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2月21日,这是张文清至今准确记得的一个日子,他作为“借调人员”受中地派遣远赴菲律宾,职务是S—N公路项目副经理。S—N公路项目内容是43.5公路修复含8座旧桥维修,作为主管生产的副经理,张文清认为技术难题不多,但工程量大,而且标价低,干得很苦。最意外的是工区地处吕宋岛南部,那里是菲律宾新人民军(NPA)最活跃的地区,必须防止反政府武装对施工的骚扰。第一次与新人民军谈判,多少有点惊心动魄。张文清说:“我不胆怯,只认为是新挑战。但是我还是把遗书写好了,放在抽屉里,告诉同事万一出了意外,转交给我爱人。”他被向导带进一望无际的椰林,又被捂上双眼带上山,转辗三次才到谈判地点,身边都是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面对新人民军的代表,面对关于“修正主义”的指责,张文清毫无惧色,大谈马列主义真谛,大讲修桥修路造福贫苦百姓的社会意义,也曾让新人民军的代表频频点头。谈判是成功的,对施工的干扰大大减少。张文清说:“在菲律宾干第一个工程项目是最难忘的,我觉得我经受住了种种考验。”那年,他36岁。
菲律宾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张文清进入中地海外事业、告别青年时代的里程碑。
三、风雨中年
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信仰和意志才是人生的中流砥柱。
从1998年2月到2006年10月,张文清在中地菲律宾经理部共工作8年多,始终在生产第一线,担任项目经理。自S—N公路项目完工后,他又先后出任N—E公路项目经理、MS供水项目经理和NIA灌溉项目经理。其中,NIA灌溉项目最大,合同额数两千多万美元,而中方员工只有经理、副经理、会计和机修工4个人,从总工程师、现场工程师、办公室主任到各工段经理以及施工人员,全部是菲律宾人。带领一支600多人的当地施工队伍,完成大型工程项目,对张文清是严峻考验。
早在泰国当项目经理时,张文清就深深体会到,在海外施工必须熟悉当地的法律法规、语言、风俗习惯、宗教信仰,因为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更是沟通的桥梁。到菲律宾后,除了官方语言英语外,张文清很用心地学会了当地土语TAGALOG语,并能熟练会话应用,这极大地增强了中国经理在当地员工眼中的威信和亲和力。在担任N—E公路项目经理时,办公室职员SherwinLabios在施工期间结婚,张文清身穿菲律宾民族传统服装“巴笼”,以英文名字Michael担任证婚人,使菲方员工激动又感动。婚后的SherwinLabios对中地事业忠心耿耿,到NIA灌溉项目施工时被张文清提升为办公室主任。在BATO桥改建维修施工中,采用了张文清在北京市政施工中使用过的“打板凳桩”的新工艺,解决了施工技术难题。就在板凳桩施工时,一台3吨多重的千斤顶从桩头顶端掉下来,眼看要砸到站在下面的一位菲律宾工人。张文清一声大吼,惊醒了那个工人,顷刻间救了他一条命。那名普通菲工冲到张文清面前,当时就喊他GodFather,意思是教父或中国的“干爹”了。由于张文清在N—E公路项目中人和、地利、无事故、优质按期竣工,中地菲律宾经理部曾给予他一次性重奖。张文清说:“什么叫属地化管理?除了相应制度,就是要使中地文化在海外扎根,在企业外方雇员的心里扎根。在海外施工,中国人总是少数,中国人里中地员工又是少数。所以,只有精神与文化能够传承,事业才能发展。”
在描述NIA灌溉项目施工过程时,我实在不想过多纠缠于施工技术方面的事务了,也不想再讲张文清如何与外国监理打交道,因为的确是与其他人经历的重复。我以为,他带领了600多菲律宾人完成数千万美元的工程,其最精彩的一笔恰是张文清已经融入这个团队,是团队的灵魂,是真正人性化的属地化管理显示了力量。与执行N—E公路项目比较,NIA灌溉项目在属地化管理方面更上了一个档次。表面显示的是该项目实施期间没有罢工、没有人告状、没有上过法庭,这在强调法治的菲律宾已属难得了。更深层次的表现则是中菲员工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做事同心协力,处理劳资纠纷有理、有利、有节、有度。用张文清的话来讲就是:“我要换位思考,办事从他们的角度先考虑一下,并且做到了主动关心菲方员工。”有一个很典型的事例,有位菲方现场工程师情绪低落,总露出些许伤感。就这么个细微处,也被项目经理张文清捕捉到了。他找到这位工程师恳谈,了解到原因是他的太太刚刚去世,心情很是悲痛。张文清诚心诚意地安慰了他,主动发给了一些补助金,并且亲自出席了这位工程师太太的宗教葬礼。这位菲方工程师深受感动,说中地的领导把自己当亲人看待了,葬礼过后第二天就赶到工地继续上班。实践证明,所谓海外工程属地化管理,并非高谈阔论,而是实施中的点滴细节,是文化,是人心。
