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过婚的供销员都会恋家，不愿意出长途。春生没结婚的时候，无牵无挂，出家无家，常常会替有妻室的同事出长途，驻办事处。结婚后，为了逃避婚姻带来的痛苦，春生依然不经常回家，觉得一个人出差在外，反倒清静。
“怎么我一进来你妈就变成哑巴了？！”回差回来，妻子向春生抱怨，说春生的母亲和弟妹们说话的时候，只要看到她走进来，就不言语了。
春生能说什么呢？母亲偏心是肯定的。儿媳妇虽不是外人，但毕竟不是亲生的。亲生的又能怎样呢？亲生的也有被父母亲偏心的。大概人的心脏之所以不生在正中心，就是因为偏心所致吧。
在强势的母亲面前，妻子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春生不会去为妻子“出头”的，春生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务事。
再说，春生又能说什么，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说实话，和自己的母亲翻脸，春生做不出。春生决不会为妻子出头，责怪自己的母亲。
农村人都有“积谷防灾，养儿防老”传统的小农思想。春生虽不是俯首贴耳的孝子，但也不会做人人痛恨的“忤逆子”。
农村人喜欢“张家长，李家短”，说别人家是非。春生不愿意被人说成“耳朵根子软，听老婆话，唯老婆是从，怕老婆的窝囊废”，成为乡邻们的谈资和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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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不是春生憧憬的生活，春生也注定成不了这样的人。
由于妻子经常“罢工”回娘家，出差回来，春生要帮助父母干农活。自从进电机厂上班，春生已经很少下田劳动，现在却要“代妻受罪”，春生从身体到内心都感到非常累。
妻子不干农活，母亲不免时常“告状”。春生讨厌这样的“话题”，忍不住责问自己的母亲：“你是娶儿媳妇，还是找长工？！”
春生生气地责怪自己的母亲把儿媳妇“当干活的机器，不当人”。
春生虽然受不了母亲的唠叨，责怪母亲，但也体谅父母亲的艰难。父母种这么多农田还不是为了儿女？！
父母也是没有办法，春生家种了十几亩田。他们家农田多，农活多，劳动力又少。
春生的弟妹都在读书，供弟妹读书的费用主要来自于这十几亩农田的收入。
供四个儿女读书，那时候在春生他们村子里没有第二家。
可想而知春生的父母需要付出怎样的艰辛！
春生生为长子，深知父母亲的艰难，觉得自己有义务和责任分担家庭的重担。
于是，出差回来，春生常常随父母亲一起下田劳动。春生一边拚命地干农活，一边在心里诅咒自己的妻子。
春生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四夏大忙，即麦收季节，春生参加脱粒打场，通宵达旦，走路都打瞌睡。还有一次，秋天月光下带晚拾棉花，露水落在身上，冷得春生浑身发抖……
妻子不是不能吃苦，而是不愿意吃苦。除了心中有怨言，更主要的是私心，不想为春生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卖命”。
88年夏季农忙，春生请假回家帮助大忙，妻子又一次和母亲斗气回了娘家。
这一次春生终身难忘。家里近十亩水稻田开了秧门，第二天请来栽秧的人已经约好。妻子走得太不是时候了！选都选不到这么好的日子！
妻子“将”了春生他们全家一“军”。种田，季节误不得。栽秧，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给大家看几段春生当年的日记吧。
XX：
你这气赌得不是时候，真出乎我的意料。别人会怎么看呢？会说你逃避！
在这最关键的时候，不知道你怎么忍心一走了之？何以这般无情！
母亲哭了，妹妹们两天没有上学，一切都乱了套。要你这样的儿媳妇有什么用！你做得太过分了。
你觉得你受委屈了，你觉得你嫁给我太吃亏你。是吗？你说呀！
我在替你受罪，恐怕全世界也没有像我这样窝囊的丈夫。你心安理得享着清福，多逍遥，多自在。你心中还有这个家吗？请想想，是谁使你有一个还算像样的家？是谁为我们砌的房子？是谁为我们结的婚？是我父母而不是你父母。他们把钱财带进棺材吗？
虽说养育儿女是父母天经地义的责任，他们也不图我们报答什么，只要我们过得平平安安、和和气气、幸幸福福就行，但你父母给你什么？什么也没有。
生一个孩子出来很容易，但不容易的是把他们养育成人。人活着要有信念、主见和目标，要想我在为什么活着、为谁活着。不要活得斤斤计较，更不要活得毫无意义。
