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欢庆胜利的潮水把卜晓得淹没了，大师赛下午两点揭晓，组委会主任齐智人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卜晓得以领先七百十三票的优势拔得头筹，成为大师冠军。会场欢声一片，纸媒、电媒、网媒的老记、小记们还在陆续赶来，大个子劳陆扛着摄像机来了，老朋友韦民生来了，一大批新面孔，更让卜晓得目不暇接，张三要独家采访，李四也要独家采访，新闻发布会结束，卜晓得索性把大家请到隔壁小会议室，接受集体采访。
“请问卜大师，你对斩获大师赛冠军是不是早有预感？”提问的是一个手里捏着录音机的女孩。
卜晓得微笑：“怎么说呢，我并不感到意外，这是对我这些年学术成就既成事实的一种认可。我感谢投票者对我的厚爱。”
一个脖子上吊着数码相机的小伙子举手：“大师冠军赛的盛况，表明当下是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可以这么说吗？”
卜晓得语气肯定地：“可以这么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说起大师，我们不能只盯着古人洋人，要厚今薄古，放眼当今。”
一位中年女士拿着获奖者名单：“卜大师，得票数最多的前十名中，年资最高的八十六岁，他已经到顶了，你年富力强，方兴未艾，还要攀登新的高峰吧？”
卜晓得略一思索：“以我现在这个年纪，在学术上当然不是到此为止，这次是我阶段性成果，我不会懈怠，要再接再厉，奋力登攀新的高峰。”
女士再问：“听说卜大师跟经济、金融界也有联系，是新近上市的开渠集团的股东，请问这会不会分散精力，对学术研究带来负面影响？”
卜晓得和颜悦色：“你的这份担心我能理解。传统观念士农工商，文人最高，商人最低，文人讲经济有失身份，文人身上不能有铜臭气，其实这连孔老夫子也做不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来啊？我不否认，我是开渠集团股东，尽管是很小很小排不上号儿的，这也是打开一片不同的天地，拓宽了视野，这对我的学术研究也是一种补充，学者总不能整天都捧着经卷，不苟言笑。散散步，换换脑子也是需要的嘛。”
“请问卜大师下一步目标，有进军诺贝尔文学奖的打算吗？”
卜晓得眼露不屑：“诺奖对自然科学家有价值有吸引力，我是人文科学学者，不稀罕那个东西，那个奖不是给中国人文学科的人准备的，除非你是异议人士，我不做反对派，我的根在中国，我这次夺冠，就是广大读者给我的最高奖项，我的学术成就得到中国人认可。”
“各位还有问题吗？”卜晓得环视全场，信心满满，此刻，还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是他回答不了的？没有了，老记小记们纷纷起立离座，他双手抱拳行礼：“各位新老朋友，谢谢你们！”老朋友韦民生走到他身边：“晓得兄，你今天的答记者问有总理水平。”
“过奖、过奖，你写个报道吧。”
“这还用说。”
这边记者会完了，那边张门生过来请，齐智人正召集办公室会议，商定授奖大会事宜。“卜院长要不要听听？”卜晓得点头：“好，我来。”
齐智人兴致勃勃，大师赛胜利揭晓，他功不可没，现在还不是圆满落幕，开好授奖大会，这才是最后一个高潮，这个大会需要电视直播，他特地请来电视台黄编导，共同商定的方案是：大会要热烈、隆重、高规格。前10名获奖者要到会领奖，包括组委会名誉主任范开渠在内的全体委员、评委全体成员要悉数到场。授奖嘉宾排出一个由官员、名人、专家构成的豪华阵容，在由谁给最高冠军授奖上，提了几个名单，有宣传部长、文化局长、电视台长，差不多的官职，定谁，意见不一，卜晓得来了，不妨听听他本人的意见。
卜晓得在靠近门边椅子上落座，显得胸有成竹。“隆重、热烈、高规格，你们这个大会七字方针我赞成，隆重、热烈不难理解，高规格如何体现，我的看法，就看授奖的是什么人了。所以，最高奖的授奖人应该是地位最高最有权威的。”
齐智人接话：“我看卜院长这个奖，由郑书记颁授最合适。”
黄编导说：“由郑书记给卜院长颁奖当然最好，我们能不能请得动郑书记？”
