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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闹市区。静谧的午后。

“咚、咚咚”敲门声默默地响起,是很有礼貌的一声探询、两声问候。

一名女子一袭洁白的长裙勾勒出纤细修长的身姿,乌黑的秀发未着任何修饰,闲散而宁静地披至腰间,清纯而儒雅,从背影望去辨不清年龄,如果不是那伸手开门的一瞬,侧过的脸颊上眼角悄然蔓延而出的细细鱼尾纹的缘故,恐怕会让人误以为女子年芳二十出头而已。

“谢谢”女子优雅地说着,接过门外之人手上递过来的花束捧至胸前。

简单的寒暄过后,女子轻阖上门,侧身倚靠在门边,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花朵上洁白的花瓣,眼神飘忽不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儿,唇边的笑意荡漾得灿烂而耀眼。

许久过后,女子抬头扫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伸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后放至耳边:“小羿,今儿个就是你们竞赛补习第一天吧?记得好好加油哦,给那些自以为是的‘高材生’一点儿厉害瞧瞧!这周末你有空就来我家玩儿吧,姐姐请客给你庆祝一下,”女子的眼眸忽地一转,“不用叫星子那个小鬼了,我们俩好久没有单独聊聊天儿了……那就这样,周末见喽!”

挂了电话,女子唇边的笑意绽放地愈加美丽了起来……

建华高中。阳光恍惚间转到了下午三点的光阴。

依旧灿烂的光线静悄悄地照耀着,微风拂过,只听点点枝叶交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谁的心绪,谁的恋愁。

本应十分安静的自习时间,却见零零散散的身影从不同的班级走出,不约而同地向教学楼二楼被大树阴影遮盖的转角教室汇聚而去。由于数学竞赛的需要,这间少有人至的备用教室被学校临时挪用了,张罗着叫几个同学收拾了一下,便荣升为本届数学竞赛的补习集训基地。

当羿风走进角落里的这间教室的时候,室内空无一人。一股清新的水气夹杂着淡淡尘封的味道迎面而来,讲台上积压的灰尘早已去除,桌椅也被人简单地擦拭过了一遍。

也许是不喜在一群陌生目光中迈入陌生空间的感觉,羿风来得稍早了一些。暗自找到一个座位,将背包挂带随意耷拉在课桌的一角便拉椅坐了下来。教室里侧第四排靠窗的位置是羿风一直以来都钟爱着的角落,没有前排的粉屑与后排的疏离,在居中的心境与临窗的景色之中,仿佛再嘈杂的思绪终究都会逐渐平静下来。

侧头望着窗台,一盆小花无声地蜷缩在窗台的一角默默地绽放着,不起眼的微黄的花瓣在窗外阳光的照耀下点点滴滴地泛着微亮的光。这盆看似普通亦叫不出什么名字的花,却让羿风莫名地感到心安了下来。

下午三点的光线淡化了午后阳光的热度而倍觉慵懒,当尹逸尘徐徐地走到这间教室的时候,透过玻璃窗便看到了这样一片景色:一名女生安静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阳光细碎地在发间洒下一片柔和,由于侧脸的姿势看不清女生的表情,却可以想象出那眉宇间一定是少有的安恬,空旷的教室里只有这一人的存在却并不显空洞,反而感觉满满的,都是阳光的气息……

嘴角扬起一抹不经意的笑,不知是不忍打破那室内的祥和,还是怀抱中的那点小心思在作祟的缘故,尹逸尘没有选择走进教室,而是倚着走廊上的栏杆,望着教学楼两旁的银杏树林,思绪飘飞而去……

悠然的午后光线伴着陆续到来的人儿,悄然间赶走了教学楼转角的尘埃,将这间教室笼罩得朦胧而耀眼。教室里的人逐渐地多了起来,偌大的教室由于有了三三两两的交谈声而显得愈加活泼而欢快。

许是被窗台上独自绽放的花朵吸引了视线,或是被窗外随风浮动的枝桠牵绊了目光,羿风安静地观望着什么,仿佛与这片悠悠蔓延的热闹格格不入着。忽而,或惊喜或兴奋的呼声响起,教室里交头接耳的闲聊随着一人的走进一点点淡了下来。

身旁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羿风默默地察觉到手下静立的课桌也些微地颤动了一下。扭头,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站在了羿风的身边,乌黑的发丝在阳光的投射下泛着点点金色的光芒。很温暖,羿风在脑海中如是想着,记得在哪里见过。眼中的疑惑一闪即逝,羿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你好,尹逸尘。我叫羿风,多多关照。”