我为父母弟妹、妻子女儿活着。你呢？
昨天晚上带晚扯秧扯到三点多钟，睡了一两个小时就起床，下田挑秧。这是人吃的苦吗？！
我还有工作，还要上班。你呢？你一拍屁股，说跑就跑了。
你回来我恨不能揎你两个耳光！但两个耳光不能解我心头的怒火！
我恨我无能！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得出这样的事？
我不能原谅你，永远不能原谅你。你伤了我的心，伤了全家的心……
我下田挑秧了……
只担心的是女儿……
88年6月14日晨
无题
——有感
欲哭无泪，
欲说无言，
枉为男儿身！
忍字歌
忍字头上一把刀，
遇事不忍把祸招；
忍得一时胸中气，
事后方知忍字高。
88年6月14日晚又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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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高。”春生唯有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春生在痛苦怨恨中煎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起，春生渐渐变得沉默，变得忧郁，总是愁眉紧锁。人也瘦了一壳，变得又廋又黑。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但人误人，却是一生一世。春生觉得自己的一生给母亲毁了！
婆媳关系是家庭矛盾的导火索。天下的婆婆与媳妇仿佛都是天敌，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没有不发生摩擦，不闹矛盾的，只是激烈程度不同而已。开始可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说不上嘴的家务事，后来由小变大逐渐升级，矛盾越来越尖锐，冲突越来越加剧……
春生的母亲与妻子即是如此。由起先的嘴和心不和，到后来水火不相容。
春生的母亲和妻子“风不让雨，雨不让风”，互不让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恶化，已经无法调和。家庭战争的爆发，在所难免。
春生就想不明白，妻子是母亲当初费尽心机娶回来的，为什么就不能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宽容谅解？妻子能爱人家的儿子，为什么就不能爱他的母亲呢？春生真正想不明白。
清官难断家务事。春生左右为难，无法化解母亲和妻子之间的矛盾。准确地说，是不知道如何化解，只能两边妥协，使矛盾不再进一步激化。但妥协的结果是左右不是人。
春生的母亲和妻子都觉得自己有理，连春生有时候都觉得她们说的都在理，就是春生没有理！自己既不是好儿子，也不是好丈夫，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既不能说自己母亲不好，也不能说妻子不好，只能两边不得罪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或一推二六五，借出差一走了之。
春生母亲的强势，有时连父亲也要让她三分。俗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母亲勤劳能干，虽然有点偏心，但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儿不嫌母丑，忤逆天理难容。春生能原谅母亲的偏心，但妻子能吗？显然不能。
春生能原谅母亲的偏心，但有一点不能原谅，就是母亲的“重男轻女”。
妻子没能为春生母亲生个孙子，影响了她在春生母亲心目中的位置。女儿出生的时候非常“热闹”。丈母娘和妻子抱头痛哭，母亲脸色也不好看。据妻子说，母亲第二天回家，就把平时攒余下来准备做“喜蛋”的十几斤鸡蛋全部买掉。
这些事春生并不知道，女儿出生的时候春生不在家（常驻武汉办事处），是春生母亲和妻子后来吵架互相“揭短”，“揭露”出来，春生才知道。
春生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春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母亲这种行为。
这一切让春生心里冰凉冰凉的。春生对这个缺少温情的家早已心灰意冷，只心疼自己心爱的女儿，可怜的女儿。
无人疼爱的女儿，无人欢迎的女儿呀！你的人生之路注定缺少欢乐……
