是隐隐约约听不太清,可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一股湿漉漉的潮气不断向周身袭来,以至于永乐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将军,这个人醒了。我看到她在动。”
“先绑着别动,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速速登船!”
永乐听得真切,看来这伙人应该是要坐船逃跑,可是他们逃就逃,干嘛非得绑架自己啊?永乐一想到此,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可怕的念头。之前舞龙大会上发生的一切,永乐是尽收眼底,那个黑衣王爷还有那个鹰一样令她浑身不舒服的男子居然管香君姑娘叫逆贼。
“不管啦,被一群逆贼给绑架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行,我得求救!”
一股阴冷的江风吹来,永乐感觉再不做点什么可真就要上賊船了,一时头脑发热竟自顾自地喊了起来。
“救命啊!”
可惜她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牟足了劲也没喊出声来。倒是抗她的汉子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后脑磕在了船梆上,永乐顿时眼冒金星,昏了过去。
楚香阁的背后就是张定边等一干陈汉朝的遗老遗少。当年鄱阳湖大败,他们这些没死的人化整为零散布在江湖各处。虽然日子渐渐平淡,可他们都还念着旧主的好。
张定边死里逃生之后,也费了一番力气才重新召集了一个像样的队伍。一次因缘际会,张定边认识了一伙海盗出身的人贩子。大伤未愈时锦衣卫追查得紧,几次差一点就命丧绣春刀下。
幸好这群人贩子江湖救急,搭救了张定边。又帮他想办法躲到泉州外海一个未开发的海岛之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才得以虎口脱险。他借着这伙人贩子的手逐渐召集整合队伍,势力渐渐形成了规模。
老天爷帮忙,泉州城突然发生了可怕的雨花祭事件,借着雨花祭的风波未平,张定边遥控指挥着这伙乌合之众渐渐将雨花楼覆灭留下的空白填补起来,无影帮从那时起就诞生于江湖。他不忘主公当年的嘱托,一门心思寻找小少主,因为她身上隐藏着一把打开希望之门的钥匙。
“师父,徒儿不明白,您数年前遣我入京,在纷杂的如意坊创下香阁,为的不是隐于暗处收集京师的消息吗?”
李香君真的不懂,她和宋平直到舞龙大会前一个月才从两个斗篷那里得知上峰的计划。可这样一来,她辛辛苦苦建立的香阁就付之一炬。
“香儿,为师说过,我堂堂大汉是不屑做这些蝇营狗苟的事。可如今朱明已成气候,逼得我是走投无路。”
自打十一年前陵水河畔那场厮杀过后,张定边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时候还想着与朱明当面锣对面鼓地大战一场,那都不是愚蠢可以形容,简直是自杀。因此他转入地下,连个影子都不让锦衣卫找到。
他让海阎王当幌子,在泉州经营无影帮,自己则躲在海岛上看似运筹帷幄,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壁虎断尾,为得只是逃命。香阁暴露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这样你关威叔和王行叔才能在灯下的黑影中继续使命,而我们最终的目的是那老匹夫皇帝!”
张定边说到这里拳头狠狠地敲打在木桌上,差一点把桌子拍散架。
“香儿,为师这么做自有道理。你去盯紧那两个人,灌下麻汤让他们熟睡,风帆远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是,徒儿遵命!”
黎明刚刚过去,一轮红日跃然升起在东方。一艘普通的大型货船缓缓使出了应天府河港,破浪于东南,乘风向大海。就在这艘船驶出河港,渐渐消失在天边的地平线时,一队火红兵甲气势汹汹的来到这里,封锁了整个河港。
“千户大人,这么多的船怎么查?要我看这伙逆贼一定是把太子爷扣在城里某处窝点,藏了起来。”
啪,这位百户长话音刚落就吃了一记耳光。
“呵呵,再多也给我一艘一艘的查,听见了吗?”
不怕鹰哭,就怕鹰笑,沐英大人一笑就要出人命,这个百户长见状屁颠屁颠地去办差了。
“都给我听好了,一个耗子都不能给我放过,搜!”
