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老同学于宏达打电话约陈建忠到临江宾馆吃晚饭。见是老同学宴请,陈建忠不便推辞。来到豪华的“伦敦”包厢,只见于宏达与其弟宏发路桥公司的老板于宏发已恭候多时了。席间,于宏达弟兄俩轮番感谢陈建忠在湖源新区土地开发上的关照,频频敬酒。喝得正酣之际,于宏发道出了自己的苦衷:
“陈书记,我最近在长洲市承包了一段二级路,是要求带资的。现在资金有些缺口,影响了工程进度,如果不能按期完工,会被重罚,所以想劳您大驾帮借得500万元解救燃眉之急,到时我会‘懂做’的。”
“这么大的数额看来有点难。”陈建忠感到有点突然。
“陈书记,你是市委常委、区委书记,这点小事难道难得了你?”于宏达激将道。
“那就试试看吧。”生性好面子的陈建忠不置可否。
过了几天,于宏达又多次打电话来催,陈建忠只好打电话给区财政局长吕辉,叫其想办法“调剂”500万元给宏发路桥公司。精于财务的吕辉,以拨付南湖彩虹桥工程款的名义,转出500万元到彩虹桥工程账上,然后交代包工头彭任文将500万元转给宏发路桥公司。由于陈建忠的鼎力支持,于宏发承包的工程终于得以按期完工。事后,为了感谢陈建忠的帮助,于宏发拿出50万元送给陈建忠。
恰好这时张晓蕾利用暑假来江城“旅游”,陈建忠忙里偷闲带张晓蕾到省城游玩,买了许多金银首饰和名贵衣服,张晓蕾高兴极了。在温柔床上,张晓蕾告诉陈建忠,她考上了英国伯明翰大学的研究生,但苦于没有办法筹集昂贵的学费。尽管内心不希望张晓蕾远渡重洋,离他而去,但美人金口已开,于是陈建忠把于宏发送的50万元给了张晓蕾,张晓蕾梦寐以求的出国梦终于得以实现。
陈建忠在南湖捞得风生水起,在情场上却并非如意。本来他有意想把许倩培养为情妇,谁知她却远走高飞;张晓蕾本来是最理想的情人,而今却远渡重洋。在他看来,这年头没有个把红颜知己有失身份,就不算是成功人士。
按照惯例,“七一”南湖区委每年都要搞一个文艺汇演,今年也不例外。刚获提拔的区文化局长为了感恩,为陈建忠歌功颂德,特别指示山歌剧团专门出一个赞美陈建忠三年多来政绩卓著的节目。山歌剧团团长哪敢怠慢,立即指示创作班子进行策划,最后《咱们的书记陈建忠》这首歌曲出炉了。
文艺晚会上,只见一名年轻美貌、颇具姿色的女歌手,用她那圆润清脆的歌喉,唱道:“风雨兼程三年多,南湖腾飞唱新歌;劳苦功高都有谁?陈建忠书记头一个!”曲罢乐终,掌声雷动,台下窃窃私语,一阵骚动,喝得几分醉意的陈建忠显得乐不可支。
演出结束后,陈建忠与出席晚会的四家班子主要领导上台接见演员,他拉着那位歌唱自己的女演员的手,仔细询问了她的年龄、文化程度和手机号码,还拉着她的手拍了照。回到家里,躺在床上,陈建忠难以入眠,他觉得这个女孩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文化素质高,声音甜美,歌唱得也很投入,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女孩可爱。第二天,靠在大班椅上吞云吐雾的陈建忠忍不住拨通了她的电话。
这个女孩名叫蔡微微,今年才二十出头,刚从省艺术学院毕业,是山歌剧团招来还没有入编的临时工。堂堂一个区委书记亲自召见自己,她感到十分意外。蔡微微当即在男朋友的陪同下去见陈建忠。不料陈建忠见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孩,把脸一沉,命令他出去。陈建忠挨着蔡微微坐在沙发上,先是对她赞扬了一番,然后动手动脚去摸她那高耸的丰乳,蔡微微一阵惊恐,左避右闪,搞得陈建忠欲火难耐。“只要你听我的,明天就给你转正。”这句话起了作用,蔡微微停止了躲闪,任陈建忠肆意抚摸和狂吻。然后,陈建忠把她抱起,冲进了休息室,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将蔡微微压在身下……蔡微微出来后,男友见她神情不对,仔细一问,知道了实情,他不顾蔡微微的阻拦,就要去找陈建忠玩命。谁知陈建忠不仅没有道歉,反而大言不惭地说:“老子玩她是看得起她,有本事你去联合国告我!”
事后,陈建忠一边叫人事局和编制办给蔡微微解决编制和正式调入问题,一边打电话给蔡微微,威胁道:“叫你的男朋友不要再给老子惹事,否则你调动的事就会泡汤!”
身兼区政府编制办主任的常小刚,在编制办会上,见是讨论为陈建忠吹喇叭的蔡微微的入编问题,他以山歌剧团编制已满为由,故意刁难,不给入编。陈建忠知道后,十分恼怒,找来常小刚,用训斥的口吻说道:
“你是书记还是我是书记?你别忘了是党指挥枪!科班出身的人才我们不用,难道要用那些不三不四的乌合之众?”
