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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隐士

有一年多了,隐士一直在位于城东的湖畔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断绝了与人的交往。这样,隐士成了人们眼中的怪人,再也不想回到城里的正常秩序里去。如果不是事情发生了新的变故,城里的人们猜测隐士要在湖畔固执地生活下去,有人说,他在去年就为自己选好了一块墓地,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台上,远远地可以看到镜子样闪亮的湖水。

其实,任何事情的出现或延续,都是有原因的吧。隐士之所以一口气在城郊荒凉的湖边居住下来,当然有许多俯拾即是的理由,比如湖畔的空气自然是好的,湖畔安静,静得能听到树叶落地的声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急促与缓慢,甚至心跳得快不快,血液流动得是否畅通,都能用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另外,隐士在每天黄昏散步时可以看到迎面的远山,远山如淡墨,被天地勾勒得十分陡峭,看上去有写意的神韵和野趣,感受到天地间运行的大美。而在市区他原来的家中,除了汽车的尾气,已经很难闻到纯粹的花香,看到的天空也是灰蒙蒙的,街上到处都是为生计奔忙操劳的人流。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理由,最重要的理由是什么呢?而是因为隐士来到湖畔不久,就拥有了一个堪称神奇的秘密:

黄昏时分,隐士走出居住的小区,在距离大门约一百米的地方,能看到远山上闪烁着一颗硕大的亮星,不多不少,只有一颗。它在每天晚十八时左右准时出现,好像一个从不失约的姑娘。在隐士看来,它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忽闪着一双俏皮的眼睛,双臂趴在山顶上,就像是少女伏在桌案上一样。或许人们会认为这并不奇怪,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一个孤独者的荒诞意淫,但如果再提供一个细节,你就会感到意外了——每当他独自一人伫立湖畔,朝这颗星星凝视片刻之后,就会听到一阵唧唧喳喳的笑声自天际传来,而他的倒影在湖水中,被声音揉碎,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一圈圈扩散开来。那一刻,他的影子变成了碎片,融进湖水,沾到水草与荷叶上。有无数次,他发现那些从他身体里脱离的影子,都变成了飞沫或水珠,溅到某一条游船上,溅到了乘船游玩的人的衣服和脖颈上。有一次,他的影子还没有完全化开,这时候一条天鹅形状的游船飞快地驶来,他差点惊叫起来,“要坏事儿!”,因为他的影子被游船撞击得粉碎,在刹那间,他本人感到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微微地疼痛。

秋季的黄昏萧条而静美,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能把周围的一切都看得既朦胧又清晰,有一种特别的韵致。更多的时候,隐士会将这颗星星移到自己的手掌上来,这个绝妙的本领也是一次偶然的试验发现的——当他朝星光闪耀的方向伸开左手,发现那原本遥远的星光竟然在瞬间变大了好几倍,灼灼的光芒刺得隐士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吓得他慌忙把手收了回来。后来,经过几次反复试验,这颗星终于在某一天黄昏颠巴颠巴地跑到了隐士的手上来,在隐士的指尖上变成了一粒水晶。这时,隐士抬头朝远山一望,发现山顶已经变得一片漆黑,星星神秘地消失了,它已经在他手上熠熠发光。自那以后,隐士开始确信这颗星是为他而存在的,换句话说,是他发现了它。一想到自己也成了一个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发现人类创举的人,他就忍不住要兴奋好一阵子,激动得连续失眠了好几个夜晚。那是一些月光灼灼照耀的夜晚,透过窗棂,可以看到秋天的霜露落在窗外,白茫茫一片,唰唰地往下落,落到叶子凋零的白果树枝上,有几只黑鸟蹲在上面,翅膀也似被霜露打蔫。进入下半夜时,霜露下得铺天遮地了,月亮不知躲到了哪里。

“可是,怎样才能证明是我发现了这颗星星呢?难道别人就看不到它的存在吗?”隐士的头颅,在枕边辗转反侧,额头抚过阵阵深秋的凉意,他听着墙角的蛐蛐叫了一夜,天放亮时,他想好了一个法子。

