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住上,回族和汉族已一模一样。西后街回族大部分是自己盖的三四层楼。还有是从西后街扩到南关自己的宅子上建房。南关原是汉族区,西后街回族逐渐迁来后,此处成了汉、回杂居区。回族的房屋只是外面大门上正中间挂一个经牌,通常是红色的。客厅挂画有麦加清真寺的挂毯,或有回族标记的东西。屋门上挂着回文(实际是阿拉伯文)字画,结婚时用红纸写的清真言(祝福的话语)也长期地挂在屋里的墙上或门上。
西后街回族的结婚是请阿訇到场,先讲讲经,说一些阿拉伯语,给两人(指新郎新娘)梳梳头。然后阿訇向人群中撒糖、枣、核桃、花生、瓜子,有时还有硬币,撒了一地,小孩去抢捡。过后结婚主人给阿訇红包,又把阿訇送回清真寺,表示对阿訇的尊重。
回族的宰牛、羊是清真寺的刀师傅去宰,宰时先念经。宰鸡时宰一声念一声。阿訇宰羊时只念一句短句,然后捅一刀。家里买鸡了,或自己家的活鸡,要吃时也要请清真寺阿訇宰。
西后街只有一个清真寺,最近又修了,是全街回民捐钱修的。外形是一个大圆包型,绿颜色的。阿訇都是从外地比如郑州经学院等地请来的,经常换(马耀华语:“老换老换呢。”)。
在语言上,虽说回、汉话基本没有区别,但回族话内部还是保留了极少部分用阿拉伯语表述的伊斯兰教内容。比如,普通穆斯林问候用语是asaliamalaikum,西后街回族说成asalamealakum。西后街回族老人也经常念叨几句清真言。马耀华回忆说:“我姥姥天天叨叨,从小就教我‘俩依俩海,印兰拉乎,穆罕默德,来苏来拉希。’我也不知道确切含义。她天天在自己家门口一坐,晒太阳,还念着这几句话,也不出门。”(笔者注:这几句话可能与认主安拉,崇尚穆圣有关。)
关于回族的“行”,过去回族的老一代爱出去,喜欢到各地做生意等,随遇而安,但现在的回族年轻人已经不爱出去打工了,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也溺爱,孩子已大了,宁可在家里养着,也不让出去。马耀华介绍:“西后街一个当兵的都复员回家一年了,还在家逛。我哥哥做临时交警,一月几百元钱,工资不够,家里还得贴钱。”看来这种“啃老族”的现象,不仅在汉族中间有,在回族中间也存在。
关于回族的丧葬,马耀华介绍说:“我叔叔小时得小儿麻痹症和羊痫疯,也不会说话,自己跑到乡下,跑得太远,没吃没喝,饿死了。他死后一家人把他放在屋正中央,点香、撒花露水,过个夜,第二天必须埋,立即埋,只待一夜,亲戚朋友来家送白布,拿钱、拿太空被(丝绵做得很轻的被子),有专人登记送礼情况,来的人还戴上为哀悼死人做的白帽子,象征性地哭两声。到时间了,死者家属提水,亲人拿着汤瓶给他洗澡,擦干净,裹白布,把清真寺里抬死人的匣子拿来,匣子外面是绿色丝纹的布制的,把死者放到匣子上后,由死者亲属和帮忙的人把匣子抬到墓地,下葬时要洒香料。”
“同时,死者家里要做大锅饭,大杂烩的牛羊肉烩菜,来参加送葬活动的每人都吃。去送葬和帮忙下葬的人回来时在饭店包席,也喝酒,不计较。”
关于回族下葬的情况,马耀华又接着说:“我大姨脑瘫痪,病死了。送葬时,队伍里没有女的,女的不能去,至少途中全是男的,我们是直接到墓地的。送葬的队伍有二十几辆车,裹着白布的尸体从匣子里抬出来,放到挖好的长方形深两米的坑里,几个人下去把裹着白布的尸体放进坑里,脸朝西,尸体周围洒香料,然后送尸体的人从坑里上来,周边的人就挥锹往坑里埋土,女的亲友这时哭得不行了,众人扯着。大家埋完土后,又填高,成一个半米多高的坟包(通常比汉族死者的坟包要小些),合葬的坟就要大些。但没墓碑,有的回族坟上涂水泥,有的不涂。一般来说,坟要在别人家的田地里,要给那家田主付钱的。当地没有回族公墓,墓地按上一代埋在哪儿就埋在哪儿。”
“回族的葬礼简单,尸体在家不超过一天,第二天中午就要把死者送到墓地,就过一夜。我姥姥去世也那样,这是《古兰经》的规定。”(笔者注:回族的速葬和薄葬即人死后迅速下葬,葬礼简单,这种省时省钱的丧葬从简之风俗值得提倡,汉族人死后有时要停尸十天左右,有时因为遗留问题没有妥善解决甚至时间更长,而且有的死者家属对其厚葬,尤其在南方有些富裕地区的农村,墓地修得比居民住房还豪华,以至于北方人坐火车从窗外看时一瞬间难以辨别是“阴宅”还是“阳宅”!这对活着的亲人恐怕也是一笔大的经济负担。最近党中央和国务院都在提倡丧事从简,汉族的火葬就是由土葬向丧事从简变化的重要举措之一。回族的速葬和薄葬为中华其他民族的丧葬方式树立了榜样。)