常小刚被骂得狗血淋头,去找石正源商量。石正源的确对《咱们的书记陈建忠》这种吹拉拍唱的做法不以为然,然而,山歌剧团的确从未进过像蔡微微这样正规艺术学院的本科生,反对调入的理由也不够充分。最后,常小刚不得不在山歌剧团递来的关于增编调入蔡微微的报告上签上“同意”二字。蔡微微从临时工成了在编的正式工,山歌剧团每次演出,蔡微微都要唱那首《咱们的书记陈建忠》,俨然成了她的保留节目。男友见她一点骨气也没有,很快就跟她分了手。从此,蔡微微就成了陈建忠的情妇。终于找到了一个年轻貌美、能歌善舞、高素质有品位的情人,陈建忠仿佛掉进了蜜缸。为了炫耀自己的魅力和本事,在一些“自己人”的宴会上,他经常叫蔡微微带上一两个山歌剧团的女演员出来喝花酒,酒足饭饱后又到歌厅放歌,放完歌后又放松裤头,真是好生快活。蔡微微也为自己能够攀龙附凤暗自高兴,从此对陈建忠有求必应。两人如胶似漆,俨然一对地下夫妻。
一天,区扶贫办主任马勇跃跟朋友在一起喝酒,嘴上没把严,开玩笑地说:“你说我们‘老板’(这是局长们对陈建忠的尊称),玩女人就玩呗,干吗非得给她安个铁饭碗,唱那‘样板戏’,这不是太惹眼了吗?说明他政治上还不够成熟!”不料,这句话不知怎的传到陈建忠耳里。陈建忠当时并没有发作,也没说什么。过了十多天,因为马勇跃的手下出了点经济上的问题,陈建忠就以他负有领导责任为由,免了马勇跃的职。马勇跃不服,到办公室找陈建忠求情,陈建忠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就你这个熊样,竟敢说老子政治上不成熟!你知道什么是政治吗?政治如同唐僧与孙猴子的关系,你在我的手下混饭吃,什么事都必须听老子的,不然的话就卷铺盖给老子滚蛋!”马勇跃悻悻地离开了陈建忠办公室,心中暗自骂道:陈建忠,你这样霸道,不得好死!
果然红颜薄命,蔡微微在一次“三下乡”演出中出了车祸,不治身亡。陈建忠如同死了老娘一般,悲恸欲绝,好长一段时间回不过神来。
陈建忠的所作所为,让石正源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专门跑到张为民那里反映。谁知,张为民却认为是生活小节,不以为然。石正源感到很无奈,甚至怀疑张为民和陈建忠乃一丘之貉。他到江山那里反映陈建忠和常小刚在国企改革、经济开发中可能有猫腻,江山告诉他,一方面要多加提醒,另一方面,可以收集证据向纪检或者检察机关举报。
十
陈建忠投桃报李,不仅大发横财,而且得以迁升,这让本来想趁“南湖电力”国有股出售捞上一把的常小刚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对陈建忠到南湖当书记前后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这天晚上,夜已很深,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想:陈建忠,我犁不倒你,耙也要耙倒你!他悄悄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给省检察院写举报信,揭发检举陈建忠利用开发湖源商贸城和出售“南湖电力”国有股权之机大肆收受贿赂。本想把东方造船厂出售问题一并写上,由于自己在里面也不干净,怕惹火烧身,只好作罢。当然,他对市委书记张为民也是颇有意见,本想一并告发,但是迫于张为民的淫威,万一搞不掂,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为了不被人认出笔迹,他把举报信的内容连同收件人地址全都用打印机打印,然后把打印好的地址贴到信封上,在寄信人一栏仅贴上“内详”二字。第二天,他借到省城办事之机,偷偷把举报信丢进邮箱里。
却说省检察院接到举报陈建忠有经济问题的举报信后,认为举报信的内容过于笼统,于是把信件以交办的形式转江城市检察院处理。
举报信转到江城市检察院检察长赵国安的案头,这位反贪局长出身、有着二十多年检龄的检察长,凭着职业的敏感,从字里行间嗅出了其中的猫腻。从举报信一笔带过的“柳阳春”三个字来看,赵国安就觉得这个案件颇有来头,可不是一般的案件。因为,他刚从海城市副检察长走马上任接替退休的老检察长不久,在陪同张为民出国考察路过香港的途中,来迎接他们的就是张为民的女婿——江城市驻香港办事处主任柳阳春。
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赵国安,五十开外,高个儿,瘦削的国字形脸上刻着军人特有的刚毅,额头那两道皱纹犹如两把利剑,让人感到深奥莫测。他曾是侦察连的指导员,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负过重伤,荣获一等功臣,转业后安排到重建不久的检察机关工作。正直的秉性,军人的执着,疾恶如仇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使他练就了一身过硬的侦查破案本领。由于铁面无私,有“铁人”检察长之称。
赵国安一个电话把主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肖剑锋找来,把举报信递给肖剑锋,肖剑锋看完举报信后,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可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中央领导在反腐败问题上不是反复讲过吗:‘不管涉及到什么人,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迁就’,大不了回去种红薯!”赵国安坚定地说。