于是,在第二天黄昏,为了证实这个伟大的发现,隐士决定做个调查,来到湖畔那座简陋的木桥上,点上一支香烟,却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遇到一个人从桥上通过,这很令他失望,除了脚下落了一堆烟蒂外别无所获。那时,桥两边的道路还没铺上油漆和沥青,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周围是隐藏在树丛里的村庄,尽管他在湖畔已经生活了一年,却从未到村子里去过一趟,天下所有的村庄都过着相似的生活,他懒得去探个究竟。白天里,倒是可以看到有村子里的人从桥上通过,那是因为农人们要去湖畔对面的果园里劳动,下苹果,剪果枝,锯掉被夏天的阵雷劈焦的果树,还会有阵阵说笑声自空气中传播过来。到了黄昏,人们收工了,那些说说笑笑的农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天黑了,空气里有食物的香气从村庄里飘散过来,而隐士还呆立在桥栏边,他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世上的事情经常是这样:当人的失望感接近最冰点的时候,会出现突如其来转机,——就在隐士的心越来越凉的时候,有两个快步行进的黑影从对面的桥头出现,他们的步伐迈动得很快,仿佛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就来到了隐士的面前,隐士仔细打量,发现他们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头发长长,一个头发短短,一个身材略高,一个身材稍矮;一个肩膀上还扛着一根扁担,另一个手里拎着行李,那高个子的走在前面,大步流星,有一种雄纠纠气昂昂的气派。隐士马上猜想到他们是一对进城打工的哥儿俩,他们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建筑工地或小化工厂,隐士急忙掐灭手中的烟头,屁股离开桥栏,起身相迎,他拦住了两弟兄的去路,隐士问:“你们是到城里打工的吗?”两兄弟愣怔片刻,回答说,“是啊,有什么事吗?”隐士急忙解释:“没事儿,没事儿,我只是随便一问。嗯,不过……”,隐士话锋一转,手朝远山的方向指去,“你们看,山顶上那亮亮的东西是什么?”隐士的声音瓮声瓮气,还有点沙哑,他提出的问题更是让两兄弟莫名其妙,应声仰望山顶,端详了一会儿后,齐声答道:“没、没什么啊!”隐士听了,心中掠过一丝窃喜,似乎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证实,但隐士并不就此满足,而是继续追问,索性把问题挑明:“再仔细点,顺着我的手仔细瞅瞅,——是不是有颗贼亮贼亮的星?”哪知两兄弟早已不耐其烦,高个的哥哥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满嘴当地土话,隐士竟然没有听懂,大意是“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俺还要赶车去哩!”一边说着,气咻咻地拉起兄弟朝前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桥头那边的土路,独丢下尴尬的隐士在桥边淌汗,失望的骨节嗒嗒作响。过了好一阵子,远方有一列火车飞快地从秋天空旷的大地上隆隆穿过,遥远的汽笛声把隐士唤醒,隐士在夜空下先是打了个寒战,后又打了个哈欠。

几天之后,于心不甘的隐士再次来到桥头等待,远远看上去,他蹲伏在黄昏的余光里,就像是史书中一个多余的逗号。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等来是一位骑牛老者,嘴里还哼着唱曲儿,怀抱皮鞭,面带微笑,神态怡然自得,俨然一幅老聃出关的场景再现图。只不过他的牛是一头黑犍子牛,与老聃当年的青牛有些色泽上的差异,但这丝毫不影响从老者身上散发出的仙风道骨之气,接着,似乎一股浓烈清香扑面而来,隐士细嗅一番,觉得是酒香味道,定睛一看,原来老者脖颈上还挂着一只硕大无比的酒葫芦,此刻,他正边唱边酌,胡须颤颤地朝隐士缓缓靠近着距离。隐士有些慌乱了,觉得眼前的一切太像梦境,急急扶正滑脱到鼻梁上的眼镜,朝老者深深地鞠了个九十度大躬,行了个标准的抱拳之礼,轻声叫道:

“先生!晚辈这厢有礼……”

老者见状,倒也爽快,“吁”地一声喝住了牛,挺直了腰身,左手遮住了耳朵,乌鸦似的尖声传递过来:“你、你说什么?——我耳朵背听不清,你再说一遍。”隐士只好抬高了嗓门,又将刚才的内容说了一遍:“先生,晚辈有礼了!”

老者听了,似懂非懂,又甩过来一句尖声:“嘛事?来点干脆的,有事直说,甭耽误俺回家,今儿家中来了亲戚哩!”