春生的妻子呢，由于不是正常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缺少家庭温暖，缺少父母关爱，也缺少父母管束，春生的妻子没有教养，不懂得尊重长辈，用农村话说就是“有点野”，加之春生的妻子性格孤僻倔强，十分自私，春生甚至觉得妻子有些变态，有些歇斯底里，怀疑妻子是不是由于退亲，心理上受到过打击和伤害，留下了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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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儿周岁生日晚宴上，春生酒醉后失声痛哭！
春生的内心充满痛苦。春生的痛苦源自不幸的婚姻。
春生常常呼酒买醉，麻醉自己。春生情愿醉，甚至倚酒三分醉，假装醉，自欺欺人。
无法埋怨谁，责怪谁，一切只能怪自己。
春生好悔啊，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苦果都是自己酿成的，为了圆爷爷的梦，春生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奉子成婚”。现在牙打掉只能往肚子里咽！
以下是春生在女儿周岁生日第二天晚上写的日记：
“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搅得我班不想上，觉睡不着，唯有女儿的笑声能解我心中烦闷……
这种糟糕的心情是由许多因素汇集起来的。
如今我对婚姻彻底失望了，不如意的夫妻生活不仅影响我的信心，甚至影响到我的健康。
我有很多缺点，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企图对婚姻敷衍迁就，实属糊涂。这将影响我的一生。
我虽然风流成性，但本质上我的心始终是向善的，不想做愧对良心、违背道德的事。
由于自幼缺少母爱，我的一颗孤寂的心时常渴望被关怀，渴望安宁的生活，总想找一个性格温和的妻子。这是我内心不为人所知的脆弱之处。
我最大的幸福，是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对女儿倾注了全部的受，女儿牵动我的每一根神经。女儿也是我未来的希望。因为不常在家，不能时时尽做父亲的责任。我将尽力弥补。
女儿也是我未来的希望，一生的希望。
我原以为，凡事只要尽到自己的努力，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现在才知道，并不尽然。譬如人之性格，真是‘生成皮，长成骨’，一岁得的病，百岁不得改。性格一旦养成，是难以改变的。所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掩盖只能是暂时的，迟早会露出本来面貌。
一个人的优点也不能消除他（她）的缺点，人要是没有缺点都好啊！但这是不可能的。
我太呆！我的心可以剖给世人看。恐怕就是剖开，别人也难以了解。
一失足成千古恨，很多事我好悔啊！
女儿生日第二天中午这顿饭是‘打散酒’，吃了这顿饭亲戚们就解散，各自回家了。我陪大家喝多了，心里很难受。
我原想借酒浇愁，可酒入愁肠肠更愁。我怎能不愁？这许多的事情让我怎么说？让我怎么办？
欲说无言，欲哭无泪！
我要坚强，振作起来，渡过难关。
这个家需要我，不能没有我，我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最需要的是钱。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解决。
穷冮搡（方言，吵架之意），富烧香。一穷就冮，穷家庭容易‘冮搡’。不是没有道理的。
钱——钱——钱——钱，钱太重要了。
世路难行钱作马！
一钱逼死英雄汉！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人死得穷不得！
88年12月24日（农历冬月十六）”
后来春生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走上“走私”路，为什么会挪用公款？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发财，想“迅速致富”。而这种思想根源，则要追溯到家庭的不和睦，即春生母亲与妻子的纷争。这直接给春生后来的所作所为带来负面影响。
春生大脑里“迅速致富”的疯狂念头，应该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滋生萌芽”的。
