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义情绪在特定环境中就会明显表现出来。首先,当民族特性面临丧失的威胁时,也就是说,当族群非民族化达到危险的界限,出现了族群“被融化”的危险时;第二,当整个民族本身存在面临威胁,需要维护民族统一和团结时;第三,国家出现深刻的社会危机的情况下,这种危机导致心理稳定的丧失,人们已经习惯了的价值观系统的破坏,直接引发了民族“侮辱”和“伤害”感的产生。最后一种动机是形成俄罗斯民族主义最根本的原因,俄罗斯民族主义中所产生的非常特殊的“敌人”的形象,不仅是传统族群偏见的产物,也是社会经济失衡和心理不适的产物。四、俄罗斯族人对非俄罗斯族人的族群敌意的表现形式斯盖维奇用大量的实验材料来充实自己的结论。通过在圣彼得堡所做的具体的社会调查结果,学者阐明了俄罗斯族人对非俄罗斯人的族群敌意的程度和形式,并做出了以下分类:
1.地区否定论。不是人们的族群属性引起敌意,而是地域所属引起的。这种敌意的对象往往以“南方人”、“西方人”或者“东方人”的形象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实质上,族群性没有特别的意义。
2.宗教信仰否定论。不是族群所属引起反感,而是异教徒:穆斯林教徒、天主教徒、犹太教徒等非东正教教徒。持有这种敌意的人很少见,革命前的俄罗斯族群文化的互补正是建立在宗教所属性上的。
3.排外性。所有的“异己分子”,“非俄罗斯族人”,“黑人”等其他人都会受到排斥和歧视。
4.族群排外。族群属性成为敌意的对象。
学者在调查中发现,实际上所有的民族主义分子都体会到对一个或几个族群人们的敌意。他们会提出不喜欢的族群人种的自然生理特征,比如,他们相貌让我不喜欢;他们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讨厌他们,是因为他们比我们人数多。而“异己分子”的社会性质相对于人种自然特征则提出的较少。
学者认为,族群民族主义在当时的俄罗斯成为族群风险的主要因素。三分之二的男性青年潜在着这种思想,这是因为俄罗斯民族主义本身还是一个历史很短的现象。俄罗斯民族主义特别危险之处还在于其极端的民族敌意和激进的排外方式。
§§§第五节季什科夫的民族主义观点
本书在第一和第二章中已介绍了季什科夫的相关民族理论观点。他是俄罗斯民族工具主义理论的代表人物。季什科夫就民族主义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国家民族主义”是游离于族群文化民族主义之外的,它只是一种神话,理论逻辑的误解。当然,在俄罗斯接受这种民族主义思想的学者并不多。因为“国家民族”和“国家民族主义”是从族群和文化生活中存在和成长的,是建立了国家社会的人们集体的族群特征,人们已经把个人的自由和权利看做是本民族认同的不可分割的属性。
季什科夫认为,重要的是要在俄罗斯确立国家社会的思想,把文化族群群体融合为统一的“国家民族”,而且所有的族群都成为俄罗斯人(русские)和俄罗斯民族主义(русскийнационализм)的拥护者。可以说,这是美好的理想,但是离现实太遥远,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是不可能达到的。这首先是因为,现在的俄罗斯社会距离建立思想统一的国家社会还很远,民主主义的原则和理念在俄罗斯仍处于困难的开拓道路阶段,遇到了俄罗斯传统社会意识和心理的强大阻力。民主主义和渴望自由的思想与中央集权和“崇尚权力”传统的对立。其次,欧洲民主和建设国家社会的社会实践,以及这些条件下的民族关系充分证明,政治和文化的民主,并没有带来族群差别的自动消失。此外,民主甚至促进了族群自我意识的增长,人们对自己历史、文化、独特性和传统的兴趣的提高。
比如,英国的民主传统和几百年没有民族压迫的共同生活,不但没有带来彻底的英格兰人文化,而且与之族群渊源和宗教相近的爱尔兰人和威尔士人也没有被完全同化,反而促进了他们的族群自我意识的增长。再如,比利时几百年间致力于统一的“国家民族”的建立,但就是在这个国家中,也同样出现过华隆人和佛兰芒人的族群文化民族主义高潮。
社会实践和理论研究证明,国家本身应该出现在“国家民族”和“国家民族主义”之前。因此这个问题对于俄罗斯可能具有相当的假设性,俄罗斯已经建立了国家,但其内部的国家民族形成的进程缓慢。种种迹象表明,在俄罗斯所有族群融合为统一的“俄罗斯国家民族”(гражданскаярусскаянация)的道路还很漫长。此外,90年代发生的族群文化民族主义的增长和扩张进程中,其中也包括俄罗斯族人。不仅有七百多万人口的鞑靼人,而且一些少数族群,如奥赛梯人、布里亚特人和切尔克斯人等等,都为自己的族群感到自豪,珍惜自己的文化和认同感,族群意识强化。
