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建忠刚开完会,张若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今天晚上要请他吃饭,有一个重要的客人要见他。陈建忠问她是谁,张若怡故作神秘地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到了晚上,陈建忠如约而至,在喜洋洋大酒店的豪华包厢里,一个模样朴实憨厚的中年人正在抽着烟,有点心神不定地恭候着陈建忠的到来,他就是张若怡的远房表哥丁昌福。
原来,张若怡听说长宁高速路要开工,她想起春节回家参加表姐婚礼时,偶然遇见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哥丁昌福。丁昌福在递名片时曾说过:“以后有什么大工程别忘了给表哥介绍一下啊。”这年头,谁不知搞工程捞大钱,发大财,因此,张若怡不失时机地通知丁昌福前来南湖洽谈。
80年代末,怀揣100元、铭记着家人的嘱托的丁昌福,只身来到东瀛建筑总公司打工,由于能吃苦耐劳,水工、木工、棚架工、开灰、砌墙、拉板车,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过,一身身汗水,一层层厚茧;一本本专业书籍几乎翻烂,自学了建筑学的理论知识,还拿到了成人自学高考的工业与民用建筑专业的大专文凭;渐渐赢得了建筑公司老板女儿的好感,慢慢地两人产生了感情,秘密谈起了恋爱。建筑公司老板知道后,死活不同意女儿与穷打工仔恋爱,辞退了丁昌福。丁昌福走后,建筑老板的女儿找不到丁昌福几次寻短见,因抢救及时才脱离了危险。建筑老板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人命,因此,通过熟人终于找到了丁昌福,成就了两人的婚事。结婚后,年事已高的建筑公司老板把公司大权交给了丁昌福。丁昌福没有辜负岳父大人的厚望,凭着孜孜以求的倔劲,闯出了一片新天地。他所设计的楼盘,立面结构时尚、独到;平面布局美观、实用,能获得最大的使用空间;环境、通风、采光、朝向等力求做到最佳,处处体现舒适和谐的人居理念,赢得了用户的肯定,事业蒸蒸日上,很快成了当地有一定知名度的建筑公司。
张若怡专门安排丁昌福与陈建忠见面,故弄玄虚地叫陈建忠过来吃饭。陈建忠走进包厢,丁昌福马上站起来与他握手,张若怡介绍道:
“这是我们南湖的陈书记。”
“陈书记,您好!”丁昌福像日本人那样点头哈腰。
“这是我的表哥丁昌福,是东瀛建筑总公司的老板。”陈建忠听说是“表哥”,很热情地招呼丁昌福坐下。
寒暄几句后,服务员上了好酒好菜,三个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丁昌福频频举杯,张若怡为陈建忠斟酒夹菜,气氛十分热烈,看到火候已到,张若怡提起丁昌福想承包长宁高速公路的事。陈建忠感到有些为难,原来他已经答应了周鑫金,但见张若怡那不高兴的神态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
善于察颜观色的丁昌福借着酒兴说道:“陈书记,您放心,搞工程我自有一套,我们到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赚得盆满钵盈。”
陈建忠饶有兴趣地听着,好奇地问:“表哥有什么高招?”
丁昌福笑了笑,如数家珍地侃起来:
“众所周知,搞工程是有回扣的,对吧,不是吹的,这方面我可是专家。”
一听说回扣,陈建忠就来了精神,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仿佛他是专为回扣而生的。
“但是,拿回扣是有学问的,很多人只知道拿回扣,却不知其中的奥妙。因为回扣的多少与项目的大小有关系,比如资金多的项目回扣一般是工程预算的2%左右,而资金少的项目回扣是5%左右,这是承包工程的潜规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资金越多,回扣比例就越低。但是,如果把工程分成若干个小工程,那么几个小工程的回扣就能拿5%,这比包给一家的2%回扣能多出一倍多。”
陈建忠见丁昌福讲得头头是道,对这个有点像农民企业家的憨厚“表哥”开始刮目相看起来。
“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通过总包控制付款,保证回扣能拿到手,而且这样也比较安全。”
丁昌福越讲越起劲,与陈建忠碰了一杯后,继续说道:“因为好处费是总包商从分包商处拿来的,一切在总包商的账上都不反映。万一出了什么事就说是总包和分包之间的事,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按照业内规矩,分包企业一般都是等这批工程款到账后付给回扣,如果不给好处费,那么总包就不给他拨其余的工程款。所以有了总包这个环节从中控制,好处费就自然不会落空的,您就放心好了。”
看到丁昌福津津乐道,张若怡插嘴道:“表哥,你何时变得满脑子生意经的,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都是老岳父言传身教的结果。”丁昌福颇为得意地说。
陈建忠觉得丁昌福的确是个包工程的老手,但又担心招标问题。上次湖源商贸城开发周鑫金“围标”那一招很多人都颇有微词,特别是常小刚知道内幕后一直耿耿于怀。
丁昌福似乎看出了陈建忠的心思:“陈书记,请您放心,您可以以资金不足为由,要求承包方带资进行邀请招标嘛。”
“邀请招标是要有实力的,你们公司有这么大的实力吗?”陈建忠有些怀疑地问。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虽然我们公司资质不够,但到时我回去和岳父商量一下,给点管理费给他的老伙计——金信路桥投资总公司的老板阿楠叔,然后挂靠一下不就行了。”
但陈建忠还是担心常小刚从中作梗,不敢表态,说道:“我现在还没有把握,还得回去与常区长商量商量。”
“陈书记,常区长那里我会想办法的。”张若怡胸有成竹地说。
丁昌福举起酒杯道:“好,谢谢陈书记的关照,为我们的友好合作干杯!”说罢,三人一饮而尽。
尽管丁昌福有上亿身家,但由于一些建好的房屋尚未销售完毕,占用了一部分资金,而且承揽五个多亿的工程也并非小数,因而感到资金压力很大,担心唾手可得的肥肉溜掉,于是他找张若怡商量对策。张若怡听后,说道:“表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过后,张若怡以同样的方式把丁昌福介绍给常小刚,酒过三巡,张若怡说道:“常区长,我表哥虽有亿贯家财,但建好的房屋积压太多尚未售出,承包长宁高速资金可能会有些紧,你能否帮一下忙?”
