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10月14日
清晨又飞过来一些日军的炮弹。显然是日本人又进驻了几个炮兵中队,正在进行试射。大约到了9时,来自海上的敌军开始了一轮较为猛烈的轰炸,总共发射了73发炮弹,但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日本“丹后”号军舰和英国“凯旋”号军舰先后被会前岬阵地的炮火击中,“凯旋”号随即撤离了战场。下午,德国的战机再次起飞,但因为遇到了日本飞机,很快又降落了。
晚上和几个老朋友聚会。晚餐后有乐队演奏。远处炮弹发射时吐出的火光逐渐接近我们,最后整个空气里再次弥漫着拉长的轰鸣声。屋外是深邃的黑夜和闷热的南风。一抹昏暗的光亮隐约闪现在北方的夜空里。从楼上可以辨认出这是一艘横泊在入港口的轮船。
一束高耸的火焰柱冲天而起,一直将它那跳跃的火光甩到了日本人所在的高地上。在此期间迎着火光赶来的消防队员弄明白了这样的火焰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又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没有去灭火。我们还是去了港口。几个月来那里的路灯一直都是熄着的,所以整个港区静静地躺在黑色的夜幕中,但此刻却被映照成暗黄色。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所以可以清楚地听见我们路过马路两旁房屋时留下的脚步声在轻扬地回荡。一路上我们没有遇见一个行人。几天前,我们的士兵在这里炸毁了一艘客轮,沉入水底后阻塞了一半的入港通道,而眼前的这艘轮船则完全让港口失去了应有的功能。
我们进入到港区,渐渐走进了仓储库房的阴影当中。四周望去,仍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倘若换在平时,这样的大火一定会吸引许多好奇的看客!路越走越黑,现在我们来到了防洪大堤上。回忆当年港口启用仪式上人头攒动、欢天喜地的场景,还有那“伊尔蒂斯”号趾高气扬地将剪彩缆绳撞飞的那一刹那,这是怎样的一种对比(而如今,可怜的“伊尔蒂斯”号,连同几艘小汽艇,已经在被我们的士兵炸毁后团成了一个大铁疙瘩,静静地躺在了入港口的某一处海底)!
置身于此时此地,我们仿佛来到了一个被人遗忘的星球和一座死寂落寞的城市。我们在黑暗中淌着煤灰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或这儿或那儿不时冒出一块铁锭或一根金属管,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这些机器零部件原本很可能是用于筹建中的大高炉的。路越走越黑,耀眼的火焰在马路的两旁劈啪作响。转过街角,那艘轮船就在我们的前方,横泊在入港口的最外侧。火焰慢慢地、但很执著地一点一点吞噬着轮船,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然后是燃尽的木梁“轰”的一声坠落下来,掉入海里,伴随着“咝咝”声,火焰熄灭了。成百上千朵火花在海浪中盈盈起舞,推起浪花短促、戏耍般地拍打着轮船。时光仿佛顿然停滞了——唯一感受得到的是那埋藏在最深处的孤独!终于听到了一些声响。在防洪堤的最外侧坐着几个陌生的水兵,还有一个妇人坐在石凳上,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1914年10月15日
整个夜晚山东头一带都遭到了我们的猛烈轰炸,因为那里储存了日本人大量的军用物资。因为那个地带此前从未遭到轰炸,再加上又是个雨天,这次轰炸应当给日军造成了重大损失。非作战人员经由大鲍岛全部撤离了青岛要塞。这也表明从现在起,最后的退路已经被切断,我们即将面临严酷的战斗,必须对此做好充分准备。但眼下的战事依然是来自德国方面的轰炸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1914年10月16日
台风,暴雨。瓢泼大雨多次损坏了防御工事。听说因为疾病的原因,日本人减员很严重。
邮局里又到了一封我妻子写的信,我把信取了回来。花园里的小径被无情的雨水再一次撕裂。放牛人逃走了,因为他的一头牛在最近的一次轰炸中被一块弹片炸死了。他有一个很冒险的计划,就是把他的牛群赶到台东镇卖掉,然后再揣着这些钱悄悄地从战区潜行溜走。他对这个计划很有信心,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去实践这个非同寻常的计划了。由此造成的后果是,从现在起我们就没有牛奶喝了。
夜里“S90”号鱼雷艇驶出了港口,在日军封锁军舰活动的水域里布置水雷。它在甲板上安置了两个假的铁皮烟囱,从远处看几乎可以与日本人的驱逐舰以假乱真。甚至连标记为已清除完水雷的水域的浮标也和日本人的完全一致。这种伪装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使“S90”号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然返回。
1914年10月17日
读了一天的《约伯记》。
夜里“S90”号鱼雷艇再一次出动。它向日本人的一艘岸防装甲艇发射了一枚鱼雷,并成功击中目标,把它炸得粉身碎骨,船上的几百名官兵也葬身大海。因为日本政府没有采用日俄战争中的做法而去刻意隐瞒这起事件,所以在日本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哀悼仪式。此外,日本的另一艘更为现代的军舰据说碰到了一颗水雷,受损严重。但日本人的损失总量却无法精确计算。尽管如此,如果考虑到德国驻青岛的整支舰队几乎全部撤离,只留下少数几艘原本无法投入战斗的舰船的事实,应当说日本人在军舰物资上的损失是相当大的。后来我们才知道,日本人有两艘运输船在沙子口附近触雷沉没。此外,在整个战争进程中,日本人还损失了两艘鱼雷驱逐舰,战争结束后,在清理港口水域的水雷时又损失了两艘小艇。因此,日本人在青岛战争中至少损失了七艘军舰。
“S90”号鱼雷艇成功地撤离了战场。关于这艘英雄战舰安全抵达上海并造成巨大轰动的生动传闻流传很广。但事实它在半道上就搁浅了,船员们自行将其炸毁后设法逃到了中立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