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归四
落尘捏着手里的纸条，提着裙子站在树下，仰头对着树上的人。
“西风！”
刚刚回到帐子就看见桌上的纸条，急着赶来了这里。
“西风？”
树上的人，仰躺在粗大的枝条上垂下一只手臂来。
“抬头，看看天上。”
落尘一阵茫然，顺着西风的话，缓缓抬头。一刹那间的豁然，一刹那间的震慑，这浩瀚无边的苍穹里，满是纵横的银河。
“哇！好美啊……”
落尘惊呼，来了这么久了，她从来都不曾抬头看过，仔细看过，这个曾经如此向往的塞外。因为那时，她的心里除了那个人，已经容不下任何别的东西了吧……嘴角不经意间深深勾起……
西风看着树下的人儿泛着粉红的侧脸，不禁莞尔。
“落尘，你幸福么……”
“什么？”
落尘没听清楚，睁着迷惑的大眼睛看着树上的西风。
很久很久，没有话语。
“落尘！”
小丫头闻声从地上跳起，奔跑着迎向身后跃马而下的人，扑进怀里使劲撒起娇来。
朔璃一怔，旋即暖暖笑开，温柔地抚着落尘的发丝。
“怎么了？什么事那么高兴？”
落尘抬起头，指着满布繁星的苍穹。
“朔璃你看，好多星星啊！”
树上的人久久看着满脸通红的小丫头，有些答案，早已明了……
……
星空下，姜红久久发呆，好久没看见这样朗朗的星空了……
“阿红。”
姜红回头，身后的离崖脱下戎装，换上了素服，退去了平日的肃杀。
姜红忽然意识到什么，别开脸，站起身，想要极力隐瞒什么。
“将军。”
离崖奇怪地看着姜红的扭捏，很不适合眼前的人。瞥见漫天的繁星，爽朗一笑。
“天气很好么。”
姜红莞尔
“是啊，很好呢……”
这样的夜，让姜红想起了很久以前。
“将军可还记得，这土丘和平原后的那片沙海，在那片金色的沙海环绕间的绿洲。”
离崖一怔，旋即点头。
“记得，那是你的故乡。”
姜红微一低头，旋即缓缓抬头紧紧看着离崖。
“是，我的故乡。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将军。在那里，将军救了我和弟弟。在那里，我第一次帮将军治伤……”
离崖看着姜红的眼里，看见自己的茫然。
“阿红……”
姜红扭头，对着远处的隐约沙海深深闭上眼睛。
“将军，我决定要去京城了，现在来和你辞行的。我已经和皇上说了，希望继续治疗落尘的脸。我也想在皇宫里，继续学习医术。我已经安排好啊岩，他会继续料理将军的伤的……”
是该说再见了……有些事，拖得实在太久，久得已经忘了从何时开始，但是必须结束了……她曾以为她可以等，只要陪在他的身边即可，可现在……她已经喘不过气，在有他的地方，她就喘不过气来……真的，很痛……
说着，转身欲走。
离崖瞪大眼睛，看着姜红，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不曾想过，眼前的女子，会有一天说要离开，而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可为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该要……
“阿红！”
离崖上前一步，抓住姜红的手。
姜红怔然回头，有种期待，就这样被打开，似乎早就压抑着，很久了。
离崖紧紧看着姜红，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说的，到底是什么……
突然意识到什么，徒然放开了手。
“要去……多久……”
姜红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被抽空了，很空……已经没有力气了……
苦笑开，看着低着头的离崖。
“不知道，或许三五年，或许更久些，又或许，再也不回来了。如果治好了落尘，我想四处行医，到天下去看看……”
离崖猛然抬头，看见姜红别开脸去。再不回？！那么……他是否，再见不到她了！为什么，心里会那么苦闷起来……
离崖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哽住，最后——
“好好保重……”
好好保重？姜红苦笑，或许，他们之间也只有这些罢了。
“将军也是……”
迎着离崖欲言又止的眼神，姜红缓缓转身，风卷起黑红间色的裙摆，卷走了女子狠狠抛开的凄凉，吹过离崖眼底从没被察觉的不舍……
……
分别总是来得很快，落尘撩开帘子，对着马背上的人久久挥手，此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
“离崖哥哥保重啊！”
离崖看着渐渐离去的马车，缠着缰绳的手紧紧握着，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遗憾，是因为落尘的纯真被那个野心吞噬，还是，那个他从不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叫着“将军”的女子……
……
三月的京城，桃花已经冒出了嫩黄的芽儿。车马喧哗，仍旧是一派繁华。
落尘探出脑袋，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话说她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京城的样子。