全场的目光转向卜晓得：“这要卜院长亲自出马。”
卜晓得伸手拉拉拖到耳边的头发，老齐说出的是他的心里话，他希望的颁奖人就是郑书记，郑书记给不给他这个面子，他没把握，而且他本人去请，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也不妥当，是不是就打消这个建议？不，他想到范开渠，开渠能把郑书记请去为公司上市敲锣，就不能请到郑书记给大师冠军颁奖？面子工程，不能少了文化。他建议，郑书记颁奖暂不定，先了解一下郑书记的时间安排。
他才说完话，手机响，哪位？他声音很轻，一听是洪仁达，忙起身离座，走到室外。
“大主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祝贺你呀，大师冠军！你给旭光大学争了光，我这个老同学也跟着沾光。”
“旭光是在大主任的领导下，是你领导有方啊。”
“什么大主任，我俩对调个位置，你能当得了我这个大主任，我可当不上你这个大师冠军。”
卜晓得笑：“那就不调换吧，我也当不了你这个大主任。”
洪仁达忽然语调一转：“给老同学透个信息，邹校长可能要高升，上调教育部，遗缺未定，想听听你的意见。”
“阁下什么意思啊？”
“你想不想再竞争一次？”
卜晓得叹气：“我想有用？要是像选大师一样选大学校长，那还差不多。”
“我现在是听听你的意愿，你如果毫无兴趣，这事就不提了。”
卜晓得连忙答道：“听我说，如果我来当校长，我的第一目标，旭大要出一批大师。”
“好，我明白了。授奖大会哪天开？”
“你能光临吗，到时候请你颁奖。”
“我一定来给大师冠军捧场。”那边满意收线。
卜晓得摇头，仁达兄，你的档次，可够不上给我颁奖啊。
他回到会场，大家同意就按他的建议，最高奖授奖人暂不定，待联系好了郑书记再说，这个任务责无旁贷地落到他身上，他呢，把希望寄托在范开渠身上，范开渠身为大赛组委会名誉主任，出面请郑书记也名正言顺。
回到家，沏了杯茶，他就给范开渠挂电话，办公室秘书说范董人在纽约，手机不能拨了，那边正是凌晨呢。
他伸出双臂，做了个深呼吸，彻底放松，水杉说好晚上来祝贺，还有几个小时，下次要给老板们讲企业文化，先写它一段，他打开电脑，题目有了，思路不畅，写不出几行字，就顿住。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是晚上能不能有不凡的表现？药片买了，要不要服用？看了网上的信息，不同的人说法完全不同，有奇效，也有副作用，有适用者，也有不适用者，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属于哪种，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他闭眼沉思一会儿，不能把今晚机会再错过，再次打开相关网页，仔细查阅小药片的使用情况介绍，药商广告、专家指点，使用者津津自道，一下子滚出几百条，给他的印象是，多数人叫好，正作用超过副作用，要不，它怎能风行全世界，美国参议员也跟着称赞它妙不可言呢？得了，既买之，则用之。今晚就派它用场。他站起，还有点时间，得准备好吃的，给宾馆去电订外卖，四个菜两份点心，就等着水杉践诺了。
水杉没忘记自己的许诺，晚上带着人家奖给她的一瓶红酒过来了。
卜晓得家有好酒，水杉还是第一次给他送酒，这酒就更珍贵。这是庆贺他荣获大师冠军的晚宴，应该营造一点人文气息，自己缺乏诗才，何不借用古人吟酒的诗词名句，以助酒兴。
酒菜摆好，卜晓得斟上两杯，把一杯送到水杉面前：“杉杉，酒不离诗，我有个提议，我们俩人各改一个前人咏酒的诗词名句，你出我改，我出你改，改不出的，罚酒一杯。”
“是要考考我吧？”
“杉杉是考不倒的。”
“那好，我先出一个，”水杉响应，“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你改吧。”
卜晓得略一思索：“这是范仲淹的名句，表现乡思旅愁的惆怅。我们今晚窗外也是明月高挂，但是心境完全不同，我们是‘明月楼高手挽手，酒入欢肠，心驰极乐境’。你看，我改出了。”他举起杯子，“喝酒。”
