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天三夜，陆攸都没有踏出过房门。第四天清晨，当施步啉整理衣冠准备上朝之时，陆攸拿着一本册子闯进了他的房间。
施步啉见状，示意下人离开，匆忙起身问道：“有结果了？”
陆攸轻轻的点点头，道：“梁国上下，可以招募民夫十七万。”
施步啉听完很是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又疑虑的问道：“可是，他们会乖乖服从朝廷的征召吗？”
陆攸哂笑道：“施大人，他们逃脱税赋徭役少则七八年，多的已有几十年。现在，要这些地主出些人他们难道会理直气壮的拒绝吗？无视梁国法度，多年投机取巧。世家大族读书之人，与这些地主多年目无法纪，没有治罪他们就该躲在肮脏角落，作窃鼠偷笑一般，还怎敢出入于大庭广众！”
“你的意思是，难道以前他们所欠下的税赋都不要了吗？”施步啉惊讶的问道。
陆攸撇撇嘴，将册子扔到桌上，摊开双手说道：“施大人看我手里有什么？”
施步啉皱紧眉头，不知陆攸是何意，只得说道：“空无一物。”
陆攸听完笑道：“到时候，你施大人派去的人就会被他们两手一摊，你看到的只会是空空荡荡的仓库。整个梁国，九成以上的地主都将私产寄托在大族之下，数量太过庞大，追究起来，梁国会大乱的。不如将这些本该充公的粮食当作陛下的恩德，赏赐给他们。一来，陛下登基之后，没有广布恩泽，人心不附。二来，给他们一个好处，前线征战需要的十七万民夫他们还不乖乖交出来吗？”
施步啉看了看陆攸，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辛苦陆大人了，我这就下令，着各州郡开始清点核实田产，兵征发民夫。今日我面见陛下，必会将此事禀明陛下。陆大人此功，朝廷必有嘉奖。”
“罢了罢了，我这便回府，等施大人的好消息了。”
施步啉带着陆攸给他的册子，在烦闷的朝会过后，在谦德殿见到了多日未见的申仲平。施步啉呈上了册子，将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与了申仲平。申仲平只是坐在那，抿着茶静静的听完，许久都不发一言。
申仲平放下茶杯，轻轻说道：“这些时日，我都去军营之中，时常与几位将军在一起。这些事情，是我疏忽，着实让你受累了。就按这个陆攸所说的来吧，圣旨这几日就会发到梁国各地。对于敢有违抗的，杀一儆百。不过此事一定要温和的进行，切不可引起地主阶级和各地官员产生过大的不满。前方战事要紧，后方一定要稳定。后方的新兵招募还不能停止，前方的伤病送下战场，现在不能给老百姓增加太大的压力。所以，还是要依靠他们。其余事务还需劳烦你了，现在部队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向九方城外分批进军了。”
“陛下，那陆攸呢？这次若无他，微臣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经你细说，此人一定是大才。只是被朝廷埋没了许久，陆公大名我也听过。他现在任何职？”
“户部郎中。”施步啉迅速的答道。
“着陆攸升任户部侍郎，随你管理大军粮饷事宜，先当你的副手吧。”
施步啉听完拜谢。
离开谦德殿，施步啉看着宫里忙碌的样子，不知作何感想。虽然离出兵还有半个多月，可整个梁国已经开始为这场大战运转起来了。可此时，在他心里慢慢有了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看着从容的申仲平，想到的却是那庞大的大军在梁国土地上浩浩荡荡行军的样子。
傍晚，施步啉独自一人来到了陆攸府邸。与第一次想必，陆攸的府邸就像焕然一新一样。整理出来的道路显得很宽敞，院子里换上了新栽的竹子。池中的水也清澈的透底，有几条鱼在里面欢快的游动。府里的房间刷上了新漆，桌椅板凳都被擦拭得跟新的一样。除了第一次见到的陈叔，又多了几个下人，整个陆府井井有条起来。
在陈叔的指引下，施步啉找到陆攸。此时陆攸正在院子里清闲的踱着步，他上前说道：“陆大人，恭喜，陛下已升你为户部侍郎了。还有，今日开始，你就要与我一道掌管大军粮饷了。
陆攸转过身来，看着施步啉满脸笑容的样子，他轻叹道：“此事不值得恭喜，区区一个户部侍郎而已。如果说陛下是志在天下，那施大人你的志向在何处呢？”
施步啉突然觉得陆攸这个人很喜欢转换话题，又喜欢故作深沉，便笑道：“为人臣一世，当辅佐明君，治国安邦，成就一番功名大业。”
“那百年之后呢，你施大人会再哪？史书上寥寥几笔而已吧。你我皆是千秋岁月里的冢中枯骨，丹青卷史上的几抹点缀。也是可笑，一番大业功成，那几十万人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人生短短几十年，何不纵酒狂欢。天下人都羡慕那些谦谦君子，可又有几人配得上这个名号呢？就像这几日之事一样，表面上都是道貌岸然的国家栋梁，实则都是损公肥私的庵臜之徒。天下百年，战事虽少，可实则从未脱离过大乱。天下之乱，不在于几国相争，更不在于互相攻伐，乱的根本在于人心。人心叵测这个词，任何时候都比所有经典都管用。”
施步啉没有想到，平常看起来无比随意的陆攸，却会说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话。看着一脸严肃的施步啉，陆攸淡然的笑道：“人心之事，我陆攸也是妄论，施大人不必放在心中。倒是有句话，我要告诫于你。自丞相隐退之后，朝中文臣无人领衔，而你施大人隐隐有领袖文臣的趋势。可是，对于陛下来说，他并不需要这个人。陛下的人格魅力已经足够领导梁国上下，你应该收敛收敛了。”
施步啉听完，突然觉得身子一软，看着陆攸的眼神已经呆滞起来。陆攸摇摇头，继续说道：“施大人，粮饷之事，你就都交由我吧，不会出问题的。”
说完，陆攸便摆摆手，出府而去。
半晌，施步啉才看着他的背影喊道：“陆大人这是去往何处？”
“戴月楼！上次的兴致都被你破坏了，今日去补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