常小刚看到是美人相求,借着酒兴,满口答应。“不知表哥要多少?”常小刚问。
“一个亿搞得掂吗?”丁昌福信口开河地伸出了一个手指,试探地问。
“没问题!”谁知常小刚眼也不眨一下答应了。丁昌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站起身来,作揖致谢,然后,双手捧杯敬了常小刚一杯。张若怡也端起酒杯凑热闹,含情脉脉地与常小刚喝了一杯交心酒。当晚,张若怡陪常小刚共度良宵,玩得十分开心。
第二天,常小刚故技重演,找到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刘芸,说有一亿万富翁想承揽长宁高速公路,资金周转暂时有点困难,提出借一个亿。刘芸见上次借3000万很快还清,二话没说就应允了。过了几天,丁昌福来办借款手续时,刘芸把全区仅有的一亿多元住房公积金分几次几乎全部借出,当然,刘芸也得了丁昌福50万元的好处。这些事情区委常委会上的其他常委均蒙在鼓里。
在常委会关于长宁高速公路南湖段工程招标问题上,常小刚以区政府目前资金短缺、需要带资为由,提出了邀请招标的意见。的确,由于南湖区的建设开发摊子铺得过大,资金比较紧张,还有不少工程拖欠工程款。而检察官出身的副书记石正源却坚持要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目的是为了预防腐败现象的发生。
“公平、公正、公开是面向社会招标的最佳方案,这样可以避免‘工程上马,干部下马’。”
“石副书记,不邀请招标,谁愿意带资5个亿来南湖修长宁高速?”陈建忠问,石正源无言以对。
最后,大家不得不同意常小刚提出的邀请丁昌福挂靠的金信路桥投资总公司承建的意见,陈建忠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般来讲,常委会上书记、区长的意见比较一致的,大家也就不怎么吭声了。
周鑫金听说丁昌福挂靠的公司揽得了长宁高速公路南湖段的承包权,十分不快,问陈建忠原委。陈建忠有口难言,找借口说是省委主管交通的领导打了招呼,他奈何不得,周鑫金听后半信半疑,不久就悻悻地回香港去了。
其实,长宁高速公路的投资是采取省交通厅出一半、地方自筹一半的方式进行修建,届时通过高速公路建成后的股份制收费逐渐填补地方出资部分。但是,从省厅开会回来的区交通局局长梁远向常小刚汇报后,常小刚为了能让丁昌福承包,叫梁远故意隐瞒了省交通厅到时会负责一半的拨款内容,并且交代其堂兄、江城市交通局长常小强一起帮助隐瞒事实真相。因为,按邀请招标的要求,意味着丁昌福要带资5个多亿才能承揽。邀请招标至少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常小刚是知道的。一是国有资金在200万元以下,二是没有使用国有资金的,三是譬如军用、抢险、保密等特殊工程。如果不隐瞒交通厅到时拨款两个多亿的内容,是绝对不能进行邀请招标的。但由于有陈建忠和常小刚的鼎力支持,使丁昌福钻了一个空子,这样,丁昌福仅花25个亿即揽到了工程。他在刘芸那里借得一个亿,自筹了一个亿,还差5000万怎么办?他通过岳父出面,叫岳父向他的铁杆兄弟金信路桥投资总公司的老板陈柱楠借了5000万元,终于筹集了25亿元,长宁高速南湖段的承包问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由于项目资金很快落实,长宁高速公路修建工作如期进行。丁昌福俨然成了发包方,那些蠢蠢欲动的路桥公司纷至沓来,请求其转包工程,一夜间,丁昌福成了抢手的大红人。他把揽到的工程分成几段转包出去。不久,交通厅的资金陆陆续续到位,常小刚交代常小强和梁远及时拨付给丁昌福。与此同时,陈建忠和常小刚又想方设法通过借贷、挤占等方式筹集长宁高速公路的建设资金15亿元。这样,在陈建忠和常小刚的鼎力支持下,南湖区负责的资金很快到位。由于资金及时到位,长宁高速公路南湖段进度很快,工期提前完成。丁昌福还清5000万元借款,扣除自己筹集的一亿元,加上一亿元住房公积金转由区政府负责,转眼间轻松净赚一亿多元。当然5%的回扣即2500万和500万元的挂靠费还是要扣除的,这样,他实际纯赚7000多万元。他勾着手指头给张若怡算了算,不无自豪地说:
“你表哥可以吧,不仅自己赚了7000多万,还帮你们多捞了1500万元回扣。”
“你怎么帮我们多捞了1500万回扣呢?”张若怡还是有点不明就里。
“上次吃饭时不是给你讲过吗,真是的,什么事都是水过鸭背——不进耳朵。如果不是这样分段发包出去,你们只能拿2%的回扣,最多1000万元,分段包出去能拿到5%的回扣,拿到2500万元,不是多拿了1500万元吗?”张若怡这才恍然大悟,顿觉肃然起敬。
