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流而下,不到一个时辰,东未湖宽广的湖面就浮现眼前。
此时已是辰时过半,湖上浩淼的雾气刚刚被微风吹散,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湖面上像是打碎了一片片光镜,波光粼粼,煞是好看。浅碧的湖水倒映着天,视野所及的边界水天相接,在晨光的照应下,晕出柔美的淡红,美得像是天上人间。
赵安在一旁看着烈火,自从来到东未湖,烈火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到了东未湖,几人就换了小巧的画舫,一上船,只见烈火一会趴在栏杆探出头感受风的清爽,一会把手伸到湖水里逆行为乐,一会撩起湖水泼到赵安身上,口中嬉笑问道:“凉不凉”,一会抢了艄公的桨,见船只在湖上打转时,咯咯傻笑,俨然与肖嫣一模一样……
一旁赵安痴痴的看着,心中不由的想,这样的姑娘,就算全天下都说她狠如罗刹,可如果能见到这个样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吧……
正想着,只见肖嫣求了艄公给她唱渔歌听,艄公见肖嫣娇美活泼,也是喜欢,高亢浑厚的歌声传入天际,肖嫣脱了鞋撩起裙摆坐在艄公边上,白皙纤细的玉足拍打水面,眼神崇敬的昂首看他,唇边笑意盈盈,听得极为认真。艄公一曲过后,烈火道:“嫣儿你也该歌一曲,让我听听歌绝是否名副其实!”
烈火开口,肖嫣当然不会拒绝,道:“姐姐想听,我就唱给你听。”说完便启喉,清越的嗓音唱出妙曼的歌声,欢快的曲调让人心生愉悦。
春深雨过西湖好
百卉争妍
蝶乱蜂喧
晴日催花暖欲然
兰桡画舸悠悠去
疑是神仙
返照波间
水阔风高扬管弦①
一曲终,耳畔还跳动着她欢快的声音,不由让人叹服,歌绝之歌,果然美妙。
烈火心里是由衷的欣慰,真的很久没有听到这丫头唱歌了,听完,脸上满是笑意,半晌,道:“你赠我一歌,我便还你一曲。”
又转向尚凝道:“可否借姑娘的琴一用?”
尚凝点头,道:“姑娘自便。”
于是烈火拿了古琴,盘腿放好,纤指一拨,“铮!”一串潇洒的乐音从她拨弄的手指蹦出,乘着风飞到天上,融到水了,飘到几人专注的耳朵里。
“原来她的琴音是这个样子。”
赵安不懂琴,昨晚听到兰倾的琴时,只觉得那琴声能让他在喧闹的世界里抓到一抹清泠,让他本来浮躁的心沉静下来,而现在,烈火的琴声比兰倾的琴声好听无数倍,听到这琴声的他更是从心底浮出喜悦,甚至是羡慕。不知为何,自己听着听着就笑了,只觉得这水这天变得更加宽广,这风变得更加清凉,眼前的人变得更加耀眼,他有点想要伸手去抓,但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人站得很高,站得很远,他能远远的看着,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听着琴音,肖嫣忘了拍水,赵安忘了眨眼,艄公忘了划桨,尚凝更是愣愣得出神,满眼尽是崇拜。
醉在这琴音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回过神来,烈火已经坐到船头,脚静静放在水里,任轻风抚面,逆水清凉,反手撑着身体,头仰得高高的,闭着眼睛,一脸享受。
“哈哈哈!姑娘真是厉害,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琴音。”艄公回过神,笑声爽朗,对烈火更是赞不绝口;肖嫣更是从船的这头跑到那头,任由船舨上留下湿哒哒的脚印,围着烈火道:“姐姐你弹琴太好听了!”
尚凝心中没有一丝不服,时隔多年再听主上的琴声,她内心的激动一点不比肖嫣少,烈火明里说弹给肖嫣听,实际上确是谈给她听的。
“姑娘琴声绝艳,尚凝拜服!”
烈火并不回答,而赵安却傻傻看着那个红影,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烈火突然开口,道:“赵安,你过来!”
赵安一愣,不知她要干什么,但还是走了过去,站在烈火身后,道:“姑娘有何吩咐?”
听他恭敬的声音,烈火有点不满,道:“你能不能别姑娘姑娘的叫我,我叫你赵安,你就叫我烈火好啦。”
“姑娘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赵安不敢直呼姑娘名讳。”他怎么敢,那两个字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神圣起来……
“算了,服了你了。”烈火心知地位尊卑早就刻进了这些人的骨血,也不逼他,只道:“你也坐吧,这水很舒服的。”
这次赵安不推辞,矮身欲坐下来,却瞥见烈火唇角突然一扬,睁开眼睛露出一抹狡黠,赵安心到不好,肩膀实实挨了一掌,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人已经扑通摔进水里。落水前的那一刻,扑捉到烈火脸上那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赵安哭笑不得,她这是在报复早上吵醒她的仇吗?
挣扎着扑腾出水面,见烈火一脸得意的笑,把手伸向他,嘴里却说着:“赵安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这时候,赵安只是在想,他该不该把烈火也拽下来!
不过到底是不敢,烈火把他拉上来后笑脸盈盈道:“赵安你衣服都湿了,现在太阳正好,你就在这晾晾衣服吧,我去睡一会,你别来打扰我!”
此时日头已爬到头顶,在湖面上虽然很凉爽,但是如果一直在日头底下晒着还是能体会得到太阳的热辣,烈火一边走回船舱还一边道:“嫣儿你进来,继续唱歌给我听……”
她自顾说着,完全不给赵安开口的机会,说完直接在软椅上枕手睡了,只留赵安在船头凌乱,以及肖嫣大声的嘲笑,以及尚凝虽然收敛了但依旧看得见的嘲笑的容颜。
肖嫣听命,做在她身边轻轻吟唱,唱着唱着也歪头睡了过去,尚凝接过古琴,虽不及烈火,但刚才一曲让她受益良多,再次拨弦时,指间更加从容。
烈火闭目休息,听着耳畔哗哗的水声,面容舒展,唇角含笑,心道:“这天气真好!”
①:《采桑子?春深雨过西湖好》欧阳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