春生后来走到那一步，春生的母亲和妻子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春生从此错误地认为，有钱什么都好办，什么问题都能搞定摆平。只要有了钱就能改善母亲和妻子的紧张关系，就能过上幸福和睦的家庭生活。
贪婪乃罪恶之源。对金钱的过度追求使春生堕入万丈深渊！
春生的爷爷曾经说过，“家有贤妻，男人不遭祸事”。爷爷言犹在耳，想想老人家说的话多么有道理的啊！
春生对自己的婚姻已经彻底绝望。这些事情都发生在88年底，春生结婚的第二年，那时候春生还没有去闽东，还没有认识容玉。
不能把“第三者插足”和“破坏他人婚姻”的“罪名”与“恶名”都强加到容玉的头上。不错，容玉是“第三者”，这是事实，但不能算“插足”。因为春生的婚姻在88年底已经死亡，而且容玉是不知情的。春生欺骗了她，掩盖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倘若春生一开始就把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实告诉容玉，容玉决不会那么傻，决不会陷得这么深。后来也决不会那么痛苦。
要怪就怪春生吧。全部的责任都在春生身上，都是春生一个人的错！
春生不仅要为容玉“平反”，还要感谢容玉，是容玉拯救了春生的灵魂乃至生命。
如果没有容玉，春生连死的心都有，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延伸阅读：
说一说种田的辛苦（大耳郎原创散文）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更忙。”农村一年之中最忙的节点要算“四夏大忙”，即割麦栽秧的时候。割麦栽秧在江都好多地方又叫“过忙”，过去大集体叫“双抢”。“双抢”，顾名思义，就是既要抢收小麦，又要抢抓季节栽秧——把秧苗从秧莳田里移栽到大田。
在没有收割机、插秧机的年代，割麦栽秧不仅是农村最忙的时节，也是农民最辛苦的日子。
首先是割麦挑把。
割麦是技术活。我栽秧还行，割麦始终比别人慢。
割麦要弯腰，割不久就会腰酸腿疼。其次是汗流多，一天麦子割下来，要喝好几脸盆水。由于弯腰割麦，人的脸是倒着的，所以脸上淌的汗也是倒流，即从下巴往嘴里、眼睛里流淌。又因为人体的汗液咸而苦涩，流到嘴里无所谓，淌到眼睛里就特别难受，又痒又疼，常常弄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母亲年轻时候一次割麦，大约就是由于汗水流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不小心一弯刀剐到自己小腿上，血流如注。印象中，那时候农村卫生院好像还没有外科医生会给这样的创伤缝针。反正母亲没有缝针，只在小腿肚上紧缠几片旧布条止住血。“轻伤不下火线”，我那年轻好胜的母亲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加入到割麦“大军”，你追我赶起来。母亲是妇女队长，她老人家一直是生产队妇女队长。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人民公社”，我才依稀记事。至今母亲小腿上还清晰看到一条十几公分长，像百脚一样瘆人的刀疤！
挑把我们家乡又叫“拿把”。割麦虽然会腰酸腿疼，但主要用的还是巧劲。“拿把”则是力气活，是硬碰硬。非要有一把力气不可。在我的家乡，一般都是女人割麦，男人“拿把”。里下河水网密，河汊多，有时麦田和麦场不在一块，“拿把”要过河，要先把麦把挑上船，再把船撑到场头拿上岸。胆小怕水的人挑把上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担惊受怕过跳板，几乎吓得半死。如果麦田和麦场离得很远，一定要有人“打接担”。所谓“打接担”，就是由两个人来共同完成一次路程遥远的挑把行动。即先由一个人把麦把挑到大约一半路程的时候，再由第二个人接着把麦把挑往场头。如果路程遥远，没有人“打接担”，会把人累坏的，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还有一点要注意，不要长期用一个肩挑担，这样会一个肩高，一个肩低！本人就是这样。
割麦是抢收的第一步，接着便是脱粒。
脱粒要有脱粒机。脱粒机俗称“小老虎”。因为怕下雨，便会经常发生争抢“小老虎”的事情。
这个时节，长江三角洲地区进入多雨季节。经常一天下几场雨，甚至一下几天雨。
之所以叫“抢收”，就是抢在雨季来临前把到手的粮食脱粒晒干入仓。麦子是不禁雨淋的，不要说被大雨泡个几天汤，只要被雨淋的麦子几天不经太阳晒，就会全部烂掉！