丁昌福除开支票给张若怡500万元介绍费外,其余的2000万元,用蚂蚁搬家的方式,从多家蓄储所分多次提取现金,凑够2000万元后,用纸箱装好,趁夜深人静之机,用越野车拉了整整一车,分别给陈建忠、常小刚送去1000万元。举手投足之间,各人均捞一大把,真是皆大欢喜。由于妻子董小梅是有名的“妻管严”,又因有了前面的教训,常小刚把1000万元全部交给张若怡保管。
这几天,张若怡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游离于两个优秀男人之间,名利双收,好生快活,尽管是老板的名义而非老婆的名分。人说婊子无情,而她对陈建忠却偏偏情有独钟。这位极有魅力和能力、前途无可限量的市委常委兼区委书记无疑是她心目中成功男人的典范,满足了她对男人所有的幻想,她崇拜他、敬仰他,从心底里爱他。她知道,以自己的出身和各方面的条件根本难以配得上他,而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离婚娶她,所以,她觉得有这么一个优秀男人爱自己就是自己的造化了,她还奢望什么呢。
可是走江湖出身的丁昌福却提醒她,你既不是书记的夫人也不是区长的老婆,这种关系迟早有一天会断,到那时你除了有一份虚无缥缈的旧情,什么都剩不下,所以要好好利用这层关系,为自己的下半辈子谋幸福。丁昌福的提醒使张若怡的心慢慢地发生了变化。她觉得不管是陈建忠还是常小刚都是很难靠得住的,他们不能左右自己的行为,他们是属于政治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与他们的关系顷刻瓦解。难道真的没有套牢男人的办法吗?她似乎感到一筹莫展。
这天中午,送走最后一批食客,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张若怡正准备休息,突然觉得肚子特别痛,并伴有恶心、呕吐,到医院看内科又查不出什么毛病,是不是有喜了呢?她专门到妇产科去检查,才知道自己已怀孕两个多月了。
她把这一好消息首先告诉常小刚,因为她推算了一下,这孩子应是常小刚的种,因为两个多月前陈建忠在中央党校学习,没有回过江城。当常小刚听说张若怡怀上自己的孩子后大惊失色,要求她尽快打掉。
“若怡,我是公务员,是国家干部,有家有室你是知道的,万一生下来让人知道了,不仅乌纱帽丢了,还要被开除,我老婆也非跳楼不可!”
任凭常小刚如何做工作,张若怡就是死活不肯打掉孩子。因为她以前得过习惯性流产,医生告诉她,如果这孩子不生下来,将来就不可能再生了。常小刚一时没了主意,感到万般无奈,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突然,他灵机一动,说道:
“你如果实在要生,就把酒店转让出去,到省城去生,到时你对陈建忠讲这孩子是他的,千万不能说和我有关系啊!”
张若怡勉强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倒是个要挟陈建忠离婚、实现做书记夫人美梦的天赐良机。
张若怡打电话给陈建忠,把自己怀孕的事告诉了他,她说她很爱他,想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和他结婚。陈建忠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厉声地说道:
“你开国际玩笑,我一个堂堂的区委书记闹离婚,那不是船到码头车到站吗,还有个鸟前途呀!”
陈建忠要求她立即到医院打掉,可张若怡就是死活不肯,他感到犯难了。张若怡仿佛吃了铁似的,任凭他如何做工作就是不同意把孩子打掉。陈建忠非常震怒,大骂了她一通,两人不欢而散。此后一个星期,陈建忠一直没有找张若怡,张若怡也没有主动联系他。陈建忠十分担心,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女人,他之所以愿意和她在一起,就是看上她这一点,觉得和她在一起放松、安全。以前,她从来没有和他提出过结婚的要求,因为在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和她说过自己是不能离婚的。他不明白张若怡为什么现在提出来要结婚,而且还以怀孕相要挟,但是,他似乎觉得她这次确实是要和他较真了。
僵持了几天,陈建忠只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以吃饭为由到喜洋洋大酒店找到张若怡,耐心地劝说她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尽快把孩子做掉。在酒店的客房,说了一个晚上,张若怡几度落泪,但就是不答应做掉孩子。陈建忠气得下了最后通牒:
“你明天无论如何必须去医院把孩子处理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