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一郎端坐于地上,一脸安详,全然没了那股凌天欺地的霸气。
邓青见他嘴角依然不停地淌出黑血,便忍不住伸出衣袖想帮他擦拭,不料被宗一郎伸手挡住,便就不敢再动,只好乖乖地站立在旁,用疑惑的眼神不停地扫视着宗一郎。
宗一郎也看了邓青一眼,叹道:“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问,趁这最后的时日,就等我一一告之你便是了。让我想想,就先从望京坡说起吧。”
邓青听宗一郎说到“这最后的时日”时,心中便往下一沉,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宗一郎也不管邓青作何感想,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那天晚上,我与你父亲约战于望京坡上。聂兄确实厉害,若论武技,应当胜我一筹。只不过在比武中途,银月大帝与魔刀余化及其门人设下埋伏,趁我与聂兄负伤之时,卑鄙地出手偷袭,结果我与你父亲被逼得一起堕入了望京崖底。”
虽然宗一郎说得极为简短,但其中的凶险,远非笔墨所能形容,几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一柄重锤,一下下地敲击在邓青的心上。
宗一郎接着又说:“本来我以为堕崖之后只能一死了事,但聂兄不愧是仁义之人,如果不是他舍身相救,相信我现在也无法与你在这里说话了。”说着,他又看了邓青一眼,目光之中充满了唏嘘与感慨。
邓青沉声道:“我听说前辈是受奸人蒙蔽,所以才会与我父亲约战在望京坡上,若是此事当真,那前辈也是只是一名受害者,我父亲出手相救也是应该的。”
宗一郎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是聂兄的儿子,我也不想瞒你,当初银月大帝派人来与我商量,说是可以让我与你父亲比试一场。我当时也想到日后可能会被他利用,但我一生嗜武成痴,既然有如此良机,又怎么可能放过呢?结果不幸犯了大错,还害得聂兄为我而死。”
宗一郎又举起右手的残肢感慨道:“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既使聂兄拼死相救,最终我也落得了残废二字,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邓青安慰道:“前辈又何需自责,这一切只不过都是银月大帝设下的诡计,前辈武功盖世,应当可以找他报仇才对。”
宗一郎惨笑道:“我又何偿不想为聂兄报仇雪恨呢,只不过银月大帝身边有魔刀余化,此人的武功本就与我不相上下,而且为人阴险之极,再加上现在我已断去一臂,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邓青心中一惊,连忙问道:“那魔刀余化竟然如此厉害?”
宗一郎不作解释,反而问道:“你可知道这加莱大陆上有五大名刀?”
邓青摇了摇头,说:“我从小生于深山之中,不甚清楚世间的各种人物,还请前辈指教。”
宗一郎便解说道:“所谓五大名刀一共是五人,其中包括魔刀余化、冼月刀王聂傲天、五阳神刀路易天、独臂银刀巩笑川,还有我东瀛霸刀宗一郎。”
邓青惊道:“原来那魔刀余化竟是五大名刀之一,难怪武功与前辈不相上下。”
宗一郎点了点头,道:“不错,那魔刀余化一身邪毒的功夫,确实难缠得很,因此聂兄临终之前拜托予我,要我替他办成三件事情。”
邓青问道:“是哪三件事情?”
宗一郎说道:“第一件事是要指点你的武技,让你能有基本的自保能力,这也是聂兄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事情。”
邓青知道宗一郎的刀法举世无双,听说他要亲自指点自己,心中不禁欢喜,不过为免对方误会,因此脸上还是装出一片肃然之色。
宗一郎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要提醒你,若未修练至尊级境界,千万不要独自前去寻仇,否则你远非魔刀余化的对手,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邓青心想:这是当然,本来替聂傲天报仇也只是聊尽薄力而已,我根本没有打算要舍命而为。于是他便点头应下了。
“还有那最后一件事情,是要替你父亲告诉你,若你日后有意,可扶助沉香公主,翦灭银月大帝等一伙奸臣贼子,还天下一个太平。若你无意为之,则可以自行安排人生之事,不过最好能趋吉避凶,少问世事,方能保自身的安全。”
邓青不由心中冷笑:银月大帝害我义弟,此仇不报,我枉为人,而扶助沉香公主,只是借以讨得兵权而已,什么还天下一个太平,真是狗屁不通,这天下之大,从来都是有能者得之,这聂傲天也真是太过迂腐了。
宗一郎不知邓青心事,只见他听完之后,脸色一直变幻不定,猜想他是一时间难以抉择,于是便说道:“聂兄让我交待的话,我一字不漏的都交待完了,不过在这里我要插上一句,每一个人的人生毕竟是自己的,千万不能因为别人的某一句话而左右了自己的人生。”