水杉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好，轮你出了。”
卜晓得微微晃动脑袋：“‘三杯两杯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你改吧。”
水杉满脸笑靥：“这是李清照的名句，用一个愁字，把万千思绪表现得淋漓尽致。学你的样，我也反其道而行之，只改两个字：‘三杯两杯美酒，怎敌他晚来情急。’可以吧？”
卜晓得连称妙、妙。“才女啊才女，你只用一个情字，就把我今晚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来，喝酒。”
水杉拿筷子点卜晓得鼻子：“你坏，今晚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卜晓得得意忘形：“哈，说对了，我是要在双峰之间、芳草湖畔品味徜徉，流连往返。”
这一顿饭，两人都有了醉意。饭后连电视也不开，水杉去盥洗室，卜晓得悄悄溜进书房，拉开抽屉，拿出那粒药片，左看右看，咬了咬牙，把药片塞入口内，喝了口水，吞服下去。效应如何，还是个未知数，还驱散不了几分忐忑不安的感觉。
水杉从盥洗室出来，脸变成一朵桃花，她靠到沙发上，电视正播放她做的广告，卜晓得还是第一次看到：“杉杉，你这广告，胜过报纸几个版，范开渠为你时装公司投点资，又赚回去了。”
水杉脸孔摆了一下：“不是的。”
卜晓得说：“广告付费了？”
水杉轻点头：“范董是很慷慨的。”
卜晓得心里不是滋味，谁知道范开渠是不是心怀叵测，要把水杉从他怀里抢夺过去，他怪自己不争气，几次上床，都没有真正占有这个女人，换了范开渠，不会这样吧。今晚会不会又戛然而止，希望就寄托在小药片上了。他不能让范开渠在这个女人心目里的分量压倒他，他抚摩着水杉的手：“杉杉，等我的股票可以兑现，我送你一套房子。”
水杉脸上露出一对酒窝。“不怕你老婆造反？”
卜晓得变得正经：“你不相信？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不是跟老婆离婚吧？”水杉的笑容有了嘲弄的意味，“是不是这样？”
这个女人，老是要把事情说到不留余地的地步，他喜欢模糊，喜欢变通，喜欢模棱两可，他回答水杉：“你不要小心眼，情况是会起变化的，你等着看吧。”
水杉轻轻摇头，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你去洗澡吧”。
卜晓得刚要动身，变化来了，来自他的身体，体内血流热呼呼的有点儿异动，是小药片引起反应，他怕洗澡把药性冲跑，不容分说，抱起水杉就进了房间。
水杉似乎无动于衷，几次床上经历，她对这个男人的能力已经不抱希望，她理解这个男人的恐惧，不想伤害这个男人的自尊，任由他去瞎折腾吧。刚在床上躺下，她感觉到了异样，怎么啦，这个男人这么快就有了状态，该不又是戛然而止吧，她有思想准备，她等着，心怦怦直跳，哪知这情形竟没有发生，这男人变了样儿，真的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她有了感觉，浑身酥麻，轻轻呻吟着极力迎合，卜晓得兴奋，他行啦，浑身充溢着征服这个女人的快感，动作愈发粗鲁有力，女人在他的冲击下身体内部起了强烈反应，草丛里的小溪开始发烫，痉挛般紧裹着他，他咬牙切齿，拼尽全力，时而深入谷底，时而跃上峰巅，水杉晕眩、癫狂，周身融化成了温润的潮水剧烈起伏，她扭动着躯体，呻吟着，喃喃连声：“啊、啊，我好满足。”卜晓得依然金枪不倒，疯狂冲击，水杉呼叫：“啊、啊，我要死了……”卜晓得喘着粗气，此时此刻，他的自我感觉好到极致，他双手箍着身下女人的头颈：“死吧，一起死吧。”
死去活来的肉搏，两人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很快就风平浪静，没了声息，不是真死了，是在享受甜蜜的梦境。有人进屋，也毫无知觉。
嘭！猛烈的拉门声震醒睡得死死的两个人，卜晓得睁开眼睛，房里房外，灯全亮了，白花花刺眼，再一抬眼，一盆冰水，从头顶直落心底，浑身都凉透了，宋昭站在门口，脸孔红得像燃烧的火，眼里冒出的烈焰，直扑他的脸，是做梦吗？不是，他是高兴得发昏了，竟然想都没想过宋昭会回来，而且用这种突然袭击的方式回来。
