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在上海,每逢国庆节,都要经历三件事——看大游行、看灯景、看焰火。我最怀念的,就是看焰火了。
我家住在石库门里,天黑下来不久,迫不及待的孩子们,就爬上坡形的屋顶,抢着在屋脊上坐好了。接着,才是大人们,小心地踩着瓦片上来。这时候,月亮已经升起,清辉如水,弥漫天地,我目力所及,几乎所有人家的屋脊上,都点缀着一排人影儿。这情景刻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童话中的一幅插图。
大约八点钟,放焰火了。从我家的屋脊上,四面八方燃放的焰火都能够看到。人民广场的焰火,照例是最好看,花样多,规模大,声音响。我宁波乡下的大表妹来,坐在我旁边的屋脊上,当灿烂的焰火在夜空盛开,我看到她的侧面的剪影,头仰着,嘴张着,两只小手抬在胸前,欲拍不拍的样子,觉得真是太好笑了。
前几年,我还和大表妹说起过这件往事。她说真是的,坐在屋头顶,心里害怕,但焰火实在太好看啊!
其实,在我们弄堂里,看焰火最好的地方,是在弄堂口过街楼顶楼的晒台上。那个晒台非常宽大,当中还建造了一间小屋,住着复旦大学的一位教授。国庆之夜,经教授同意,晒台就会对外开放。于是,人们通过半露天的石楼梯,鱼贯地登上晒台,得以舒适、安全、尽情地观看焰火。而且,在这个热闹的晒台上,在这片五彩缤纷的天幕下,我也得以和平日喜欢的小女孩近距离相处,内心十分愉快。
后来我长大了,参加了工作,又去了外地。国庆节过得就很平淡,没有大游行,没有灯景,更没有焰火。我现在翻阅旧时的日记,发现了一首短诗,写于某个国庆之夜——
枕着家乡的枕巾
我在梦里看见
漫天的焰火光中
我的一颗泪珠
顶在沙逊大厦的尖顶
家乡的枕巾,指的是上海产的著名的414牌子的枕巾;沙逊大厦,就是上海外滩南京路口,那座有着墨绿色金字塔形铜顶的大厦,也就是和平饭店。我的这首短诗,有着浓郁的小资情调。我把它发表在了我主编的黑板报上。
2012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