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很快在一次全体工人参加的生产例会上宣布了春生取代何总管的决定。何总管表情淡定，想必金老板事前一定充分做过何总管的思想工作。倒是老胡等几个退休的老工人一脸惊诧，表情怪异，似有不忿。
金老板除了找春生面谈，对春生鼓励有加，同时还对春生的生活关怀备至。金老板听工人们说春生不太会做饭烧菜，特地为春生中午在涂料厂对面的水榭酒家订了一份精致的快餐，金老板说“要注意身体，列宁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吃好睡好才能更好地工作”，嘱咐春生“不要为吃饭的事情烦恼，集中精力搞好工作”，金老板解除了春生的后顾之忧。
金老板为春生订工作餐，这在涂料厂是绝无仅有的。本地或在南京有家庭的工人，包括退休的老工人，他们一般都是自带午餐，也有不少工人在学校食堂代伙。虽然包一份午餐没有几块钱，但树立了春生的威性。
金老板为春生订工作餐这件事在工人中间引起了很大反响，这等于在释放一个信息——春生是金老板器重的人，重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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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的晋升，让一帮和春生要好的年轻的农民工小兄弟、小姐妹们为之雀跃，为之欢欣鼓舞。下班后，他们“凑份子”主动为春生“祝贺祝贺”。
盛情难却，况且“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以后的工作还要靠这帮兄弟姐妹们多多支持。
地点还在水榭酒家，他们来到水榭酒家，选了一个小包间。
他们点的都是家常菜，没办法和金老板的“庆功宴”比，但是也不算太寒酸。
在喝酒问题上，为了体现男女平等，春生统一思想，取消白酒，大家一律喝啤酒，基数是一人一瓶，上不封顶，喝到尽兴不醉为止。
一帮年轻男女，几瓶啤酒下去，情绪更加亢奋。喝酒的喝酒，打闹的打闹。
“大家静一静，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听，”春生看场面有点乱，想控制一下，决定讲个故事调节调节气氛，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很快大家安静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到春生身上。
讲故事是春生的强项，春生在涂料厂有“故事大王”之称。
春生随后讲了个故事，名字叫《小厨偷菜》（故事内容详见第四十七章《笑掉牙的故事》）。
春生是扬州人，《小厨偷菜》是扬州评话里面的名段子。
春生讲完故事，大家一致夸赞春生的故事讲得好，都说春生“太有才了”。
“小橱头顶上，原来是小厨子后面的碗橱顶上啊。”
“活灵活现。”
“好笑好玩。”
大家还在议论，这时和春生平时玩得要好的小兄弟耀宗发话了：“我提议，再请我们新总管给大家来一个更精彩的。”
耀宗有个哥哥叫耀昌，也在涂料厂打工，但是耀宗比他哥哥性格活泼，他们兄弟两个是通过舅舅的关系进的涂料厂，耀宗的舅舅是南京一所大学里的教授，老家是苏北滨海县人。
“大家说要不要啊？”玉玲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要！”大家异口同声。
“不讲了，不讲了。”我想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不能总我一个人讲啊！我开了头，大家都要讲，每人讲一个，才有意思呢。”
“哥哥你再来一个，兄弟我跟着讲，”耀宗说，“群众的合理的要求应该满足，群众的呼声你总管不能不听。”
这小子在进一步蛊惑人心。
“那好吧，我就再来一个，”春生说，“再讲一个《父子打赌》的故事。”
（同上，故事内容详见第四十七章《笑掉牙的故事》）。