邓青听宗一郎说话极有见地,于是对他的崇敬之情更甚,便恭然应道:“感谢前辈指教。”
宗一郎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让他起身,然后说道:“我能与你相见,也算是缘份一场,既然聂兄交待过要让我指点你的武技,那我就知无不言了,不过我只剩下三天的时间,希望你能尽量地吸收理解吧。”
原来宗一郎虽然被聂傲天救了一命,但也身负重伤,其中更是断了一臂,于是在崖底之下休养了近一个月时间,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宗一郎知道受此重创之后,自己是命不久矣,于是便急忙出得崖底,按照聂傲天的遗言,向西方的黑羽山赶去。
在路经山月城之时,偶尔探听到沉香公主在一名会使秋水刀法的少年护送下,逃到了帝国中部便不知所踪。宗一郎旋念一想,猜测这名少年可能就是聂傲天的儿子,于是详加分析,估计两人是去了北方投告朗月元帅。结果他马上改变了行进的方向,匆匆向着北边赶来。
到了北部军团的驻地朗月城后,他便悄悄四处打听。以他的绝世武功,当然无人能够发现,于是很快便获知邓青早已出发到奥多王国执行侦察任务,于是他也急急赶来,最终发现了邓青等人的踪迹。
后来圣师出手,他恰好制服了一个黑衣人,换上了他的一身衣服,便装模作样的站在后面观察情况。也亏得他如此一来,结果在邓青出手时便认出了邓青的真实身份,并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阻击了圣师蒙达尔,成功救出了邓青等人。
不过这圣师何等的厉害,宗一郎原本就已是重伤之躯,硬拼一场过后更是引起旧伤复发,伤上加伤。现在宗一郎的伤势,就如同在火上浇油一般,已经无法收拾。他自量自己也就只剩下几天的性命而已,因此想尽早把聂傲天交待的事情完成,好在殒命之前能再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
邓青听宗一郎解释一番之后,心中也不胜唏嘘,知道宗一郎一直在自责自己害死了聂傲天,于是开口劝道:“前辈舍命相救,其恩情如同父母再造,我想父亲在天有灵,也已经原谅了前辈。”
宗一郎本来脸色已若死灰,听得邓青一番劝说,心中也暗自感激,整个人的精神也稍稍好了一点。
“好了,闲话少说,我被那蒙达尔击伤,估计命不长矣。此事已成定局,你也不必多想,不如静下心来,听我说说这武技的真谛吧。”
早在聂无痕九岁之时,聂傲天便不辞而别,结果在接下来的十年时间里,聂无痕只能单凭自己的天赋,不断地反复修练而已。即使在邓青附身之后,同样也只能经由不断的训练与实战,从中领悟武道的奥秘。
事实上,能以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达到了豪级境界,邓青及聂无痕也算得上天纵之才。只不过一直缺乏名师指点,终究是个遗憾。特别是修练之时屡屡遇到难题却又无法解决,这种困扰邓青可是有着切身的体会。那种感觉就象是身上奇痒无比,却又无法挠到一样,让人恼火不己。
此时听到一代刀法宗师开口说出真的要亲自指点自己,邓青心中自是欢喜无比,于是便将多年以来自己一直参悟不透的问题,一股脑地提了出来,想听听宗一郎会有什么样的指教。
宗一郎细心听完邓青所有的问题,却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说道:“武道之路有千条万条,我也只是取其一条而已。你我修练刀术的方法并不一样,因此我需要看你使上一遍,才能告诉你问题所在。”
邓青听到宗一郎要自己先演示一遍秋水刀法,觉得也有道理,不过想起自己现在手中已无刀可用,便想在小树林里找根趁手的树枝,暂时来代替单刀使用。
宗一郎身为一代刀霸,何尝不知邓青的心思。邓青才刚想有所动作,他便说道:“不用麻烦,这是你父亲留下的秋歌刀,我将它还给你,你以后就用它好了。”
说着,宗一郎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连刀带鞘放在邓青手上。
邓青接过宝刀,细心一看,便知这宝刀来历不凡。
只见这把短刀整体约有三尺半长,刀鞘古朴,不知是用什么物料做的,非皮非布,却又坚韧无比,上面落有许多复杂的纹路,看上去最少也有数百年的历史。
邓青抽出短刀,发现刀刃极薄,锋利无比,刀光清沏明亮,犹如一汪清水,不沾一丝俗气。刀身之上篆刻着两个小字,名为“秋歌”。
这把刀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完全不象是一把杀人的凶器,反而象是一股轻风,吹拂得人心中异常舒泰。
邓青习惯性地以独特的手法一弹刀身,只听到一声清亮的刀吟响彻天地,一瞬间便传出了百丈之外。
“好刀!”听着清亮如歌般的刀吟,邓青忍不住失声赞叹道。
宗一郎听到这一声刀吟,不禁也想起了与聂傲天的那一场激战,于是便说道:“确实是一把好刀,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