看到老检察长毫不畏惧,肖剑锋也来了劲:“对,查!大不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这种案子只能从外围入手,秘密进行,切勿打草惊蛇。如果走漏风声,他们攻守同盟,毁灭证据,我们就会骑虎难下,吃不了兜着走。”赵国安谈起方案来就像当年打仗一样周密细致。
“由你牵头,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一个专案组,你任组长,单线联系,只对我负责,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过问打听,告诫专案组成员一定要遵守办案纪律,泄密者严肃处理。”
中等身材的肖剑锋,虽然个头不高,但黝黑的皮肤显得十分硬朗。他是西南政法学院的高材生,大学毕业后从书记员、助理检察员、科长、局长,一直干到副检察长,不仅有深厚的法学功底,而且还到安徽财经学院会计系专门学习过查账,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和娴熟的财务知识,是检察机关专家型的人才,一直以作风干练、不畏权势、刚直不阿著称,有着“拼命三郎”的雅号,曾经多次被省检察院侦查指挥中心抽调至专案组,办理了几起轰动全省的大案要案。
肖剑锋接到赵国安交办的任务后,立即把反贪局长余国平叫到办公室。拿出举报信给余国平看,肖剑锋把赵国安的侦查意图告诉了他,然后与余国平商量专案组的人选以及具体的侦查方案。余国平认为,秘密初查阶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件事在局里除了他再找一个可靠的帮手即可。由于行贿人牵涉到港商周鑫金,肖剑锋认为周鑫金的行贿款项很可能从香港明星地产公司出账,于是他指示余国平带人前去香港秘密调查取证。
赵国安知道,秘密调查极有可能涉及到市委书记张为民的问题,是隐藏着极大的政治风险的,搞不好可能会丢“乌纱帽”。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去找市人大主任冯耿寻求支持。
冯耿是老红军的后代,从小受到父亲严格的传统教育,养成刚直不阿的禀性。原来在海城担任市委副书记,后调至江城担任政协主席,人大主任退休后,他被选为人大主任。年近花甲、满头银发的冯耿,喜欢打抱不平,对歪风邪气深恶痛绝。由于冯耿在海城市时分管政法工作,赵国安时为分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经常到冯耿那里汇报案件,两人的关系十分密切。作为监督“两院一府”的人大主任,冯耿十分支持赵国安的工作,他始终认为检察机关是国家的守护神,是反腐败的中坚力量。当赵国安来到冯耿的办公室,讲明来意后,冯耿发话了:
“老赵啊,小平同志不是讲过吗,‘腐败问题是关系到执政党的生死存亡的大问题,搞不好就会亡党亡国’,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啊!最近我看了著名经济学家黄苇町的《苏共亡党十年祭》,书中深刻地剖析了苏共因腐败和特权导致失人心而失天下的历史悲剧,绝不能让这种悲剧在我们党重演!支持和监督检察机关依法办案,是我们人大的职责和任务,老伙计,不要怕,放手干吧,我会全力支持你们的!”
冯耿的一席话,使赵国安顿觉信心倍增,他站起来紧紧地握着冯耿的手说道:“谢谢主任的支持,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余国平专门挑选了他器重的手下反贪局侦查二科科长黄涛一同前去香港调查取证,在有关部门的协助下,很快办好了赴港的各种手续。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二人终于踏上了香港这块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说是熟悉,在教科书上早已了解她的沧桑历史;说她陌生,因为他们还是第一次踏上这块令人神往的土地。
余国平和黄涛之所以关系很铁,是因为二人均嗜酒。经常在一起开怀畅饮,渐渐地成了无话不说的“酒肉朋友”。由于检察机关是清水衙门,余国平和黄涛时常自嘲“一身酒气,两袖清风”,尽管最高人民检察院颁布有《九条卡死》、《十条纪律》,不准接受当事人吃请的规定,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变相接受宴请。到了香港,钟爱杯中物的两人嘴馋了想去喝酒,到饭店坐下点菜,一看菜谱贵得吓人,于是两人不好意思地离去,最后只得吃便当。
第二天,他们找到香港廉政公署协查,廉政公署认真审核他们的手续确认无误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以查税为名派人前去帮助核查。核查后果然发现香港明星地产公司的账上支付了几千万元的佣金。可见,周鑫金有重大的行贿嫌疑。
在回程的飞机上,余国平闭目养神,回忆起香港那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和他们的寒酸窘境,他感到十分惆怅。“什么时候能过上那天堂般的生活该有多好哇!”他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唯有升官,对,升官才能发财!”他知道,此次出来查陈建忠和周鑫金的问题,没有请示过张为民,张为民知道后一定会大发雷霆,查得好就好,不好就会挨整,甚至丢官。凭着他的直觉,这个案子深查下去肯定会涉及到张为民和柳阳春;但若将此次在香港查出的问题隐瞒,不但可以使张为民、陈建忠、柳阳春免遭追究,而且说不定张为民还会提拔重用自己。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黄涛,同样急于升官发财的黄涛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