关于信仰的问题,马耀华作为年轻的回族女大学生,实话实说地表白她的观点:“我就觉得回族慢慢向汉族同化,(笔者注:实际是向中华民族的大众化审美靠拢了,还不能简单地说是汉族化了。)回族的传统观念我们这一代基本是没什么影响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意识也淡薄了,不信什么真主,不关你的事了,意识不到宗教方面的作用。真主怎么着对我没什么关系之类的。就我们这么大的都这样。不觉得回族有什么信仰。是不是回族就是吃不吃(猪肉)的问题,已经变成一种形式了。”(笔者注:应该感谢马耀华吐露的真实观点,笔者走过许多回族地区,虽然有的地方回族伊斯兰教和阿拉伯语有在回族年轻人中再学的现象,但从年轻的回族人口的比例看,大多数回族年轻人对伊斯兰教知识还是相知甚少,比起老年人来,他们对回族传统特色,对伊斯兰教持有的是淡化或者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和汉族青年人心中信仰缺失,太重视物质务实也有共性联系。前几年,笔者在新疆大学也听一位维吾尔族的院长教授和笔者说,维吾尔族的一些年轻人对维吾尔族的传统道德及信仰轻视不顾,看来这是整个中华民族年轻一代需要重视的精神信仰问题。
至于回族青年人不重视伊斯兰教信仰,只是饮食习惯还在保持,正像笔者前文所注,那已经快不成其为区别民族的主要标准了。吃什么不吃什么实际上成了一种地方的饮食习惯,比如一些人不吃驴肉,一些人不吃辣椒,一些人不吃韭菜等等,而另一些地方如山西人喜欢吃醋,湖南人喜欢吃辣椒,海南人喜欢嚼槟榔,无非回族人不吃猪肉而已,也像满族人以前是忌吃狗肉一样,成了不同社群饮食习惯的区别,这也是对原有的划分民族标准的新挑战,需要与时俱进地研究民族的新定义。)
关于回汉关系,青年人也比以前更加和谐了,马耀华说:“回、汉孩子一起玩儿,区分不太严格的现象有了。有时回、汉族学生同吃。另外,在寄宿制高中有清真伙,我们那回族在街上买汉族的馍(内加猪肉)的也有了。被老年回族看见了,第二天你妈妈就知道了。也有的青年回族买汉族的米线吃。因为汉族的菜刀案板上有猪油,不干净,所以老年人不让吃。”
“回汉关系,现在大家都一样的,不存在回族一派,汉族一派的,是大家在一起谁和谁玩得好不好,不是你是回族就跟你好,汉族就不跟你好。扶沟县城有回族小学,我就是在那读的小学,但那也有汉族小学生就读”。
(第九节)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回汉杂居地的回族调查与点评
被调查人:马关羽,回族,男,20岁,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者海镇,北方民族大学学生
陪同调查人:马晓琴,回族,女,22岁,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毕业生
时间:2007年9月
曲靖市离云南省省会昆明乘汽车需两个半小时,坐城际列车需一个半小时。
回族大学生马关羽一直居住在曲靖市内的会泽县者海镇,镇上回族和汉族混着居住,汉族占大多数,但邻居间有汉族也有回族。
关于回族的衣着。者海镇回族年纪大的人才戴白帽,这种帽子边上是白色的,顶上是彩色的,他们平时都在戴。但中年人已不戴了,要到老年人的年龄才戴,因为跟汉族人杂居时间长一点,有些回族习俗有点改变了。回族女人要封斋时才披盖头,白色盖头把头全部封了,只剩下脸露出来,但青年妇女封斋时也不披盖头。总之,者海镇回族青年男女都不戴白帽、披盖头了,并且,同一个县里的新街回族自治乡(马关羽说:“我叔叔是那儿的,那主要是回族,汉族太少了。”)也是有老人“走了”(指去世)才戴白帽。(笔者注:从云南会泽县回汉杂居地和回族聚居地都是老年人才戴白帽,披盖头,而年轻人则都不戴、不披了的情况看,回族的特性和伊斯兰教信仰正随着不同年龄层在变化。因此,观察、研究回族伊斯兰教的当今发展特性,不仅要有历时的、演变的方法,还要有共时变异的微观渐变性视角,要从纵向上把回族的老、中、青年龄区分开来,也要从横向上把回汉杂居区和回族聚居区分开来加以探讨。)
者海镇回族把封斋不叫“封斋”,叫作“把斋”。