春生讲完了耀宗接着讲：
从前有两个人，好吹牛皮。
甲说：“我今天看到一个‘高人’。”
乙说：“有多高？”
甲说：“有门框高。”
乙不屑一顾：“我今天也看到一个人‘高人’，有房子那么高。”
甲说：“那我昨天看到的‘高人’比他还高，有电线杆子那么高。”
乙说：“那你还是没我从前看到的人高。”
甲不服气，心想，你吹牛皮也太过分了吧。就问：“那他到底有多高？”
“他头顶天，脚踩地，顶天立地。”
“睡觉怎么办？”
“他不睡觉。他一睡觉，天就要塌下来了。”
甲不肯服输，说：“那我这个‘高人’还是比他高。他上嘴唇顶天，下嘴唇顶地。”
乙就奇怪：“那他脸往哪儿放？”
甲最后说：“吹牛皮的人不要脸。”
耀宗最后说：“这个笑话就叫‘吹牛皮的人不要脸’。”
“这个不算，”春生望着耀宗笑着说，“这是一个相声里面的段子。”
“罚一个！”大家听春生这么说，异口同声起訇。
耀宗只好又讲了一个吹牛皮的笑话：
有三个人好吹牛皮。
第一个说：“我们兴化的船大。船主死了，儿子接到报丧，从船头赶到船尾，老子已经过了六七（四十二天）。”
第二个说：“我们泰州的高桥高。端午节有个伢儿在桥上剥粽子，不小心掉了下去，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正好把你们兴化从桥下经过的船，砸了个大洞。”
第三个说：“我们南京的萝卜大。想当初火烧赤壁，曹操领着八十万兵马仓皇逃进一座山洞，正在口干舌燥之时，有士兵来报，发现地下往外咕咕冒水。原来这是一只南京大萝卜！”
耀宗讲完后，春生说：“下面轮到玉玲了，玉玲也是讲故事的高手。”
“那我讲一个呆女婿的故事。”玉玲也不谦虚。
从前有一个财主，养了三个女儿。大女儿、二女儿都嫁了当官的，只有三女婿是一个种田的农民。财主特别不喜欢这个三女婿。
一天，财主六十大寿，三个女婿去拜寿。我们那儿规矩是先上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大女婿提议：“岳父大人属龙，我们三人各说个含有龙字的俗语，才好动手。”岳父连声称好。
大女婿先说：“二龙戏珠。”说完用两根手指夹了几颗瓜子。
二女婿说：“五爪金龙。”五个指头撮了一撮。
三女婿说：“龙归大海。”扯起自己的口袋把瓜子花生全倒了进去。财主直翻白眼，又无可奈何。
到吃饭时，财主想：“这三女婿刚才凑巧，占了便宜。我出个难点的题目。臭一下他，给大女婿、二女婿长长脸。”
财主说：“先前吃瓜子花生大女婿出了个题目，大家都答得很好。现在我再出个题目，大家答完才开吃如何？”三人都同意。
财主说：“咱们说个小段，里面要有：同一是，多两翅，是不是。”
还是大女婿先说：“蚕蛹和蚕蛾同一是，蚕蛾身上比蚕蛹多两翅，人家都说它是蚕变的，你说是不是？”
二女婿接着说：“檐鼠（蝙蝠）和鼠同一是，檐鼠身上比鼠多两翅，人家都说它们是鼠，你说是不是？”
三女婿最后说：“我们三人同一是，你俩的头上比我多两翅（官帽有两个翅），人家说你两个是我养大的，你说是不是？”
大女婿和二女婿听完不干了，说三女婿拐弯骂人，财主也说三女婿不对。三女婿说：“我这样说是有道理的，我们三人都是岳父大人的女婿吧？你俩的帽子比我的帽子多两翅吧？你们两个是当官的，我是种田的，没有种田的纳粮食，你们吃什么？没错吧？”
“其实这个三女婿并不呆，农间故事中《三个女婿拜寿》的故事有许多版本，我再给大家讲一个，也是小时候听来的。”玉玲意犹未尽，主动要求给大家再讲一个。
玉玲不亏是乡村教师的女儿，讲起故事来不但有声有色，而且一套一套的。
从前有个姓赵的大户，有三个女儿。后来，大姑娘嫁了个文状元，二姑娘嫁了个武状元，三姑娘嫁了个穷秀才。
一天，赵员外七十大寿，三个女婿都去给老岳父拜寿。大女婿坐的是八抬大轿，鸣锣开道；二女婿骑的是高头大马，威风八面；三女婿坐了辆小驴车，只有娘子相随。
大女婿看不起三女婿，觉得和他坐在一起辱没自己的身份，于是想了个主意说：“我出个题目，答得上来在此落座，答不上来只好屈尊下厨房烧饭。题目是：圆圆的，尖尖的，长长的，棒棒的，状元，笑纳。”
