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英子有些犹豫。他师傅是********沐恩,贴身伺候明帝,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林繟然抬袖在自己面前一遮,袖子飘落下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容。
现在绝没有人能够认出她就是之前赵贵妃宫里的平儿。
小英子看得目瞪口呆。
林繟然却很平静,“你放心,我就是远远地看一眼,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回南边了。”
小英子讷讷地应是,回道:“今晚宴会,师傅应该会一直随侍陛下身边,姑姑或可去试一试,说不准能有机会和师傅说上话。”
“那就把我安排成御膳房传膳的宫女吧。”
“是,我这就去给姑姑安排。姑姑稍候。”
小英子说着退了出去,留下林繟然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夜色静谧。
其实,她不仅想在离开之前看看沐恩,她还想看看赵合昭,顾隽,兴许,还有景山长廊里功夫很好的那个少年。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宴席开始了。
这时候的御膳房一向会从各宫调人帮忙,林繟然的混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明帝和赵贵妃坐在高高的台子上,两侧依次摆着诸位皇子、公主、大臣的席位。对面的戏台上,舞姬优美地挥动着白皙的手臂,为这场初春的宴席拉开了序幕。
林繟然送完膳食后站在戏台一侧的阴影里,借着月光和灯火看着高台上的诸人。
明帝呵呵笑着,显然极为愉悦,时不时跟旁边的赵贵妃说些什么,沐恩大总管站在皇帝身后,微笑着、恭谨地伺候着。
回去就跟义父说一切皆好就可以了,林繟然暗想。
她的目光往旁边挪动,太子、秦王、晋王世子……一个陌生的少年。
林繟然眉毛微微扬起。
少年坐得很端正,看起来比晋王世子高些,肤色极为白皙,晋王世子说着什么哈哈笑着,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漠。
这就是今下午那个人了。
之前从未在宫里见过,那就是这几天才入京的,穿着低调名贵,还微微反射着光,显然是刚做的。天气刚刚变暖,新的丝绢贡品还未清点完毕,尚衣司还没有开始做春衣,连太子都还穿着去年的衣服,这人却穿着新衣。
那么就是已经多年没有生活在京城,所以没有适合京城初春的旧衣服,不得不做新的。
跟晋王世子关系甚好,地位看起来不低,该是王府子弟。
若是从南方的云南或两广来,必然不至于缺天暖时穿的衣服。
西北秦王早就病死,秦王世子已经袭爵,被明帝养在京城,晋王世子在位,那么唯一剩下的,只有燕北城的霍家人了。
怪不得身手敏捷,霍家人厮杀疆场,个个都有一身好武技。
霍家老大霍燕不可能离开燕北城,霍云是女子,老四霍州年龄要小一些,那么这个人,只能是霍家三郎霍凛都了。
典狱司的档案里有霍凛都的记录。
霍凛都,本名霍十六,因霍十六听起来实在不像个正经名字,拜师千机宗后,由师父改名为霍凛都。身手敏捷,心思细腻,尤擅牵机术,燕北城的守城机括、弓箭、甚至行军车辆,都被霍凛都改造过。
明帝召霍凛都回京的目的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京城的暗涌里,又多了一股势力。不过这就不是林繟然操心的事了。
良久,她把目光转移到坐在赵贵妃后面的赵合昭身上。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赵合昭的美丽也不减分毫。
她也并不在发髻、首饰上别出心裁,但是她漆黑如墨的头发、莹然透白的肌肤,还有端庄娴雅的坐姿,无不默默昭示着这个少女的美丽——不仅是无暇的容貌,还有优雅的内心。
任谁也会觉得她是极美的。
林繟然微微眯了眯眼,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会选择怎样的将来呢?
她自然而然地看向了顾隽。
都说顾隽最能配上赵合昭,林繟然在看到顾隽的那一刻,顿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自然朴素之中透着精致,顾隽看起来就是一个男版的赵合昭,或者说赵合昭是个女版的顾隽。
这两个人太像了。
怪不得大家总喜欢把他们俩凑一起。
默默看了顾隽一会,想着自己跟顾隽那场婚约,林繟然心情有些复杂。
毕竟是跟顾隽的婚约啊。
能嫁给他,一定是被众人羡煞的事。可是她真的会与他一起度过快乐的一生么?
不会。不仅仅是因为赵合昭,更多的,是林繟然自己已经做了选择。
她是风雨楼的刺客,典狱司的暗卫啊。她喜欢卧底、刺探消息、斗智斗勇、必要的时候杀死对手。长了一副冷漠的脸,其实她是个闷骚,喜欢刺激的生活啊。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顾隽。他是很好很好的,但是……
顾隽不知道,在这个美好的初春夜里,他的未婚妻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就决定不要他了。
见到了这些人,林繟然觉得自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情了。她可以回到泔汜所的那个小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出宫时刻的到来。
她转身要走。
却突然被喊住了。
“你们几个,”一个太监挥着手招呼站在一起的小宫女,“快,将这些点心送上去。”
林繟然低了头,乖乖跟着其他宫女走。
经过戏台后面的换衣间时,她听到了轻微的嚓嚓声。
她的眼睛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是柳叶般轻薄的刀,划过刀鞘时的声音。刀被打磨得很光滑,从刀鞘抽出来时很流畅,刀的主人应该很爱惜这把刀,在将它抽出来前做了很好的准备。
嚓嚓声从响起到结束,她呼吸了一次,是把稍微有些长的刀,比匕首长,比长剑略短。
有些人练暗器,会准备很多把小刀,动手的时候天女散花似地扔出去,这不是一心置对方于死地的手段,只是想让人受伤而已。
一把精心护理的长刀,目标应该只有一个。而且刀的主人抽刀的时候手很平稳,说明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比较自信,不紧张。
只是,目标是谁呢?
明帝?距离似乎有些太远了,如果这个人很自信,那么目标应该在一刀就可得手的范围内。
那就很难推测了。
而且不确定杀手是不是只有一个,如果有两个或更多,目标就更难确定。
林繟然恭谨地将点心端上一位大臣的桌子,悄悄退入夜色,往沐恩站着的地方靠近。
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身为典狱司的一员,她都得时刻准备着,保护明帝,和大总管沐恩。
戏台上刷刷刷上了一排穿皂衣的衙役,似乎要演什么升堂问罪的戏码。
初春的暖风吹起柔软的柳枝伴着戏子的腔调高高扬起,灯火辉煌中一个衙役扬起了手中的杀威棒……
一柄泛着寒光的飞刀,朝太子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