2006年7月,中地国际塞内加尔供水项目上马,公司抽调张文清远赴非洲,出任供水项目经理。这次,他的职务升格了,同时担任塞内加尔经理部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供水项目无非是水池、管线和混凝土结构物,技术难度对张文清而言依旧不算大,难的是初踏非洲的生活关。气候炎热、疟疾流行、风土人情、语种多样,从生产到生活与菲律宾差异巨大。他顺利完成了这个项目,自我总结是“认识了非洲,对意志、毅力和品质又是一次磨炼。”最大的收获,应当是他竟然又学会了法语。2007年7月,刚从非洲回国,张文清又奉调马不停蹄地奔赴蒙古国,担任刚刚开工的蒙古B1公路项目经理,不过同时又有中地蒙古经理部副总经理的职务。蒙古国B1公路项目是亚洲三号公路线的一部分,横穿蒙古直达乌兰巴托,相当于中国的“京广线”。这条线沿途全是戈壁滩,原本没有路,交通运输全靠马帮。由于蒙古方的特殊原因,施工人员几乎全部从中国国内聘去,最高时中国员工800多人,而施工开始时中地公司正式职工只有3个人,这可能是管理上的难点。可是,张文清说:“最难是生活条件太差,没电、缺水、根本没有新鲜蔬菜,伙食就靠土豆、洋葱和牛羊肉当菜。要保证施工队伍的生活质量,保障队伍情绪稳定,也是大难题。”还有沙尘暴,还有冰冻期长,还有当地反华势力的不断骚扰……可以说,与菲律宾与塞内加尔,又是大不同,又是新考验。将近4年的施工,要回味的酸、甜、苦、辣可能数不胜数。张文清忘不了那漫无边际的除了骆驼草不见任何植被的戈壁滩,忘不了沙尘暴来临昏天黑地躲进帐篷也喘不过气来的日子,更忘不了亲自架起的号称“欧亚大陆第一桥”的一跨过铁路的大桥,更忘不了几年来朝夕相处的那一帮中国兄弟……要说精彩,还是坚持斗争到底、要求撤换监理公司副总监那段故事。B1公路项目由一家印度监理公司承担监理,这家公司有个对中国极不友好的副总监。他不止在工作上挑剔,而且经常辱骂中方员工,甚至敢动手打人,据说以前某中方公司就被他治得没活路。张文清和经理部总经理杨建民不吃这一套,认清了这位副总监的嘴脸后,决心斗争,要求业主撤换副总监。这几乎是破天荒的事儿,但是经理部坚持不动摇。他们摆明了态度:为了工程顺利实施,为了中蒙友谊。生活中故作凶相的人肯定有其虚弱之处,找准了就是纸老虎一个。一年斗争,2008年出结果,那位副总监被撤换。顺带说的事是,张文清并没有为此得罪了监理公司,他与监理公司的印度总监反倒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工程进展十分顺利。
张文清对我说:“我经常住在工地,特别喜欢听机器响,比听我喜欢的音乐还感到舒心。说来也怪,机器一停,或者声音不对了,睡着了的我立马能醒过来。”这几句极普通的话语,几乎让我感动得落泪。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这是一种何等沉重的敬业精神?我无法用语言赞美,然而我敬佩礼赞。采访中,我见到了张文清和菲律宾女总统阿罗约的合影,张文清的注解是“我在菲律宾共经历过该国三届总统”。我也见到了由蒙古人民共和国政府颁发给张文清的“青年先锋”金质奖章,据说他是获此重奖的第一个外国人;又据说,在蒙古国凡获此奖章的人可以连涨三级工资。张文清却这样对我说:“我是中地集团公司的代表,是代表公司在蒙古施工。如果不是我当项目经理,换个中地的李文清、赵文清,那肯定一样能获奖。”这样的自我评价,也令我顿生感慨。一个平凡的中国工程师,一个普通的中共党员,他究竟有着怎样的人生价值理解呢?
当年幼时学胡琴,张文清手指上曾磨出了茧子;如今走南闯北,他磨出的是人生的厚重。他说:“我感谢中地集团公司企业精神的激励,感谢妻子和家人多年来对我的理解和支持,这些就是我在海外奋斗十多年的动力。受党和国家多年教育,有了一点知识和经验,应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今年50岁了,还不算老,还能为企业为社会做点事,用自己的经验和微薄之力,继续努力,报答国家、公司和我的家人。”
秋雨春风,洒过岁月,对事业对亲人的牵肠挂肚或许正是我们必经的人生旅途中的一抹绚丽色彩。张文清的人生虽然普通,但那种久经风雨而不改的坚韧气质渐呈高贵,犹如久经打磨的璞玉,闪烁着诗一般的悠远轻盈,透射出一股风雨中年后的迷人灵性。
祝福你,我的北京哥们,文清质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