大女婿心想，只这“状元”二字就和三女婿不沾边，他是肯定答不上来。大女婿开口便说：“我的笔杆圆圆的，我的笔头尖尖的，读书的岁月长长的，我写的文章棒棒的，那年进京去赶考，中了个头名文状元，今日带了黄金白银各百两，象征‘富贵’，请岳父笑纳。”
二女婿说：“我的枪杆圆圆的，我的枪头尖尖的，习武的时光长长的，我练得武艺棒棒的，那年进京去比武，得了个头名武状元，今日带了绫罗绸缎二百匹，代表‘荣华’，请岳父笑纳。”
剩下三女婿，大家都望着他，只见三女婿不慌不忙道：“我的鞭杆圆圆的，我的鞭梢尖尖的，乡间的小路长长的，我娘子的身体棒棒的，那年娘子有了孕，生下文武两状元。我今日带了长生果（花生的俗称）一百斤，愿岳父大人长命百岁，请岳父笑纳。”
赵员外听了开怀大笑，连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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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类民间故事中呆女婿一般都是三女婿，而且都是种田的。大女婿、二女婿通常是以秀才、富人或是以做官的身份出现，往往自视清高，瞧不起三女婿。岳父在这些民间故事中则是以财主、小气鬼，或者是集二者于一身的身份出现。三女婿的种种奚落，不仅仅是指向大女婿、二女婿的，有时也把岳父作为调侃、嘲弄的对象。颠倒了辈分，颠倒了正统观念认为的社会阶层的高下之分。这里有大女婿、二女婿与三女婿（呆女婿）阶层的不同，也有岳父与三女婿阶层的不同。春生小时候也曾经听过几个版本，试举一二。
一
从前东庄有个地主，家里有三个女儿，老大嫁给了文状元，老二嫁给了武状元，只有老三嫁给庄稼汉。这年老丈人过六十六大寿，三个女婿都来拜寿。酒席上，老地主看看大女婿、二女婿，越看越高兴，再看三女婿，越看越生气，就生了鬼点子，想把三女婿轰走。他说：“你们三个一人作一首诗，谁作出来谁喝酒，谁不会作就叫他端盘子提壶。”大女婿二女婿都极力赞成，一来想趁机显显自己的才学，二来想出出三女婿的丑。三女婿一听知道老丈人没安好心，只好“骑驴看帐本——走着瞧”。老丈人接着说：“咱做诗都以自己家里的东西当题，先说天上飞的，再说地上走的，三说屋里放的，四说厨房里使唤的。”大女婿觉得正对自己的劲，摇头晃脑地说：“天上飞的是鸳鸯，地上走的是绵羊，屋里放的是文章，厨房里使唤的是秋香。”二女婿说：“天上飞的是斑鸠，地上走的是牯牛，屋里放的是《春秋》，厨房里使唤的是丫头。”三女婿一听，做诗原来是这么回事，想了想说：“天上飞的是鸟枪，打你的鸳鸯和斑鸠；地上走的是虎狼，吃你的绵羊和牯牛；屋里放的是炉火，烧你的文章和《春秋》；家里使唤的是儿郎，配你的秋香和丫头。”听得三人目瞪口呆。
二
同样是老丈人为难三女婿，要求三个女婿对对子，四句对子的最后两个字有规定，分别是：“高大，挂下，正好，害怕。”
大女婿说：
“丈人家中堂高大，
两边的对联挂下，
菩萨坐在上面正好，
女婿看了害怕。”
二女婿说：
“丈人门口拴的驴子高大，
两个耳朵挂下，
丈人骑在上面正好，
女婿骑了害怕。”
三女婿是个夯女婿：
“丈母娘高大，
两个奶子挂下，
丈人骑在上面正好，
女婿骑在上面害怕。”
老丈人听完三女婿最后一句，当即晕倒。
三
春生小时候还听过一个“三个女婿对对子吃菜”的故事。开饭前，老丈人要求三个女婿每人对一付对子，既要押韵合辙，又要和桌上的酒菜挂上钩，才许动筷子，否则，没得菜吃。
大女婿、二女婿对的对子既正规工整，又合情合理，但不好笑，所以记不得了，只记得三女婿说的话。
三女婿是个种田人，没有读过书，又有点呆，怎么能够对子子。对不上，就不能吃菜。眼看着盘子就要空了，三女婿急了，一把抢过盘子，一边舐，一边说：“反正不要脸，抓住盘子舔！”
民间故事总是把三女婿形容得很糟糕、很愚蠢，这样才有笑料，才能达到“笑”果。有人把这一类民间故事中呆女婿的行为分为三类：（一）拙于礼数的应付；（二）对于性行为的外行；（三）其他种种愚蠢行为。但无论这些女婿是真愚蠢，还是假愚蠢，这一类民间故事一般总能博得听众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