羿风虽偶尔不在学校,亦不常关注什么校园动态,但回想着上次去办公室找葵的时候这个人与隔壁刘老师的交谈,再联系着现下教室里毫不遮掩的或崇拜或敬佩的目光,这个人的身份便可想而知了。顶着年级第一的头衔的人,羿风虽不羡慕,可还是有所尊敬的。

尹逸尘看着眼前女生瞳孔中浅浅浮动的淡漠与疏离,恍然间有些无奈的发现,这大概才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吧,可叹自己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她却早已在自己的生活中默默地存在了许久。暗自挥去心头的些许阴霾,尹逸尘深吸了一口气,将包扭手放在桌子上,俯身坐下,对着羿风一笑:“你好,你是隔壁五班的吧?我知道你,你可是我们的‘新生主力军’啊,”话语大方而诚恳,“倒是我该请你多多关照才是,看来这次竞赛我可要加油了,不然可是会地位不保啊!”

自尹逸尘进教室起,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他的一举一动,总有些人悄悄地注目着,这就好比民众对于处于风口浪尖的人,总有着消不灭的好奇心。当下尹逸尘的一番话则让大众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了羿风的身上,能让尹逸尘如此刮目相看的人,必定不会是庸人之辈,虽然这个人他们并不熟悉,但已经让他们留下了不容小觑的深刻印象。

羿风心下一愣,骨子里的骄傲让她对尹逸尘口中的无法掩盖的称赞不置可否,只是略显尴尬地扬起嘴角勾起一个友好的微笑,便扭头从书包里摸出一本书默默地看了起来。看客们见羿风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象中的“受宠若惊”,而是若无其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便暗觉无味,逐渐收回了视线。

翻著书页的手无声地透着些许僵硬,诚实地展现着主人的心境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平静无波。指腹缓缓地摩挲着,纸张坚实的触感却并没有勾起主人的注意,眼角的余光游离间望着身边的人,看着他热情而从容地和周边的人聊着天,看着他好似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来自四周的瞩目,这个充满阳光的男生,仿若生来便注定生活在众人的顶端,注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想起之前男生对自己的褒奖,羿风突然觉得好笑,无奈而可悲的好笑。自从余澜离去后,这大概是自己听过的第一声赞扬了,尽管不知道是否发自真心。记忆中的她始终对自己怀抱着满满的爱,她会用最温暖的声音柔柔地对自己说:“小羿,你是最棒的!”直到如今,她的声音犹在耳畔,可再难听到像她那般直白的赞扬。零星是典型的损友,想从他口中套出些好话比什么都难;而葵是个优秀的老师,他包容自己的任性并认可自己的能力,可他更倾向于用实际行动来说话。再说羿霖枫,羿暗暗地冷嘲了一下自己,他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那又何必再提……

尹逸尘状似悠闲地坐在座位上,不时地跟四下的人聊上几句。教室中的人大都是各类竞赛的老手,自己也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合了,即便如此,尹逸尘的心还是微微地悬着。身边女孩的气息若有似无地传递过来,陌生而熟悉。曾经设想过无数次的机会终于如此直接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也许是美好的等待太过漫长,也许是女孩的疏离太过明显,令人欢快而忧伤着。

“哥们儿,想什么呢?”一只手大大咧咧地一上来便揽住尹逸尘的肩,“你小子学女孩子装什么文静呢!”

“去去去!一边去!”尹逸尘佯装愤怒地一把挥开了对方的毛手,“你才文静呢,我这叫稳重懂不懂!”随即反手成拳向对方忽的打了过去,“我说王亦,要见你一面可真够难的,昨天大伙儿好不容易聚一次会都请不动你,你说说你整天都忙着鼓捣什么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俩老人可难缠着呢,”王亦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一边熟练地抬手扣住尹逸尘挥来的拳头,“我都快要被他们给逼死了,我家就想着靠我将来飞黄腾达给二老争气,可这年头想发达有那么容易吗?我又没有你那样**的大脑,整天啃书本都快噎死我了……”

“你还越说越离谱了”,尹逸尘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不过啊,重要的事儿我还是忘不了的,”王亦面色突然一转,神秘地向尹逸尘凑近,“再容我仔细观察观察情况,过段日子肯定送你一个终身难忘的生日礼物,让你到死都记得我!”

尹逸尘听着一哆嗦:“怎么感觉那么渗人呢!”王亦却放完话便偷笑着找了个位子自顾自坐下,丝毫不理会尹逸尘投射过来的鄙夷的视线。

尹逸尘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方才的那点小压抑转眼便被王亦的调侃给驱走了。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他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就算你不认识我也好,从今天起,让我真正走进你的生活吧。

就算我们也许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要努力地靠近你,即使代价是让我拼尽全力,独创一个世界……

“你来啦?”王亦看着眼前的人心不在焉地慢慢放下书包,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子上,“堂堂学生会主席,今天难得很低调啊!”