“国家民族”和“国家民族主义”这些概念上世纪90年代中期出现在俄罗斯时,人们很难迅速深入地理解该观点的本质,把握其目的和动机。许多学者并没有做好清醒评价它们的准备,他们中许多人仍然受集权思想意识和勃列日涅夫时期“民族问题”观念的支配。当然,也有一些政治学家开始接受这些概念和思想,而且,把它们描述为西方“最先进”、“最普及”的思想。不仅是在学术界,在一些共和国和民族自治区也开始严肃地讨论这些思想,希望在本地主体族群居民和俄罗斯族居民中找到一致意见。比如,鞑靼斯坦总统的国事参赞哈基莫夫(ХакимовР.С.),就准备接受民族是被联合为“国家统一体”的公民的概念。尽管,当时鞑靼斯坦族群文化民族主义处于紧张状态,对立的根源是伊斯兰教和教义相差甚远的东正教。
鞑靼斯坦“国家民族”这种共同体,可能是极端脆弱的人为构成物,而术语本身也只不过是个幌子,其装饰意义很难隐藏。因为在鞑靼斯坦居住着50%多的俄罗斯族人和讲俄语的非俄罗斯族人,这些居民是不可能接受“鞑靼国家民族”这一民族称呼的。生活在这个地区的俄罗斯族人,是俄罗斯族群的一部分,是俄罗斯传统、文化和心理的承载者。鞑靼人,当然,也不会拒绝自己的文化、语言、传统和伊斯兰教,而融化到这个新的统一体中。所以说,构建“鞑靼国家民族”只是一种理想。
季什科夫提出了“国家民族主义”这个概念,但是,我们不难发现,在这个问题的探讨中,学者绕过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否能把俄罗斯的居民称之为“国家民族”,他们除了拥有共同的国家主权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根源,可以形成并维持“国家民族”的生命力?
欧洲某些国家的内部已经建立了“国家民族”。比如,法兰西人拥有自己的族群历史、族群认同、丰富的族群文化和共同的历史记忆。同时他们到今天可能也不会忘记那些高卢人、高卢公鸡、大革命的马赛曲和三色旗,它们已成为法国民族共同体的伟大象征。只不过法兰西族群文化共同体建立了自己的民族国家和国家社会后,为自己的国家民族主义而自豪,也为本族群的历史、文化和传统而自豪。国家民族主义在法国团结着所有那些认为自己是法兰西族群的法国人,但不是国家的所有族群的公民。科西嘉人有自己的族群文化民族主义。法国的公民在何种程度上是法国民族主义的载体,取决于他们被同化的程度。生活在法国的不同族群的法国公民为自己的国家——法国而自豪,就是法国国家民族的体现。为自己的“第二故乡——法国”而自豪的犹太人、希腊人或其他族群的居民,同时也可能会为自己的族群而自豪。
那么,对于俄罗斯这个多族群国家而言,要建立“俄罗斯国家民族(гражданскаярусскаянация)”,就要发掘更多共同的历史记忆,当然,最重要的是维护国家安定,保障所有族群人们的社会生活水平的提升,树立人们对国家未来的信心。
§§§第六节整体论的民族主义观
从90年代起,俄罗斯民族理论界不仅出现了观点趋同的现象,同时也出现了西方观点逐渐被俄罗斯学者接纳和吸收的过程。西方民族主义理论在俄罗斯有了新的表达和解释。许多学者结合俄罗斯民族关系发展的实际研究,提出了新的、具有独创性和研究前途有价值的理论观点。
民族主义是一种复杂和极端变化无常的动态力量,它的许多特性和测量方法在学术中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和阐明。在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意识和民族意识之间还没有令人信服的、明确的区分界限,民族主义经常等同于爱国主义和渐进的民族自我意识;仍然还持续着“好”和“坏”的民族主义的区分;“自由”民族主义的地位、作用和功能还没有完全辨别清楚;以及是否存在“中性”的民族主义的问题尚未解决。
一、排外性——民族主义的基本特性
穆纳茨卡杨(МнацаканянМ.О.)在自己的民族整体论的基础上,研究了民族主义这一理论和实践范畴。他试图用民族整体理论揭示民族主义的本质、现实表现和其内部的特性。把民族主义的独特性与民族其他的文化历史、族群和心理特性分割出来。
实际上,把民族主义划分为“好的”和“坏的”;“建设性的”和“破坏性的”,“侵略性”,甚至是“中性”现象的分析否定了民族主义的内在内容。民族主义不可能为“好的”,它没有一体化的起源和特性,它的本质是一种被分割的产物。一些西方学者布罗伊、艾瑞克·霍布斯鲍姆都提出了,排他性是民族主义的基本特性,它渗透其全部内容,是其存在的基础。民族主义是一种客观存在,可以被称赞或者责备,承认或者被否定,但是克服,并且把它永远地从民族关系领域中赶出去是不可能的。它诞生于人们的认知和心理中“我们”和“他们”对立的形象形成过程中,存在于族群生活的深处。史密斯提出“民族主义是族群中心主义”时,指的不仅是它产生的根源和基础,同时表明了,民族主义的本质中渗透着族群自私主义。
