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那是暮春的一个傍晚，临下班前，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听着既熟悉、又陌生。一开口就叫我“老同学”，让我猜猜他叫什么名字。我好像知道他是我的同学，但就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使劲地想，也想不出来。于是，只得向电话那头表示歉意。
对方知道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于是就有意识地念了一句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猎户老常的道白：“走，咱爷俩给你们带路。”这句道白一下子点燃了我的记忆，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我在电话这头一边兴奋地用杨子荣的经典道白回应他：“老常，谢谢你！”一边大声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啊，郑赤光，猎户老常，原来是你啊……”
电话那头，小学同学郑赤光哈哈大笑着说：“我今天碰到小常宝了，我从她那里知道了你的电话号码。我们都几十年没见面了，今夜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再唱一出《深山问苦》，你可一定要来啊。”我说一定来，一定来。
放下电话，我十分兴奋，立即打的向同学们今晚欢聚的酒店赶去，脑子里浮现的是40多年前小学时代的记忆……
二
20世纪70年代初，我正上小学四五年级。我就读的学校叫鄞县邱隘朝阳小学。那时，正是现代京剧样板戏大流行的年代。《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这三出特别流行。那时，几乎每个学校都有学演这些样板戏的政治任务，我们学校也不例外。我们开始学演《智取威虎山》里《深山问苦》的一出。我演杨子荣，郑赤光演猎户老常，女同学王亚莉演小常宝。我们学校请的导演比其他学校强多了。那时，宁波地区甬剧团的名角都在学校附近的地区农场下放劳动。于是学校就请了当时甬城名伶金玉兰、徐秋霞、叶桂春等为给我们手把手地辅导演戏。他们在当时可都是宁波文艺界响当当的大牌哦。
那时我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但在名角们的指导下，一出《深山问苦》演得像模像样。我们的节目在当时的邱隘区一带那是相当的有名气。1972年还参加过宁波地区中小学革命样板戏的大会演，而且还获过名次。除了《深山问苦》，我们还一起演过《沙家浜》中的《智斗》，我演刁德一，郑赤光演胡传魁，王亚莉演阿庆嫂，曾经轰动一时。我与王亚莉还单独演过《沙家浜》中的《军民鱼水情》。我唱郭建光，她唱沙奶奶。当时，在学校里，在邱隘一带，我们也是响当当的“童星”了。有时放学回家，遇到在路边劳动的村民，会被他们拦住，非让我们演一段，不然就不放我们回家……
三
再说我到了同学们聚会的酒店。推开包厢一看，十来个同学已经在那里了，大家见到我一阵欢呼。这些小学同学，有些我经常碰面，有些离开学校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猎户老常”郑赤光我近40年没有见面过，今天一见，人的模样自然是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但是眼神还是那么的明亮，神态还是那么的羞怯，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真不知道他当年是怎样演的“猎户老常”。“小常宝”王亚莉与我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她从小就能言善辩，活泼靓丽，有一种男孩子的顽劣气。我们的父母都是同事，想当年还有叔叔阿姨们热心地要把我们撮合在一起呢，只是我后来当兵离开了老家，这事就耽搁下来不提了。现在虽然同住在一个城市，我也已经多年没与她碰面了。今天一见，眼角眉梢除了顽皮气外，又多了几许阿庆嫂的泼辣味，很有江湖女侠的气势，是走到哪里都是大姐大的那种女人。
大家说起小学时代的生活，全部忘记了年纪。那些沉寂了几十年的往事，都被一一勾起。彼此说出小时候的“劣迹”，此时竟觉得是那么的有趣、亲切。包厢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阵会意的笑声。真的是奇怪了，40多年前的笑话、糗事大家都还记得一清二楚，现在讲起来，是那么的活色生香。
大家肆无忌惮地喝酒、胡乱地开玩笑。我也被感染了，敞开了喝，不知喝了多少，总之是越喝越兴奋，越喝越想喝，完全忘记了自己对自己的约法三章，一个劲地对着服务员大喊，拿酒来，拿酒来……
席间，有同学提议，今天主角们都已到场，一定要再演一出《深山问苦》。说来就来，清一清嗓子，凝一凝神情，“小常宝”开唱：“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熟悉的声调，让我心潮澎湃。我仿佛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合着节拍，满腔深情地接着下曲：“小常宝，控诉了土匪罪状，字字血声声泪，激起我仇恨满腔……”原本一脸羞怯的郑赤光最后成了满脸风霜的“猎户老常”，操起高腔一声道白：“走，咱爷俩给你们带路……”
气氛达到了高潮……我似乎又回到40年多前的那个年代，我变成十一二岁的调皮男孩……
四
现在，让我把记忆闪回40多年后的今天，说说这两个小学同学的生活经历：“猎户老常”郑赤光原是鄞州区一家国营企业的主办会计，后来企业转制，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经营生资材料，生活安定而富足；“小常宝”王亚莉在市区开了一家咖啡馆，还投资了几家棋牌室。用《沙家浜》中的唱词来形容，真的每天是“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她也真的成了生活中的阿庆嫂，自小练成的江湖气，让她每天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应付自如，游刃有余，既积攒了人气，又赚足了钞票。
临分别时，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阿庆嫂”一把把我拉到一边，握着我的手动情地对我说：“你今后碰到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我，老同学去给你摆平。”
“哈哈哈哈……”我用一连串的大笑声回应了她……
2007.5.19
我说湘西之游因为有她做我们的导游而变得更精彩、更有意义——这是我的真心话。她说，我是她接待过的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游客。“我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知识。”——我相信她说的也是真心话。在安检口，我们握别，她离去的背影定格在了我的记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