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戒备状态下的修毛发根根竖起,獠牙扯出一个比这群血族更为森冷的弧度,琥珀色的眸子迸发出摄人的寒光,与之相对的是曲折有度的长尾却一把把我卷入其中,形成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
体内的躁动感在被修卷入的那一刻慢慢平复下来,意识逐渐清明,心头一狠,我张口朝着自己的手腕咬下去,用以缓解体内叫嚣的血欲。
几个率先冲上前来的血族被修一掌弹开,其余人见修气势惊人便也不敢轻敌,转而缩小整个包围圈,待时机成熟之时竟是一部分人拖住修,另一部分则全朝我扑来!很明显,这些血族已经发现我这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是修防御的弱点,只能任人宰割。
见此修大怒,卷起我一跃而起,生生在空中转过身子,尔后腹部一收,一只巨型火球便欲从修口中喷出。
“住手!”
“不要!”我大喊道,毕竟我只是来蓬莱寻人,修这一击若是得手,血族必有伤亡,然而这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修略微瞟了我一眼,犹疑一瞬后收起凌厉的攻势,那火球便渐渐散了开去。
落地之时一老者已站立于我们跟前,视线缓缓落于我和修身上后,嘴角牵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刚才便是他制止了那些血族族人的攻击。
只见那老者微微侧过身来,一手伸出似乎是想抚摸我的头,修于此时骤然眦起獠牙,担心这老者欲行不轨。老者的手在空中微微滞了滞,怅然一笑,便收了回去,转而对着我道,“老夫乃白家家主白厉。丫头,你还不叫我一声爷爷吗?”
爷爷?脑海中轰然炸响。我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比我更吃惊的是之前那名身着藕荷色衣裙的女子,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她几乎是立刻就开口道,“外公!您怎么能随便承认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呢!”
那名想置我于死地的紫衣男子眼中也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愕,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老者却不予理会,指着我手上的扳指道,“此乃我白家族戒,亦称血龙戒。多年前我大儿白璟外出历练,在东方大燕国不知被何人所伤,归府之时竟是奄奄一息。临终前我儿告知,血龙戒留给了我孙儿作防身之用,丫头,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况且,如若不是我白家之人,这血龙戒遇血绝不会变红。”
木然低头,这才发现适时咬破手腕之时血液沾染到了那枚扳指上,原本湛蓝通透的璞玉殷红似血。
尽管心中仍有大段疑虑未清,如山铁证摆在我面前,也容不得我不承认。“爷......爷?”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白厉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拉着我的手道,“好孩子,好孩子......”
正殿之上却传来一阵轻咳之声。
齐齐转过头去,发现之前那名对我施展威压的老者正一脸不善地盯着我。修仍维持着把我护在身后的姿势,目光戒备。
“白家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匹银狼应该是妖兽吧,口吐人言,那必定是在妖族中有品阶的存在。可据我所知,妖族这些年来并未出现过有品阶的狼妖!这匹狼和这小鬼一样可疑!”
他虽是在和白厉说话,一双似乎要洞穿一切的鹰眸却盯地我遍体生寒。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天呐,品阶妖兽?那不是妖族中少之又少的存在吗?”
“听说已现世的品阶妖兽不过百数,不过我还真没见过其中有狼妖。”
“狼族在妖兽中不是几乎绝迹了吗?怎么还有品阶妖兽出现?”
......
众人的低声议论传入耳中,心下骇然。修原来,是这样厉害的存在吗?几缕金色的阳光打在修庞大的身躯上,银色的皮毛泛出些许温和的光彩,我不由得看痴了。
“哼,你总算犯了一回令我满意的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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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一定是错觉!
“凌族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你事情你未曾见过也不足为奇。”白厉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
“你......”那被称作族长的老头明显没想到白厉这么不给面子,噎了一下,话锋一转又道,“那这小鬼怎么回事?就算是你遗落在外多年的孙女,外貌为何如此平庸,你对比一下你家炎凉看看!”炎凉,乃是那紫衣男子的名字。
“四大家族的族戒功用各不相同,白家的血龙戒则是隐形匿貌之效,凌族长莫不是忘了?”白厉悠悠然说完,转过身对我笑道,“丫头,把真身露出来给大家瞧瞧,看他们还有何话可说!”
随着白厉一句话所有人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心中暗叫不好!血龙戒不能摘,若是我混血的身份暴露,定将在这大殿上血溅三尺!心如擂鼓,目光犹疑不定之际,吞吞吐吐道,“我,我......”
白厉似乎预感到什么,浓眉一沉,趁修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劈手夺来!
手上一痛,出人意料的是那枚扳指竟掰不下去!
心中狂喜,这下有救了!