争抢“小老虎”，是农忙时节最易引发纠纷的导火线。为了尽可能避免争抢，每个生产队都会制定相应措施。有的生产队按顺序脱粒，即今年从生产队最左边向右边，明年从最右边向左边。有的生产队则是按麦把上场先后脱粒，即谁家的麦把全部上场，谁家抬走“小老虎”脱粒。这两种方法各有千秋。
我父亲做过几十年农村基层干部，调解过无数次这样的纠纷，我也在家种过几年田，耳闻目睹，或亲身经历过抢“小老虎”。我以前在一部小说中曾经描述过，这里就不细说。
抢不到“小老虎”的人，都会主动去帮抢到“小老虎”的人家脱粒。因为脱粒需要十几个人合作才能完成。你不先主动配合人家，你到最后哪个来帮你？这在农村叫“换工”。以前农村人都这样，哪怕才为一点点鸡毛蒜皮小事吵过架，抑或为彼此切身利益恨得咬牙切齿，大打出手，但只要对方需要，便会不计前嫌、义无反顾去帮忙。因为谁家都有要人帮忙的时候，谁也离不开谁。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真的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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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说，“行船、打铁、磨豆腐”，是人世间最辛苦的三样行当。要依我看来，这三样行当都没有种田辛苦。种田真不是一般的辛苦，一个农忙季节下来，身上要蜕几层皮。我高中毕业那年第一次“领教”了种田的辛苦。那真不是人吃的苦！
言归正传。
抢到“小老虎”，就要开始脱粒啦！脱粒就是用“小老虎”，把麦子和桔杆从麦把中分离出来。
高高的麦垛耸立在场头像一座座小山，又威武得像一个个“大将军”。“小老虎”就是专门用来征服它们的。“小老虎”要把这些威武不可一世的家伙全部消灭掉！
喂“小老虎”是脱粒所有工序中最苦的一道。“小老虎”需要一个人喂它吃，即帮助“小老虎”均匀吞进麦把。
喂“小老虎”主要是脏，脱粒有麦灰，麦灰呛人。一般谁家脱粒都是这家主人，或者这家身体最强壮的喂“小老虎”。一场麦子脱下来，喂“小老虎”的基本上不像人。除了牙齿和眼睛是白的，脸比非洲人不黑！除了麦灰呛人，还有麦芒刺人。麦芒刺得人浑身又疼又痒。痒其实比疼更难受。尢其是皮肤容易过敏的人。我第一次喂“小老虎”，就是高中毕业那一年自家脱粒。
划草是脱粒相对轻巧的活儿。我们家田多，脱粒要还很多的“换工”，为了还工，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由于缺少睡眠，一次还工我在“小老虎”后面划草，忍不住打瞌睡，把人家麦场划一个簸箕大的坑！
晒麦子是件麻烦事儿。那时候没有水泥地，都是泥土地现做场现晒。因为泥土地凹凸不平，且有一道道裂痕，做晒麦场要先给凹凸不平的泥土地松土，再铲平，然后挑水泼上水，使泥土地完全湿透，最后用石磙碾压平整。在碾压过程中，必须还要有一个人配合，不停地往石磙和地上撒草木灰，以防湿土沾上石磙。
晒麦子就怕下雨。前面说过，麦子就怕被雨淋。雨淋过的麦子基本上不能卖、不能吃，只能喂牲口。下雨抢收麦子叫“抢场”。“抢场”就怕下“雷阵雨”，那种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大雨、暴雨。晒麦子怕下雨还有一个原因，里下河地区都是黑粘土，雨一泡，晒麦场就像加了汤的糯米糍粑，又粘又烂！晒麦场不能再用，只有等天好起来重新做。没有其他办法。一天要是下几场雨，就要做好几回场。一个麦场如果经常下雨，光做场就要花费许多人工。晒麦做场绝对是件麻烦事儿。
扬场也是我的弱项。扬场既要有力气，又要有技巧。我是既没有硬劲，又没有巧劲。只要一出手，便知行家里手。无论扬麦扬稻，高手扬出去一条线，又高又直，而我的抛物线不重叠，并且非常紊乱！这样扬出来的粮食首先不干净，其次扬得慢。当然，熟能生巧，扬场必须多年操练，绝非我这等“半调子”的一日之功。
插秧我还行。会插秧是被逼出来的。我们家田多劳力少，十几亩秧田同时开秧门。栽秧，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季节不等人。误了季节，就误了一季的收成。
插秧要先扯秧。那时候带晚扯秧，经常扯到三四点钟，根本不顾还有蚊虫叮咬。然后睡上一两个小时赶紧起床，下田挑秧。白天还要和妇女们一起栽秧，我一趟也不比她们少秧。试问，这是人吃的苦吗？！
我兄弟姐妹四个，个个读书，这在我们村没有第二家。我们家所有开支全靠这十几亩农田的收入，父母曾经付出怎样的艰辛！
身为长子，我深知父母亲的艰难。清楚记得，“四夏大忙”脱粒打场，通宵达旦，我走路都打瞌睡……秋天月光下带晚拾棉花，露水落在身上，冷得我浑身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