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明叫来管事,带着华安然向南雅书的院子走去,而他则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去了柳陌的院子,此刻,他需要有人听他说说话。
南雅书从两岁开始,就从苏梦的院子,搬到了南天明的院子里由他亲自教导,并在六岁的时候,独自居住在了离着南天明院子不远的一处单独院落,和苏梦,也只隔着一个花园而已。
华安然向内院走去,脸上一派坦然自若,对精美的院子似乎也没有欣赏的心思,那些个大厅、群房、游廊、山石、凉亭,飞檐卷梢的楼阁前有大片碧玉湖,碧玉湖上又有水榭凉亭,凉亭下便是蜿蜒雕琢的白玉桥,玉桥之前重重碧柳,远远看去,烟柳浓翠,水天一色处处的雕廊画柱,精美绝伦的园艺也引不起他的兴趣。走在前面的管事甚至有种他是在自己家里漫步的感觉,似乎不用他带路,华安然也知道该怎么走,走哪里可以到什么地方,一清二楚。
为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汗颜一下,华大夫第一次来,只是因为表现的和平常人不同,只能说明人家见多识广,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哪里就能让他怀疑那么多了。
两人沿着石子路走着,拐弯,一个扫地的鞠楼着身子的老人出现在两人不远处,沙沙的扫地声,轻轻的,又极有规律,一下一下,很认真。仿佛扫的不是地,而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管事的微微蹙眉,离着老人不远的时候就大声的说:“石老头,别扫了,有贵客,没得冲撞了客人,去歇一歇吧!”说完,抱歉的对华安然一拱手:“华大夫见谅,他耳力不好使,为人孤僻,苏夫人见他可怜,便留他在这里打扫花园。”
华安然视线落在那老人身上,微微蹙了下眉头,却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摇摇头:“也是可怜,我没有关系的。管事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那老人听了管事的话,便收起扫帚,站在了一边把路让了出来,似乎有些胆怯的抬眼看了华安然一眼,但很快就低下了头,安静的垂首在一边站着,等他们走过去。
老人抬头的瞬间,还是被华安然看到了额前长长垂落下来的头发下那半边有着极其严重烫伤疤痕的脸,饶是见多了各种伤疤,甚至比这更狠更加恐怖的也可以心平气和动手处理的华安然也不忍再看一眼,撇开了视线,路过老人身边的时候,轻微的药味窜入鼻息之间,华安然微微停顿了一下,吸了两口气闻了闻,有些疑惑,但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对老人说道:“老人家,我看你脸上的烫伤似乎是才伤了不久,我是华安堂的大夫,有一副专对烫伤的祖传秘方,有空可以去我那里坐坐。”
老人哑着嗓子弯下腰:“谢谢华大夫。”
“不用客气。”说完,华安然跟在管事的身后就走了。
老人抬起头来,看着华安然远去的背影,听着管事还在不断的奉承着:“华大夫,您真是仁心仁术,石老头也可怜,年纪大了也找不到活计,无儿无女的还被烫伤了脸,那副样子就是乞讨也竟被欺负了……您这次治好了我们少主的病,可真是我们擎天堡的大恩人了!”
竟然是个大夫吗?华安堂,华安然……老人还来不及多想,就被管事那后面被风吹来的一句模糊话惊呆在了原地。少主,南雅书,他哪里生病了,不是……不可能的!除非……微微勾起嘴角,老人拿起扫帚接着一下一下的扫地,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只是扫着扫着,不多时便扫完了花园到了苏夫人所在的庭兰阁,院内修剪花枝的青儿一见老人就皱了眉头:“石老爹,你怎么又过来了。夫人说了,让你没事不用过来,这里是内院,就算您现在……也得避讳着点不是?该在哪,就在哪,没得扰了夫人清静又累我挨骂!”
石老头也不恼,只是哑着嗓子说:“我不进去,你就跟夫人说一句,少主的病好了,让她安下心。她一高兴,哪里还会骂你,指不定要赏你呢!”
“真的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等着,我这就去回了夫人,肯定少不了老爹这一份赏钱!”青儿自然是高兴了,夫人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现如今被堡主拘着不让出这庭兰阁,自己的生活更是谨小慎微了。自从翠儿姐姐失踪了,就连外面的消息,她们得到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如果少主真的病好了,那夫人肯定要高兴了!她也能过几天舒服日子,赏钱么,倒是其次的了!
青儿进去没多久,就跑了出来,对石老头说道:“夫人叫你进去呢。一会儿可要好好回话,别惹夫人生气。也别抬头,免得吓着夫人!”
石老头点点头:“小老儿晓得这些个,谢谢青儿姑娘了。”
青儿倒不是什么坏心肠的孩子,尊老爱幼还是知道的,虽然石老头却是容貌恐怖了一点,但是那经历真真可怜,她也就叫声石老爹,碍着苏夫人的命令不让他进来,但也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在她看来,石老头这样总是想着给夫人问安正说明了他知恩图报,也不枉夫人收留了!
苏梦没有梳妆,长长的头发散下来,只是披着外衣,内室和外室隔着屏风,青儿领着石老头进来,便被她遣了出去。
那老头耳朵微微颤动,半晌之后挺直了脊背,竟然不弯也不驼了,只是脸上的疤痕在头发的遮掩下依然那么狰狞:“青儿下了楼,附近没人。”
苏梦腾的坐起身,隔着屏风,便只是个朦胧的影子:“你确定,雅书的毒,解了?是谁这么本事?连你都解不了的毒都能够解掉,该不会是你找来想要见我的借口吧?!”
他却没有说什么,这是他一辈子最在意的人,当初百般的阻挠也没有打消她要嫁给南天明的心思,他不明白,那一点点虚名就值得她用一辈子作为赌注耗费在一个利用完妻子后将其舍弃,说是一幅深情的样子,还不是将亲生女儿送到他手里,明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那样一个绝情的男人,即使手里有些个他的把柄,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又有什么想要见你的,不过是盼你可怜可怜我,让我这个毁了容,没了一身武功的老人有个栖身之所,你看不起我也很正常,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这次来,就只有一件事,你答应了,我们自此两不相干。”
苏梦一惊,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讪讪的,企图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大哥,妹妹也就是嘴碎,你何必和我计较?妹妹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只要妹妹能够做到,也自然要答应哥哥的。”
轻声哼笑了一声:“你的性子我自然了解。没有用你也不会留我。如今雅书的解药已经有了,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自然离开再不出现在你面前。这件事也很简单,你是雅书的母亲,华大夫医治好了你的儿子,你想要见一见救命恩人当面答谢,这,合情合理吧?”
苏梦心底做了几番计较,她知道,最近她的态度不好,怕是伤了哥哥的心,此时那个妖女还在水榭苑里住着,她一日不除,自己也别想过的痛快,何况,雅书的毒就是她下的!(她却忘记了是她先对别人下的手。)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怎么可能睡得安枕?哥哥好说话,哄哄也就是了,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样的吗?
可是苏梦却忘记了,一个人当心在你身上的时候,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会迁就,但如果不在了,失望了,那就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