“你莫不是忘了皓轩哥了吧?”身边的人依旧心不在焉着,“皓轩哥毕业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家都来了你却不在场,就算不参加逸尘的生日宴,也要卖皓轩哥一个面子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忘了这一码事儿。”

“我……”王亦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只得腆着脸笑嘻嘻地说,“思雨啊,我亲爱的顾思雨妹妹啊,下次见到轩哥你可要给我多多美言几句啊,我可不是存心放轩哥鸽子的,我这不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的嘛!”

顾思雨见惯了王亦变脸的速度,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多说什么,王亦的事情他们口头上不点破,心里都是晓得一些的,他的家里逼得他很紧,在未来面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也难为了他整天都是乐呵呵地貌似无压力地生活着。

顾思雨不再跟王亦斗嘴,只是默默地抬眼看着教室右前方的尹逸尘。他大概只是一心顾着身边的女孩子,第一次连自己的到来都没有丝毫地察觉,一声叹息无可奈何地溢出口中,他迈出了期待已久的那一步,可自己却感受不到身为他的红颜所应该体会到的欣慰……

“吭!吭!”两声略显尴尬的轻咳彰显着主人的不满。在一众人等热闹地唠嗑的时候,一个苍老且庄重的身影默默地站上了教室正前方的讲台。怀抱着的满满当当的习题册“哗”地放下,讲台在沉重的冲击下震颤了三分,仿佛在宣泄着某人被大众忽视的不满。

刘老师面色严肃,扫视了一圈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的人,抬手正了正今天出门前特意选取的颇为吉利的大红领带,脸一板,手忽的拍在了讲桌上:“不要以为出点儿成绩就可以得意忘形、无法无天了!你们以为你们老几啊!”声音浑厚而粗犷,“你们要是厉害,还需要学校劳心劳力给你们整个补习班吗?我看在座的能有几个人敢给我保证不参加这次的拔高补习,就可以立刻跑到竞赛上去给学校弄个名次来!”

教室里方才零零散散闹腾的人都纷纷安静地低下了头。

刘老师看着大家的表现心底一喜,语气稍微淡了些:“你们之前的成绩也好、名次也罢,我一概不认,既然进了这个班,我就认你们当下的表现!”随即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以示自己的神威,“我丑话摆在前面,学校把竞赛培训交给我,你们就要遵守我的规矩!我绝对不带庸才,上一届全省数学竞赛的冠军叶皓轩,你们应该都有听过,如今已经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了,他就是从我门下走出去的!”话语霸气而狂妄,“在建华高中,除了我,没人胆敢给你们打这样的保票——你们如果能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日后即使不在数学领域继续走下去,这一次的洗礼与体验也足以让你们成为各行业的佼佼者!”

刘老师犀利的眸子望着台下,想着到这个程度应该差不多了:“话就说这么多,这次数学培训正式开始!规则我相信你们各自的班主任都已经有所交代,两人互补的同时,我还会不时出几道开拓思维的拔高题供大家借鉴学习”,刘老师随后再度正了正自己的大红领带,打算收尾,“在座应该都有发现,这次竞赛本只有六人参加,却有十二人坐在这里。这是因为学校考虑到要为更多优秀的同学提供更多机会的原则,从高一年级组选派了六名同学跟班学习,既是培训,也是日后学习的参考。因此高二年级组的六个人,希望你们在高一同学面前都能起好表率作用!”

例行任务完毕,刘老师捞个凳子坐了下来,开始从面前大堆的习题册中挑拣筛选。按照大多数老师的教育逻辑,说完这一大通打压的话语,本应该再抬一抬学生的身份地位,让学生时刻保持自信才对,可他没有。刘老师心里清楚,下面这帮孩子,能走到现在的地位,他们最不缺的便是棱角,有时适当地搓一搓他们的锐气,并举几个优秀的可供追随的例子往往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因为他们的骄傲促使着他们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心里却不容许任何人对他们有丝毫贬低,这便是他们前进的动力。

从习题册中抬头,刘老师望向台下的面容忽而变得柔和而慈祥,远不同于先前的那般凶神恶煞。手心处忽的一痛,刘老师的面庞一僵,心里暗道不好,方才拍桌子的那一下虽然很有气势,也很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但力度过猛,手心都震麻了……

教室里满是笔尖刷刷而过的声响,时不时掺杂几声讨论问题的细语。时间便在教室持续照射的白炽灯的亮光中,匆匆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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