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繟然抱着鲜花回到宫里时，赵贵妃刚刚用完了午膳。
听说皇帝午膳时，侯玉小主带着亲手煲的养身汤去伺候，被留下陪着陛下午歇，赵贵妃就觉得心情顿时不好起来。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小主，和玲珑剔透的花样心思。
故而她看见林繟然抱着花儿插瓶时，美则美矣，却让她心里的那股郁气，分外想散发出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拿花儿来插瓶，大早上的死哪儿去了！”赵贵妃欣赏着自己精心描画的手指甲，悠悠闲闲地说着。
林繟然听着手微微一抖。
今儿是怎么了，接连听人说到“死”字，莫不是今天真的有人要死？
她这手一动，手里的花儿就“咔”，折了一枝。
赵贵妃火气顿时涌了上来，指着林繟然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来人……”
大宫女怜儿立刻走了进来。
林繟然立刻惶恐地跪倒在了赵贵妃腿边，趴伏在地上颤声道：“娘娘饶命！奴婢在景山上见到了三小姐，想着三小姐待会可能会来拜见娘娘，一时有些失神……”
怜儿有些惊讶地看了林繟然一眼，复又去看赵贵妃的脸色。
果然这么一打岔，赵贵妃就顾不上故意挑刺了。
“你说什么？你在景山上看见了合昭？”
“是。”林繟然故意加了点颤音在自己的声音里。
“娘娘，”怜儿突然说话了，“这丫头刚调进宫里没几天，都没见过三小姐……”
赵贵妃凌厉的眼神又落在林繟然身上。
林繟然心下想到，怜儿为什么维护赵合昭？
嘴里却不停歇，“禀娘娘，奴婢的确没见过三小姐，但悯柔公主直呼三小姐和顾公子的名讳，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的。”
她毫不犹豫地把顾隽也扯了进来。
赵贵妃听到这话登时不再怀疑，手一拍拍在了桌案上，“顾隽也在？哼，是了，顾隽是悯柔的表哥……”
“娘娘，”怜儿的声音又插了进来，“可能是恰巧碰见了，也或者是顾家的主意，三小姐是悯柔公主的伴读，有时候身不由己……”
随着怜儿说话，林繟然感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比赵贵妃还要狠厉。
她早就发现这个宫女不一般，果然没错。只是不知道底细究竟是什么？
赵贵妃闻言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踢了林繟然一脚，“滚出去！”
这点痛在林繟然眼里并不算什么，她战战兢兢地出了屋。
左右一望并没有人，正是午憩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
林繟然的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漠然。
屋里隐隐传来赵贵妃的声音，“合昭进宫，还见了顾隽，发生这种事我都不知道，合昭把我当什么？家里又把我当什么？宫里的人把我当什么？”
被父亲设计失身明帝，一直是赵贵妃不能解开的心结。
想起一觉醒来皇帝躺在她的床上，想起父母亲人的安排，她心有不甘。
赵家既如此对她，她便也要控制赵家。
怜儿低声劝着，“必然是身不由己，现如今家里的事，相爷哪件不跟娘娘商量，再说了，相爷怎么肯让三小姐嫁到顾家……”
最后这句说到了赵贵妃的心坎里，她冷哼一声，道：“是啊，没错，除了我那个嫂子，谁肯浪费这么个美人儿呢。哼……”
据说人在情绪波动比较大的时候，最容易说出心里深藏的话语。
通过赵贵妃这几句抱怨，林繟然已隐隐对赵家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精于算计、不择手段的赵林甫，疼爱女儿的赵夫人，名声在外的赵合昭……赵林甫跟赵贵妃有嫌隙，那么赵合昭呢？她是个怎样的人？有没有自己的打算？
林繟然对赵合昭愈发地好奇起来。
不管怎样，先积累下信息，兴许不知哪天，就可以加以利用。
堤坝的摧毁，就是从蚂蚁挖下一个一个小洞开始的。
林繟然脑子里回响着义父的话语，静默地回了房间。
赵贵妃即将随明帝南巡，她身为位份低的宫女，肯定不会被带着随行，那么她待在这里也就没有了意义。
她该准备动身回南边了。虽然有替身替她在家中遮掩，长久不回去，终究是不行的。
皇帝南巡，很喜欢住在陈家，林家跟陈家是世交，想来不久之后，她就会以另外的身份，见到京城中的这些人的。
林繟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义父会突然把她安排进京城皇宫探查消息，她也不关心，她只知道，她义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在将来都会发挥作用的。
皇宫里一个小宫女要自己作死，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
这天晚上，小宫女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消息，赵贵妃宫里的一个宫女，因为不小心惹怒了贵妃，被贵妃一脚踢在心窝上，就这么死了。
大宫女怜儿冷眼看着林繟然的尸体，神态冷漠。
她心里有些疑惑，却顾不上仔细去想。可能是有人替她办了她想办的事吧。
不会说话的奴才，在宫里是活不久的。
“丢进泔水桶里，拉出宫去埋了吧。”她淡淡吩咐，仿佛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听得装死的林繟然一阵恶心想吐。
小太监恭声应是，趁着夜色将林繟然抬了出去，丢到了皇宫中专门处理废物的地方，后六所东边的偏僻地带。
穿着黑色罩衣的小太监迎上前来，将人接了过去。
待贵妃宫里的人走了之后，泔汜司的小太监才抬起头来，警惕地往四周看一看，带人将林繟然抬进了一个偏房。
“都下去吧。”小太监尖着嗓子吩咐。
待屋里都没了人时，小太监才忙走上前来，对林繟然笑道：“姑姑辛苦，您还好吧？”
林繟然双眼缓缓睁开，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
到了这里，她也松了口气。在赵贵妃宫里探察，毕竟不是什么自在的事情。
“不要叫我姑姑，”她难得有些抱怨似地道：“小英子，我比你也没大多少岁。”
被称作小英子的小太监依旧笑嘻嘻，“谁让您位份高呢，您就当给我个面子。”
林繟然无奈，宫里的人都是人精，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今晚什么时候可以出宫？”
“晚上宫里有宴会，估计要收拾到半夜，正好送姑姑出去。”
“唔，”林繟然想了想，对小英子道：“出宫之前，我想见见你师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