水杉也睁开眼，急急拿被单裹着身体，掠起床边的衣物，躲进房内卫生间，穿好衣服，她才能面对卜晓得老婆，这个女人怎么会在这样的时间回来，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和卜晓得还什么也没发生过，此刻她不是枉担虚名了，她要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就是卜晓得名副其实的情人，怪谁啊，你接受这个事实吧。
“厚颜无耻！”宋昭丢下这四个字，不愿再看到这对男女，她回到自己房间，愤怒难熄，胸脯剧烈起伏，精神濒临崩溃。跟卜晓得分手，她不再有任何犹豫。
水杉冲出卫生间，什么话也不说，疾步逃离出去。
卜晓得来到老婆房间，面对着坐在床沿怒火不熄的宋昭：“你都看到了，我怎么说，你也不会原谅，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闹出去，用文明方式解决。”
宋昭没有拿眼看他，她把这个男人从心底彻底开除了。
42
卜晓得彻夜难眠，清晨从床上坐起，迫不及待地拿起枕下小圆镜，灰头土脸，一片失去水分的枯树叶子，就是这个样子。
再和老婆起居在同一屋檐下，不行了，现在俩人都不能面对对方，他是害怕，宋昭是厌恶，相互隔开一段时间，离得远一些，让宋昭怒火慢慢平息，婚姻也许还有挽救的可能，即使挽救无望，双方也能平心静气，文明分手。现在需要冷一冷，最合适的时机是在授奖大会以后。
眼下最好的办法，不等宋昭驱赶，不大吵大闹，自己主动离开。仙苑的新房是装修好了的，床铺是新的，书房也打造好。原本打算宋昭回来再精细加工，现在不必了，自己先过去住一阵，把电脑带着，正事也耽误不了。
得把宋昭稳住，宋昭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会把家丑张扬出去，他思前想后，反复斟酌，给宋昭写了封信。
宋昭：我暂时搬出去，我要一个人静静地反思自己的行为。触礁的航船，有的沉没，有的由于驾驭得当，化险为夷，还是可以继续走完自己的航程。我们的婚姻也是漫漫航程，由于我的过失，触礁了，我不想任它沉没，我想努力修复。等你怒火不再燃烧，我俩可以好好谈一次，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谅，有一个新的开始，让我俩重新携手走完我们的人生旅程。
他以为自己起得早，哪知已不见宋昭影儿，他也不想和宋昭面对面，那一脸冰霜，寒气逼人。他留下信，把换洗衣服装入拉杆箱，带上手提电脑，没有打电话叫老李，出门拦了辆出租车驶往仙苑。
仙苑的房子四室一厅，南北通风，精装修的房子就是好，中央空调，上档次家具应有尽有，省心省力。窗外绿草如茵，两排新栽的香樟、梧桐预告着来日浓荫，仙苑名字起得好，是怡神养性的好居处，堪称仙境。在几个房间转了一圈，他坐下来，第一件事，给水杉发短信。
“杉杉，实在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好事多磨，我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它给我带来的东西会永远铭刻在我心底。希望听到你的声音。”
手机响了几次，都不是水杉，一天过去，水杉的回音都没有出现。
晚上九点，终于有了一个让他喜悦的信息，范开渠回国了，来电祝贺他夺得大师冠军桂冠，他谦逊回应：“老同学，首先要感谢你，这个大师赛能够红红火火地搞起来，盛况空前，全赖你的远见卓识和财力支持，如今还差一件事，大师赛就画圆满句号了。”
范开渠忙问还差哪一件事。
卜晓得说：“授奖大会啊！”
“这有什么，开得热烈隆重点，我一定来，是不是经费不够？”
“经费没问题。你说得对，要热烈隆重，首先你这位大赛组委会名誉主任要到场。”
“没有问题，我一定到场。”
“我想你这位大老板到场了，说什么也得有一位大官到场相互衬托啊。”
范开渠听出他的心思：“你是想请郑书记到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