沐英明白,太子朱允炆在舞龙大会的乱局里被逆贼掠走,简直就是捅破天了。洪武帝曾嘱咐过他照顾好太子殿下,可这种绑架杀人的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哎,沐英啊,沐英。恐怕这一次你的脑袋不保了。”
整座镇抚司倾巢出动,将如意坊死死封锁,人们只听说昨夜的舞龙大会有一帮逆贼在此闹市,死了不少人。京师可不比其它地方,百姓都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不该看别看,不该凑热闹别凑,因此一大早也没谁敢来围观。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都被锦衣卫驱赶到广场中间,一分为二,一半站着,另一半躺着。站着的人仿佛死了,一个个面如死灰,表情木讷。死了的人反倒活着,个个张牙舞爪,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仿佛在诉说着冤屈。
“陛下,奴才回来了!”
宣德殿内洪武帝朱元璋一夜没睡,苍老的脸庞一直望着如意坊的方向。首辅太监赵瑾奉命来如意坊办差,摸清了情况后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地回到宫中复命。
“说,火儿他到底怎么了?”
“陛下,大事不好。昨夜如意坊舞龙大会突发烟火爆炸,又发生龙台倒塌,经锦衣卫千户统领沐大人查明,实乃陈汉逆贼匪首张定边等所为。”
“事故导致人群混乱,烧伤爆炸以及踩踏等造成死伤无数,太子殿下在混乱之中下落不明。”
赵瑾说完之后心里蹦蹦直跳,他知道事态十分严重,可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一定得冷静下来才能处理得当。
“沐英呢?那小鹰崽子怎么没有回来见我!”
出乎赵瑾的意料,洪武帝听罢并没有暴跳如雷,反而语音中带着一丝沧桑。
“沐大人正在全力搜捕逆贼,追查太子殿下的下落。皇上您别急,现在还不确定太子就是被这帮逆贼掠走了。昨夜实在是太乱了,没准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失散了呢?”
砰!赵瑾话没说完,洪武帝怒拍了一下龙案,吓得胖太监急忙下跪。
“陈友谅你个老匹夫,死了还他娘的阴魂不散。赵瑾,你去查一下那个陈理被关在哪了?别让他死了,估计那张定边就是冲他来的。”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您千万息怒,别在惊扰了龙体!”
赵瑾哆哆嗦嗦得正准备下去,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皇帝如此生气。
“等等!把我急糊涂了,老四呢?他也在那,怎么能让火儿出事?”
“回陛下,燕王被爆炸所伤,人没大碍,就是昏迷不醒,已经被鸳鸯郡主送到松竹馆休息去了。”
可以预见,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风暴就要在应天京师的天空上形成。消息传得很快,一时间朝堂上的大员,两位丞相都知道了消息。但是大家仿佛都很默契,谁也不敢大声宣扬。
“来人啊!备轿,速速去左相府!”
右相胡惟庸也是一夜没睡,此刻他心里想着两件事。太子失踪这是天大的事,他一定要和岳父一起想个周详的对策替陛下分忧。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此刻他是死是活也让这位当爹爹的心悬着。
“爹爹,您就让我去如意坊看看,我怕兄长他。”
胡如玉此刻也心急如焚,本来她还一直埋怨胡来,这么好玩的舞龙大会竟然不带上她,可此刻她听下人们议论才知道昨夜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胡闹!你哪也不许去,还不安慰一下你娘亲!”
右相撇下一句严厉就走了,此刻还有一封千里加急的家信,从应天府西门快马加鞭,一路西去嘉峪关,在那里平西侯的大军还在操练,准备时刻出战西域各部。
一夜过去,如意坊的喧嚣早已沉寂,四公子和蓝灵羽等人也被临时安顿在了醉仙楼中,特别是蓝灵羽伤得很重,腿部已经扭曲变形,看样子以后能否站起来都是个问题。
李成龙没有说话,此时他心里在琢磨,这个事件是否会给他爷爷当朝首辅相国李善长造成不好的影响,因为毕竟他们四个与楚香阁走得很近。胡来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倒是另外两位已经目瞪口呆,大脑缺氧一片空白。
“永乐,永乐!”
日上三竿,如意坊死人堆里突然坐起一人,那座山一样的汉子赵靖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