白厉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复又低头望着血龙戒,呐呐道,“怎么可能?血龙戒它竟......它竟......竟已认主!”
回过神来的修一把把白厉弹开,一只尾巴卷得更紧了些。
四大家族的族戒分别是凌氏的赤影戒,花氏的归离戒,宫氏的凤隐戒,再就是白氏的血龙戒。除白家家主未曾配戒外,在场凌、花、宫三族家主均有配戒。然而族戒虽有灵性,却从不认主,这是血族立族以来的常识。如今这血龙戒竟掰不下来,这才会让白厉如此惊讶。
其实不只是白厉,就连包括血族组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里嫩外焦的表情。
“修,血龙戒为何会认我为主?”我心中忐忑,便在脑海中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血族四大族戒的确从未有过认主的先例,难道是因为你魂力过于强大?我明明吃掉了许多啊!”一脸茫然的修如实回应。
==,不欲与它在这节骨眼上争辩,继续问道,“那他们会不会因为魂力的缘故而怀疑我是混血?”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血族天生嗅觉迟钝,况且我的气味一直在掩盖你身上的气味,就算是妖族也发现不了。你又改变了形貌,认不出来。”修望着我仔细道,掠过我手上的血龙戒时眼里闪过一丝不明光芒。
此时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里均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还是血族族长率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那个,既然血龙戒都承认你了,我也不好再有什么异议。白家主,你挑个日子把认亲仪式办了如何?嗯?白家主?”
白厉正一脸呆滞地看着我,相较于其他人的吃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意识到凌允在唤他,这才堪堪收住脸上的表情,微行一礼后略显不自然道,“是,老夫明白。”
......
多日之后我才晓得那日是血族每月一次的四大家族例会,花南隐那个时候回去便是汇报一些各族的情况。不过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是蓬莱岛并不是所有门都是往生门,只有之前那一扇而已。且血族一直以来酷以人族血肉为食,根本不可能用往生门把所有要进城的人类隔绝在外。再联系起那天花南隐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他特意选往生门入城便只有两个原因了,要么,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之前的一些类似关心的举动全是装的,要么,便是他一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这男人心思好深沉!
“那个,大小姐,时辰快到了,家主他们都等着呢,我,我扶您出去吧。”思绪骤然被打断,我不禁一怔。
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白家认我入族的日子。一面金丝嵌边的镶花铜镜摆在我面前,里面倒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只见那镜中女子梳着悠悠坠马髻,一只有凤来仪步摇斜插其上,熠熠生辉,几朵白色的蔷薇珠花点缀其中,生出一股华美靡丽之感,只是那张脸实在是乏味得紧,饶是丫鬟再怎么下力打扮,也未曾增色半分,反倒偏偏有一种东施效颦的诡异。
血龙戒隐匿形貌的功力真不是盖的,我微微一叹,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噗!哈哈哈哈......”
一阵魔性的笑声陡然传来。看着门口那圆滚滚笑得在地上打转的不明物体,不是修又是谁?
如今这里的人都知道修是品阶妖兽,对于修会说话一事便也见怪不怪。
眼角止不住地狠狠抽搐几下,我一把捉住它那因为拟态而变得短小无比的尾巴将它提了起来,对着它那圆滚滚的肚皮便是狠狠一挠,“让你笑话我,嗯?让你笑话我......”
最终以修的认输结束了这场闹剧,毕竟,谁会知道凶狠无比的修居然怕痒呢?
来到白府大厅时周遭已经聚集了四大家族的人,正殿之上端坐着白家家主白厉和族长凌允,其下便是宫家家主宫崎和花家家主花鹤。花南隐和我那表哥白炎凉也在,当然还有白厉的外孙女、凌允的嫡亲孙女凌舒。
待见到我时众人皆是一愣,接着便有几声隐忍不住的笑声从人群里爆发出来。花南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白炎凉一脸戏谑却没有说什么,凌舒大概是从小跋扈惯了,想也没想便抛出一句,“简直跟跛脚的山鸡似的。”
一些本来就忍得很辛苦的族人听了这话后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够了!有什么好笑的?!”白厉一声暴喝,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不过他那狂跳的眉脚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我不由得面色涨红。
“蔷,你过来。”白厉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一个祝师模样的女人走上前来,拿一枝沾水的柳条在我面上拂了拂,嘴里便开始念念有词。
本是聚精会神地听着,不知怎的困意陡然袭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堪,怀里的修也看不太真切。与此同时一些似有若无的嘶喊声充盈于耳畔,逐渐清晰。
“白蔷,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母亲生下你!”
“白蔷,你这被诅咒的混血!”
“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吗?人族和血族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这该死的孽障......”
心头一惊,蓦然睁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母亲那张碎裂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