关于回族的饮食。马关羽说:“者海镇遵守回族习俗严格,但也有些不遵守,通常是年纪小的,在外读书的(笔者注:年纪小的是时间界段,在外读书的,当然也许或有打工的,这是空间界段,观察回族精神信仰和风俗习惯之保留和变化情况,首先应注意这两个界段。),不遵守的就到汉餐饭堂吃。比如,到宣威市(县级市)第一中学去读书,没回族食堂就只得吃汉餐。这个学校住校封闭,所以只能吃汉餐。”
者海镇汉人也吃清真,不吃猪肉,还挺多的。镇上的牛、羊都是阿訇宰的,有的家的牛羊让阿訇宰后在街上卖,鸡、鸭、鹅也是请阿訇宰。
在云南回汉杂居地区的回族不想民族问题,只是吃饭时想到他是回族,到清真餐厅去吃。
马关羽介绍说:“我们家开清真餐饭店,客人(指饭店顾客)用一套碗筷(包括回、汉各族的人),我们自己家一套碗筷,因为客人中汉人较多。”笔者与马关羽讨论,建议给顾客吃的饭菜碗筷叫“亚清真”,即不太纯正的清真,回族自己家的饭菜碗筷才是“纯清真”。他特别同意这种提法。(笔者注:“亚清真”也许是回族饮食与汉族等其他非穆斯林民族饮食的接触地,“亚清真”的范围可以包括回族人开的欢迎汉人来吃的饭馆。回族人由于环境所限吃汉餐时不点猪肉菜,或在飞机、火车上吃汉餐的方便面,简单快餐等,也包括到了汉族家做客喝汉族的水、饮料或请汉族人来回族家做客请他(她)们喝的水、饮料等。“纯清真”才是当今回族清真饮食受冲击情况下一种坚守穆斯林饮食规则的举动,这种表现往往存在于非常讲究的回族家里,清真寺里,回族聚居地的老年人当中。)
关于回族的丧葬习俗。马关羽介绍说:者海镇有一个清真寺,挺小的,我婆婆(指妈妈的妈妈,北方话叫姥姥,南方汉语也有叫外婆的)去世时,尸体放到清真寺,净身也是在清真寺洗。停尸一个白天,一个夜间,第二天就下葬了。汉族人去世要呆好多天呢。回族是简葬、速葬。白布裹在去世的人身上,还有一个帽子,也是白布做的,帽子连着衣服。我婆婆净身时都是女的在清真寺的一个房子里帮助洗,不能让男的看见。然后用清真寺的经(马关羽把“经”字发成前鼻音韵尾)匣装上尸体,抬上山,经匣是很好的板子做成的,上面有绿色绸缎花纹,也有经文在上面,所以叫经匣。
山上有一块墓地全是汉族的,有一块墓地全是回族的。回族的墓地要挖两米深,然后在深坑中间墙壁打个洞,里面修个土做的枕头,然后从经匣里把裹着白布的尸体抬进大坑,放进洞里,就完了。头要枕上枕头,洞口也朝西,人的头朝北,脚朝南,紧接着用一块儿大石片把洞口封起来,安葬尸体的人从坑里上来后,送葬的人把两米深的坑都用土填起来。
马关羽说:“哪家有去世的人,当地的回族都会来帮忙的,只要是回族,认识的都会来呀!(笔者注:在我调查的各地回族中,不论是东北还是海南,不论是河北还是云南,不论是新疆还是河南,回族对同胞家死人都是热心去帮忙的,只要是认识,确有‘一方有难八方来帮忙’的凝聚力。这种在人有难时鼎力相助的助人为乐精神,在今天的汉族中尤其是城市人中已经比较淡薄了。其实人们平时正常生活时互相来往少并不觉得,但谁家有难时还不帮忙甚至冷淡不理这就根本谈不上是和谐社会了。回族人见回族某家死人一定去帮忙的互助友爱的品质值得其他民族学习。)挖坑的人在山上吃饭,吃剩下的饭菜是不能带下山的,不管剩多剩少。”
办理丧事时,家里要摆宴席,请客,都是大桌子,菜挺多的。要请阿訇宰牛宰羊,吃新鲜牛羊肉。不管上山没上山,只要在有丧事的回族家帮做菜做饭的都叫帮忙的,帮忙的家属、孩子也在这吃。宴席有先后的(即前一桌的人吃完走了,后一帮人又接着坐在该桌上吃),也有同时的(即同时摆成十几桌宴请大家,大家同时吃。)。
回族结婚时,有婚礼和宴会,来参加的人要送红包的,一般是100元。马关羽说:“我哥结婚,我妈给500元,别人给一二百元,给50元的没有了,汉族来的也是100元。”
回族结婚婚礼形式和汉族是一样的,只是在回族清真餐厅办婚礼。马关羽说:“我哥的妻子是汉族,所以只找了单位领导,不找阿訇。双方都是回族就请阿訇来了。其他顺序就和汉族一样,吃完饭闹洞房了。”
马关羽还说:“者海镇的结婚,要自己看喜欢谁,想找谁就找谁,不管是汉族还是回族,但新街回族乡,回族青年自己和父母都要求找回族。者海镇回汉结婚挺多的,我将来也和我哥哥差不多(意思是他哥哥结婚找的是汉族妻子,他将来也有可能。)”。
在住房上,回族和汉族没区别,最多是回族在屋里房间挂、贴带有经文的匾牌、图画、书画,有的画上有阿拉伯文和清真寺,这些画是从清真寺买来的。回族的大门前没有经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