老者的口音自然也是当地土话,且声音尖细得刺耳,带点娘娘儿腔,这让他身上的仙气顿时锐减了几分。

隐士倒也没在意这一点,他只是感觉沟通困难,脸憋得涨红,脑门也出了汗,忽生一计,心想,如果把山顶上的星星移到手掌上来,不就一切都昭然若揭了吗?哈哈!事实胜于雄辩,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将手掌朝远山的方向伸开,神秘的星在瞬间移植到掌心,过程并不复杂,前后只用了几秒钟光景。那星像一束燃烧的火苗,又像是一盏怒放的烛光,隐士双手颤颤,做出一个献宝的姿势,恭敬地将这燃烧的火种奉给老者,并低眼偷窥老者的表情变化。此刻,星光在老者眼前燃烧,舞蹈的光芒像个妖妇,老者呆愣片刻,将头伸过来,又揉了一番眼睛,少顷,面露大骇之色,五官扭曲变形,那张老脸像是瓷片般碎裂了,劈哩叭啦地往下掉仙气,待仙气掉净,只剩下老者长满皱纹的样子,一副真实的委琐面相便暴露无遗,他怒斥隐士道:“年纪轻轻的干点嘛不好?干啥不都混口饭吃?哼!”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麻溜地扔到了隐士的手上,随着一声鞭响,老者骑牛而去,那牛也是头品性不善的东西,竟然不失时机地屙下一滩热腾腾的粪便,像是赠送给隐士的礼物,然后屁股哆嗦了几下,尾巴甩动了几下,示威似地朝前走去。隐士呆若木鸡,被老者叮当作响的硬币砸懵,接着是一种奇耻大辱泛上心头,他觉得这耻辱真是前所未有,被另一个人认定了自己的乞丐身份,是此生的头一遭。隐士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这时,天空刮起了一阵凉风,落下了一阵冷雨,把隐士从耻辱里淋得清醒过来,隐士抱紧了臂膀,悻悻地跑回了小区。

当天夜里,隐士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摸一摸额头滚烫,隐士知道自己病了,拧亮床头的台灯,自己拿温度计量了一下体温,飞快上升的水银柱证实他高烧已达40多度。来湖畔后,隐士大约感冒过三两次,每次也都不曾就医,挺一挺就过来了。吃几片白加黑,不停地喝白开水,躲在房间念《金刚经》,说是能败心火,转移注意力,这法子大致管用。刚来湖畔那会儿,有一次感冒,稀稀拉拉地拖延了近一个月也不见好转,隐士全身无力,鼻涕横流,咳嗽不止,隐士终熬不住,就到门卫室,用座机给城里打了个电话——修行自然是要断绝与世间联系的,为此,隐士把一切现代化的通讯工具都停用了,包括电视。在他的房间里,除了日常照明用电外,只有一只电水壶。

电话打过,湖畔来了个前来探望的女人。女人长得挺漂亮的,大红的披肩自然垂落,开着一辆锃亮的奥迪A6,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似乎生怕人认出来似的,眼神里也充满着警惕。女人给隐士带来了药物,还带来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女人拿纤细的手掌抚摸隐士滚烫的额头,表情却显得十分平静,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寡淡,缺了些光彩,对白也是老夫老妻式的疲倦和无趣。

“感觉咋样,在这里生活适应了不?”女人问,声音轻轻的。

“嗯……”隐士只是从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声音,算是回答了她,问女人:“娜娜有消息吧?最挂心她。”

不等女人回答,隐士叹息一声,继续说:“一想到她一个人在国外,心就乱了,心一乱便影响了修行。”

女人安慰他:“放心,娜娜很好,昨晚刚与她通过国际长途,她学习生活蛮好的,到了英国,人也胖了,皮肤比在家白多了。”

隐士点点头,脸上忧戚的色泽得以舒展。他告诉女人自己在湖畔已经习惯,过着一种准居士的生活,双手合十,读经面壁,每日忏悔,与湖水和自然景物接触,灵魂得到了净化,再也不想回到世俗的忙碌里去。女人听了,眼里有了泪水,隐士递给女人一条手绢拭泪,安慰道:“莫哭,这样挺好。”女人哭得有几分压抑,看得出内心有复杂的痛苦,到末了也没有哭出声音。临走时,女人告诉隐士一个消息,“听说湖畔也列为开发项目了,这里要成立一个旅游区,也会热闹起来的,这里也不是长久的净土。”隐士听了,略显愣怔,又摆摆手,说“由它吧。过一天算一天。”隐士苦笑,咧了咧嘴:“白居易说,‘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我属于小隐,图个悠然自得,在这里我能摆脱人间的苦厄。”

女人说:“听说这个小区的房价要涨了,因为柏油马路要修过来,一直修到小区门口。”

“嗯,你回吧!”隐士说完,对女人下了逐令。女人就抹了眼泪,默默地出了房门,发动了车子,一溜烟地离开了小区。隐士依然躲在房间里,也没有出门相送,他只是侧起耳朵,听着女人的车声在深夜的道路上消失远去。

后来,女人断断续续地又来过几次,每次都是不咸不淡地东说一句,西聊一句。最后一次,是腊月二十九,要过春节了,满世界都响着鞭炮声,空气里飘着年味儿,女人想接隐士回城过年,结果被隐士态度坚决地拒绝,女人把心一横,飞快地钻进奥迪,狂奔而去。

“哦哦。”

这一次,经过两次桥头上的打击,隐士又重重地病倒了,并且一病就是一两个月。他躺在床上呻吟不止,感到了一种人生的难,修行的难,做成点事情的难,以及被人理解和懂得的难。但最难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自己的内心难以做到真正地安静。两次验证的失败,令隐士陷入反省,最后得出结论:不怪人类,只怪自己。既然自己选择独居湖畔,目的就是要隐居,与人断交,直追四大皆空的至高境界,却为什么还要屡次三番,求得他人的认证呢?实在是自取其辱,是不自信的表现。隐士在深夜大睁着双眼,想得头疼欲裂,懊悔得头要爆炸。

