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1月
当我从外面办事回到城里的时候,得到消息,说我们的医院被一枚炸弹击中了。炸弹穿过屋顶落到了底层棚屋的一角,恰巧是老王躺着的角落,然后继续在棚屋里飞行,到了棚屋的尽头再次撞上天花板,然后落在了两个病人中间的地板上,但没有爆炸。尽管如此,病人们还是陷入了极度惊恐的状态,纷纷逃了出来,最后我们不得不满医院寻找这些逃逸的病人。这次事件对我来说似乎是个预兆,表明是时候离开医院了。于是我们连夜向大鲍岛上的红淳龙公司撤离。在汽车启程来接病人的同时,我们将医院里一个用来堆放草帽缏的仓库清空,然后在地上铺好床垫,临时安置这里的病人。我在楼下接待病人,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安置到他们的位子躺下,然后给他们水喝。当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我又走到楼上,打算在我们的屋子里再待最后一个晚上。红十字会的人全部都搬到了大鲍岛。
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夜晚。在日本人对我们这个区域发起的猛烈轰炸中,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炮弹的口径大小。不仅如此,单从炮弹的呼啸声我就可以听得出来炮弹落地的方位距离我们的远近。特别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门大口径的榴弹炮,它发出来的声音让人联想起了路德关于魔鬼的那段描述:“(魔鬼)发出低沉但却又尖锐刺耳的声音。”人们最终反倒看不见带着响声四处飞蹿的弹片了。位于我们屋子西南方的卡普勒砖瓦厂附近的地面被炸弹全都掀了个底翻天。
事实证明了我们从医院搬出来有多么的明智,因为我们的搬家刚刚结束,医院中间的一间棚屋就几乎完全被炸毁了,而那里曾经躺着医院的大多数病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晚上日本人占领了海泊河水厂,并俘虏了那里的24名德国士兵。
整个夜里我都可以感受到,每当一枚炸弹在附近爆炸时,我就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心脏病的症状,虽然我心里并没有怎么害怕。早上睁眼一看,很多间房屋都已摇摇欲坠。又是一个清凉的早晨。
1914年11月5日
在医院全部搬迁到大鲍岛后,我也必须搬过去,以便在需要的时候,我总能够及时到场。于是在这个天高气爽的日子里,我依依不舍地与我的“故居”告别。尽管分离的时间不算长久,但还是让我感到了一种内心深处的别离。如果能够看到眼前显而易见不得不走的道路,怀着一颗放松的心情能够让人比较容易地放弃曾经的拥有。这样的经历对于内心的发展将很有帮助。我必须牢牢记住我把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从花园里送出去的那一天。史德诚留下来看守我的屋子。当我动身前往大鲍岛时,获知在教会山所在的区域存在着最为紧迫的危险,所以我又一次走了回去。
在去大鲍岛的路上,日本人大口径榴弹炮的炮弹几乎击中了胶州街道上几乎所有的交叉路口,看上去似乎是从海上发起的袭击。建筑物坍塌时留下的烟雾聚拢到一起,好像天空的云翳,笼罩了整条街道。我被安置到医院西南方向的对面街道上的一所住宅里。那里正在挖一间地下室,作为躲避轰炸的藏身之处。但直到青岛被攻占的那一天,这项工程仍未竣工。在邻近的一间地下室找到藏身之所的包添远过来看望我,并邀请我去他那里住。但我自然是要和我的医院待在一起。此外,那间地下室所能给予的安全感也仅仅是心理上的,因为它虽然位置很深,但屋顶还是木头的。
当天色开始渐渐转黑时,史德诚和刘提着大包小包来到我这里。无论如何,为了安全起见,我也要把他们召唤到我这里,同时也让其他人过来。因为驻扎在贮水山上的炮兵连已经开赴战场,所以信使再也无法通行。但幸运的是山上的其他人还是安全返回了。“耶和华啊,我仰望了你的救恩!”夜里相对平静一些,只是从远方传来炮弹爆炸的声响。
1914年11月6日
上午11点,天空突然布满了黑压压的积雨云。
今天死了两个伤员,又新到了两个。
在一次战斗的间歇,我又回到了我的屋子里,打算取点东西。我在阳台下面遇到了以前红十字会的一些会员,他们躲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藏身之处。我希望他们看护好我的屋子,并且得到了他们的承诺。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学生们随意乱放在他们房间里的物品都被到处游逛的流氓偷走了。他们原本应当按照规定把这些东西存放在学院里带锁的屋子里。但对于学院这栋建筑来说,这些流氓的存在却未尝不是一种看护。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一群奶牛,把整个花园践踏得乱七八糟,花草也全部被啃光了。还有一些母猪、山羊和野狗也加入了这支队伍。但没有一个人在这里维持秩序。此外,花园的围墙也在炮火中坍塌了,所以根本无法阻止这支大军的入侵。屋顶的前檐被一枚28厘米口径的炮弹炸飞了一个小角,此外没有其他损害。
今天市区也遭到了来自西面的轰炸。因为弹药匮乏,所以不得不把小泥洼炮台炸毁了。其他阵地的炮台也渐渐弹尽粮绝。德国飞机一大早已经飞离了青岛,并安全抵达了中立地区。
日本飞机除了按惯例扔下炸弹之外,还抛撒了许多份传单,向德国人呼吁骑士精神,希望不要毁坏现有的战争物资、船只等等。但在日本人的大炮将其杀伤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之下,这道呼吁显然来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