路上的人张灯结彩，似乎要办什么庆典一样。
落尘好奇扭头。
“朔璃，他们要干什么呀？”
朔璃用扇子挑开帘子看了一眼。
“是庙会。”
“庙会？”
落尘疑惑地挠挠头。
姜红捏捏落尘的小脸，实在受不了这傻乎乎的可爱样子。
“不知道庙会么？”
落尘摇摇头，嘟起小嘴。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踏出过家门，后来进了宫，就更不用说了……”
说着小心看着朔璃，看见朔璃正在若有所思，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姜红唯有叹息，人们只看见有些人的华丽，却看不见他们希望平凡的痛苦……
……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没想到如此快……看着宫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落尘深深呼出口气。终于还是回来了……
“怎么了，不下车么？”
回头看见车下的朔璃伸着手，看着自己。忽地温婉一笑。
“到家了！”
说着，紧紧握住朔璃的手。
“小姐！”
落尘怔然回身，还没闹清楚什么事，一个人就飞奔而来，紧紧抱住了自己。
落尘一愣，旋即暖暖笑开，回抱那人。
“水兰……”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快要十余年了，她们何时像这样分开过。
“小姐……终于见到你了……”
落尘含着温热的泪。
“水兰，好想你啊……”
……
“落尘。”
退出水兰的怀抱，落尘无法自抑地捂住呜咽，看着轮椅上的人依旧带着温婉，一如既往地笑着看着自己。再也无法压抑，扑进了绝尘的怀里。
“哥哥！”
绝尘溺爱地抚着落尘的发，无论何时，怀里哭得淅沥哗啦的小丫头，都是他最爱惜的妹妹，最爱的落尘……
“不要哭了……”
绝尘抬起落尘的脸颊，想要拂去落尘的泪，却看见青纱遮掩下的红色毒斑，心里泛起无比的疼痛，手指轻轻触及，却被落尘握住。
绝尘心疼地看着落尘澄澈的眼睛。
“疼么？”
落尘调皮笑着。
“不疼。这样落尘又和哥哥一样了呢……”
绝尘哭笑不得，眼底的宠溺又浓郁了。
“傻丫头……”
落尘暖暖一笑，看向绝尘身边的侍剑，缓缓起身。
“侍剑……”
有心酸和疼痛泛起，落尘红着眼眶低下头，即使再久，她也无法再面对侍剑了……
“侍剑，我……”
侍剑当然明白落尘的心痛，他也一样，他们一样，失去了重要的人……
“小姐，一路颠簸，先休息一下吧。”
落尘猛然抬头。
“侍棋……”
有话，又不知怎么开口……
侍剑莞尔。
“小姐，欢迎回来。”
落尘看着侍棋，久久温暖，眼泪始终无法离开眼眶。
“嗯，回来了。”
……
曹休指挥着一群宫人搬着行礼。
朔璃看着一家团聚的落尘和绝尘，不经意间嘴角被深深勾起。
“臣妾参见皇上。”
不知何时，李芙已在自己身边准备下跪施礼，朔璃忽地拉住李芙的胳臂，喝斥道：“不是说过你不用跪了么，怎么就是说不听呢？！”
落尘被朔璃突然的呵斥一震，回头却看见朔璃抓着李妃，李妃的肚子已经明显的凸出来了……落尘忽然想起就在她离开之前，宫里传出朔璃临幸了李芙的事……原来……是真的……
忽然觉得心里被狠狠敲碎，零落满心的痛……
朔璃猛然瞥见看着自己的落尘，立马放开李芙的胳膊，尴尬地背手侧身。
“快回去，不要到处乱跑了！”
李芙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落尘一惊，跑过去一把接住。她何其害怕，害怕李芙的孩子，会和她的宝宝一样……她的宝宝……
“小心宝宝……”
落尘焦急地查看惊魂未定的李芙。
“没事吧，吓着了？让阿红姐姐看看么？”
李芙稍稍平复，又被落尘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晕头转向，定睛看清了眼前的人，连忙退出落尘的搀扶，又要跪下参拜，落尘刚要截住，却被朔璃先了一步。
“你怎么！”
落尘一怔，手里的动作顿时停在了那里。看着朔璃的紧张，为了另一个女人。只觉得自己的多余，何其窘迫……
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力道将自己扳过身来，落尘回身，泪水迷蒙间，看见哥哥的担心和心疼。她终于记得自己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落尘，也是她，先离开了他的世界。他没有错，那个女子是他的妃子，亦是他的妻子，一样拥有被他宠爱的权利。只是……只是……
绝尘看着落尘眼里的迷蒙和伤痛，看着落尘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的伤心，他全明白……
“落尘，回去好好休息，可好？”
落尘咽下眼泪，重重点头，离开身后她的揪心和愈加浓烈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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