由此可见,把民族主义划分为自由、激进、侵略性和寻衅性等类型是可行的。但是“自由民族主义”这一类型也不会摆脱其排外的本质和特性。这种类型的民族主义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可能存在,不过“自由”民族主义,现在是“温和的”,“不易察觉的”,“非冲突的”民族主义,明天就可能表现出侵略性和排外性等所有特性,它的潜在侵略性还在深处沉睡,在外部环境和力量的作用下,它们会突然觉醒,并宣布自己的存在。这时激进的族群精英可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推动“自由”民族主义的升级。民族主义不同的类型和形态是它的本质和基本特性的不同表现,是它存在的外在形式。
二、民族主义的六个特性
穆纳茨卡杨深刻剖析了民族主义的内涵,为我们清楚地展示了它的不同成分。民族主义的内部特征,在某些情况下,在社会生活中表现出来;而有时则是看不到的,存在于它转变的所有过程中。实际上,如果抽象地把民族主义的特性进行划分的话,就可以发现,我们是和六个紧密有机联系的组成部分打交道,这些成分清晰可见,任何一个成分都可以单独地作为测量和分析民族主义的单位。学者按一定的顺序划分出民族主义作为心理、政策、思想意识、社会实际、学说和原则的6个特性。
民族主义是民族的象征意义和符号,通过政治言论和活动,为政治思想运动和目的所用,能够激发人们的感情和行动。学者依次阐释了民族主义的6个特性。下面我们把学者独到的见解做详细介绍:
1.民族主义是一种心理。民族主义中渗透着人们的心理,在民族主义的所有形式、类型和特点中存在。心理在民族主义中是这样产生作用的,它作为自己的文化形式出现,存在于文化之中,并利用着文化。民族主义中包含着深刻的族群意识和传统,它也是一种族群文化和心理的载体。
佛洛伊德认为,文化差异是人们冲突和对立的心理基础。冲突和对立的增强,是因为所有人都具有强烈的破坏性反文化的潜在。每种文化都建立在强制接受,或者放弃比意识更强烈的最初的欲望和激情之上。而且,人们具有对自己文化理想的自恋性质,出于对自己文化的自恋和自豪,人们会把自己的文化成就优先推行。学者使用了佛洛伊德的观点,“文化理想成为不同文化圈分裂和敌意的理由,而这在族群关系中表现得尤其明显。”因此,人们的感情不是民族主义的组成部分和特性,而是对立的心理,这种对立引起的无意识的本能和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沉睡的侵略性意愿紧密联系的情绪。这是一个巨大的贮存器,从这里源源不断地为民族主义提供力量和动机。
2.民族主义是一种政策。人们有时会错误地认为,民族主义政策好像直接来源于学术理论,或者建立在学说之上。但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民族主义体现在政策中都是没有学术理论基础的。充其量,存在着被评价为民族主义具体政策的宗旨、目标和方针。衡量一个国家执行的是否是民族主义政策,可以分析其政策是否表现为某个族群利益的获得是否以牺牲其他族群的利益为代价。具有歧视性的民族政策会引发被歧视族群的抗议,成为族群冲突的根源。民族主义或者从外部作用于政策,把政策纳入民族主义需要的轨道;或者直接贯穿于政策中,成为政策的基础、目标和实现的方式,这些情况都是特别危险的。在俄罗斯的不同历史阶段,有过许多类似的民族主义政策,严重威胁了族群关系的正常发展。“国家民族”,“统一的历史命运”,“垂直政权”,“保护国家和政权的完整统一”等思想有时会掩盖政策中的民族主义,这种情况在俄罗斯和其他国家都存在。民族主义政策在某个国家的某种情况下表现出“自由性,”在另外的情况下,则表现出侵略性和寻衅性,也就是民族主义的内在特性。
3.民族主义是一种思想意识。民族主义的这种特性表明族群冲突达到了一定的程度,这在具有迫切现实的民族自决问题国家中表现得尤其明显。思想意识成为国家政权的有效保护者,政府手中集中着主要的大众传播手段和能够作用于大众意识的工具。民族主义会作为一种学术理论和意识形态被灌输到人们的思想中。民族主义作为有效的思想意识,可以成为宣传、鼓动和形成社会意识的工具,同时作为政策的基础,为政策提供推动力。它在人们思想中构建民族自私主义,也就是对于其他族群敌意和偏见的最初模糊的,自身没有意识到的感觉。没有思想意识,自然的感觉和偏见本身不能创建和形成广泛的民族主义运动,也无法表达出普通人也能够明白和接受的目标和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