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夏,宁海县文物普查组在岔路兆岸村征集到一件铜镜。据了解,该镜是当地农民在该村附近溪流中发现的。这面铜镜锈蚀很少,镜面上部及缘口有明显的撞击斑痕,断面呈银白色,水银包浆呈浅黑色,色泽光亮,照面可见影像。
镜圆形,素缘,直径26.5厘米,缘厚0.45厘米。主题纹饰为浅浮雕形式,右侧修篁一簇,间以竹笋。其前有一褒衣博带、头戴华冠的雅士端坐抚琴,前置一案,案上设书卷笔砚。左上方为两棵梧桐,有一昂首翘尾展翅的凤凰,似闻琴声立于石上翩翩起舞。正下方为荷池,四周是山石和草地。池中伸出一片硕大的荷叶至镜中心,叶中有一龟,龟首朝上,形成钮与钮座。上方云山托月,瑞云紫烟之中隐约露出重峦叠嶂,云下田格纹中有正楷铭文“真子飞霜”四字。
真子飞霜镜为唐代铜镜的经典之作。唐代又是道教全面发展的繁荣时期之一,道教推崇“黄老之术”“求仙长生”,迎合了皇家的需要,始终得到扶植和崇奉。在唐代近三百年的统治中,国家大力发展道教,广建道观。唐太宗拜老子李耳为始祖,用道教为李氏唐王朝的统治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唐高宗更追封李耳为“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天皇大帝”,高宗皇帝还亲自为《道德经》做注释。
在上层统治者的狂热追求和大力推崇下,唐朝时道教昌盛,影响深远,在生活领域也有体现,带有道教图纹的铜镜就在这种大环境下应运而生。铜镜铸造者将有道教色彩的图案或神仙故事铸刻于铜镜背面制成“八卦纹”镜,此外还有“嫦娥奔月”“王子乔吹笙引凤”等神话人物故事镜的出现。这些都是唐代道教文化高度发展的产物,著名的“真子飞霜”镜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现已有载的“真子飞霜”镜多为葵花形、菱花形两种。1983年在宁海县岔路发现的这面“真子飞霜”镜则是圆形的。此外,这面铜镜上还出现了“真子飞霜”的铭文,这在1993年第二期《文物》刊载为“目前国内同类镜中未曾见有著录的一种”。
那么,“真子飞霜”又是何意呢?有专家认为,“真子”即“真孝子”的简称,“飞霜”则是十二操之一——履霜操的别称。“真子飞霜”主要是讲述了西周尹伯奇被放逐于野的故事。
在周宣王时期有位大臣尹吉甫,他有个儿子叫伯奇。伯奇生性敦厚善良,是出名的孝子。他不仅精通音律,而且还会弹琴作曲。后来,伯奇的生母死了,父亲尹吉甫续弦,并生了其弟伯卦。虽然伯奇待伯卦很好,两人平时和睦相处,但继母心怀不良,她为了让伯卦今后能承袭尹吉甫的爵位和财产,就想方设法陷害伯奇。
一天,其继母对尹吉甫说:“伯奇见妾生得漂亮,起了淫心,竟然在无人的时候调戏妾。”尹吉甫不相信地说:“伯奇至仁至孝,不可能做出这种禽兽一般的事情的。”其继母说:“夫君若不相信,你明天躲在暗处看看就知道了。”次日早上,尹吉甫就躲在楼上。一会儿,他看到伯奇进来向继母请早安,接着就上前拽继母的衣裳。继母为此而躲躲闪闪,两人拉扯了半天,才松开手。尹吉甫大怒,跳下楼用棍子将伯奇狠狠抽打了一顿,并把他赶出了家门。实际上是后母知道伯奇孝顺,就捉了几个毒蜂藏在衣袖处。在伯奇低头请安时,她便放出毒蜂,然后故作惊慌地嚷道:“蜂子!蜂子!”伯奇不顾被蜇的危险,替继母捉蜂子,这情形恰好被尹吉甫看见了。尹吉甫离得远,没看见蜂子,就认为是伯奇行为不轨。老实的伯奇,哪里想得到其中的缘故。他不愿意申辩,携着自己心爱的琴,被迫离开了家。
当时已是冬天,伯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赤足走在晨霜上,想到自己无辜被逐,真是太冤枉了。这时,一首凄婉的琴歌《履霜操》(又称飞霜操),顿时涌上心头。他边弹琴边唱道:
“霜鲜鲜兮草戋戋,儿独履兮儿宿野田。衣荷之叶兮叶易穿,采葶花以为食兮不下咽。嗟儿天父兮天胡有偏,我不父顺兮宁不儿怜。履晨霜兮泣吾天。”
这时,正好尹吉甫陪着周宣王坐车路过此地,他们都听到了这首《履霜操》。宣王说:“这唱歌的人一定是个受了很大冤屈的孝子。”尹吉甫点点头,心中暗想:“这不就是我那大儿子伯奇在唱吗?”歌声使他内心开始产生了怀疑与后悔。而后,尹吉甫马上派人找到了伯奇。最后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尹吉甫愤怒地杀死了后妻,父子重新和睦如初。
又有专家提出:该镜讲述的是天子舜抚琴于苍梧之野的故事。据他们讲解,“真子”是对镜饰中抚琴者的尊称,子为古代男子的美称,也用来表示敬意。至于“飞霜”则不是操名,它应取“六月飞霜”之意。
从该镜的纹饰中可以看出,抚琴者坐于一铺垫上,面前还设有几案,案上文具、书卷齐备,颇似一位悠然雅士,绝无伯奇离家落魄之感。而《履霜操》是伯奇蒙冤所作,曲调悲凄激切,抚琴而歌更是悲怆感人,不可能引得凤凰驻足倾听、灵龟托叶浮水而听。据此推断,镜纹中的“真子”并不是蒙冤的伯奇,而是传说中的天子舜。
“真子”在这里可能也有“真天子”的意思。相传,舜非常喜爱音乐,他做了天子后,让乐师延整理出一种新乐曲叫“箫韶”。据《书·益稷》说:“《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舜帝还喜欢弹五弦琴,伴随琴韵唱自己所作的《南风》歌。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悦今,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今。”歌词中充满了舜帝的爱民之情。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舜晚年到南方巡视,不幸中途死在苍梧之野。
镜纹中的翠竹、荷花、湖石都带有江南色彩,它表现的正是天子舜行至苍梧之野,抚琴而歌,远处凤凰闻声前来朝见。舜去世的噩耗传来,举国哀恸,他的两个患难与共的夫人(娥皇、女英),更是悲痛欲绝,马上赶往南方,一路上她们泪如泉涌,南方的竹林上都洒满了她们的泪痕,于是斑竹又叫“湘妃竹”,“飞霜”就是指天子舜死于苍梧之野的苍凉感。
据1993年《文物》介绍,有学者认为这种铜镜是女子陪嫁妆奁的一种,纹饰中的弹琴者和左右并列的凤凰,有“琴瑟调和”“鸾凤和鸣”之意;月亮、荷叶及龟,正合“月圆花好人寿”之意。对于铭文四字,“真子”似可解释为仙子,借喻新娘;“飞霜”即明月,为镜之代称。
更多的学者认为,“真子飞霜”的时代背景决定了它的含义应当与道教息息相关。有人指出,“真子”即“玄真子”,是古代传说中的神仙,“飞霜”取自“梦入仙楼戛残曲,飞霜棱棱上秋玉”,用音乐表达了人们对超然尘世的追求。不论是清新雅致的荷塘、振翅欲飞的凤凰,还是流转飘荡的祥云、寿长千年的神龟,无疑都是道教求仙长生思想的生动体现。此外还有指出“真子飞霜”实为“高山流水”的典故。
关于“真子飞霜”的含义历来说法不一,那么此镜的具体用途是什么呢?
从文献记载和考古发掘中铜镜的状态来看,铜镜除被古人用于照面梳妆外,还有多种特殊的用途。例如测忠奸的照胆镜、象征爱情的半镜、镇鬼降妖的辟邪镜、祛病除邪的辟疟镜以及道家的照妖镜等等。
而宁海自1983年后就再没有发现过“真子飞霜”的铜镜,国内现有的该类铜镜不多。可见该镜在当时亦不是很普及,属于奢侈品。那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岔路兆岸村的一处小溪流中呢?那么宁海岔路在唐朝时期是否为昌盛繁荣的关隘?如果是,又为何没有史料记载?或许铜镜的出土与宁海的道教文化有关?亦或者铜镜是被水流冲下来的,那为何这枚铜镜几乎没有腐蚀的迹象呢?这一切的谜底还待后人慢慢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