隐士在疾病中获得了新的觉悟,就像当初在紧要关头做出那个决定一样,隐士又要痛下决心,打算待自己病愈,立即放弃这一愚蠢的行动,回到刚来湖畔时的悠然自得的生活状态,独享山顶星光的恩赐。隐士猜想,这场大病应该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实在是太应该太及时了。

这片位于城东的湖畔原本是一方沼泽水国,在长达百年的时光里无人问津。离湖不远的地方有村庄和果园。隐士居住的小区,传说是房产开发商的一个意外决策,也很有些赌博的意思,天晓得当初他们是怎么想的,在荒郊野外建起一片好看的房子,结果是几年下来,房子销路不是十分看好,像隐士这般踏实地往死里居住的人是没有的,因为在湖畔居住,需要许多硬件软件设施的配合,比如幼儿园和学校,比如超市,这些设施目前都没有。

隐士听门卫说,不急,这些很快都会有的!门卫说话的语气,像是拥有了上方宝剑。

假日,湖畔的土路上偶尔还会扬起一阵尘土,出现几辆颜色各异的轿车,从轿车上走下几对度假休闲的情侣。他们在车子的后备仓里装着可供野餐的食物和矿泉水,中午在湖边的树荫下就餐。春天过后,湖岸上长满茂盛的蒲草,柔软得可以当床用,有好多次,隐士沿湖散步观星,听到蒲草丛里有野物喁喁私语,开始不明就理,还蹑着手脚前往探究,结果看到一对情侣在草丛里厮咬狂欢,类似打架,做得疯狂而投入,青青的蒲草压倒一片,隐士只好悄悄地收回了脚。但接下来发生的现象,令隐士感到格外吃惊:来湖畔野合的人越来越多,多到目不暇接,一对对的出入,一对对的离开,像是约好的一般。情侣们也不讲究,随便找一处遮挡就行****,做完了把裤子提上,见了另一对还打招呼,互相递上支烟去,有的还聊几句天气和股票的话题。隐士亲眼看到,有一对男女行完好事,全身赤祼,那男的站在月光下,手拿一瓶矿泉水冲洗器官,冲完了自己的,又把矿泉水瓶子递给女的,女的蹲下冲了半天后,又将剩下的水咚咚喝下,口里大叫:“爽啊!”隐士见状,只叹息现在的人真是越发地不讲究了。恰巧那天,女人开着奥迪来湖畔给他送几件夏装,隐士就朝着女人发牢骚,说湖畔也不清静了,它妈的成了野合区,恰巧老子的必修功课之一就是色戒,这、这简直是污染眼球嘛。女人听了,大悟般地微笑,问隐士道:“想知道人们要到湖边野合的原因吗?”隐士呆愣,有些不解地盯着女人暧昧的眼睛,问:“为啥?野合还有说头不成?”女人就告诉他说前一阵子,夏副市长在宾馆与情人偷情,有人安装了隐形摄像机,把夏副市长与情人云雨的整个过程偷拍了,然后制作成视频发到了网上,现在只要打开网络,人人都能看到夏副市长与电视台女主播在床上莺歌燕舞的精彩画面,清晰度高到令人绝望得想自杀。隐士听了,更加呆愣,一时回不过神:“哪个夏副市长?”女人说:“怎么?连夏副市长都记不得了?看样子,《红楼梦》里有个‘甄士隐’,你成了真隐士了!夏副市长,那个秃子夏羹年啊,几年前是我们公司的座上宾!”

隐士拍拍脑门,恍然大悟,身子差点虚脱:“天,是他啊……”隐士的眼前就浮现出夏副市长亲切随和的面容来,以及他戴着众所周知的假发,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形象。隐士为之感到惋惜,忍不住骂了几句陷害夏副市长的小人,又忍不住骂了几句互联网。

“自从有了互联网,它妈的啥都瞒不住了!”隐士无奈地发着感慨。

女人说:“夏副市长的事一出,吓坏了许多人,人们都不敢轻易到宾馆开房了。”

新修的公路一通,眼瞅着湖畔开始热闹起来,隐士在经历一场大病后缓步出门,发现周围此起彼伏地又多了几个生活小区,小区筑起高高的院墙,院墙上安装了摄像头和铁丝网,这是为了防盗。令他惊讶的是,门卫的预言这么快就得到了应验:湖畔出现了酒店、卖菜的摊贩,有了超市的联锁店,有了崭新的站牌。而这些对于隐士来说,仿佛只是一夜间就出现了,就像一句诗中描述的那样,转身之间,花全开了——当湖畔魔术般地出现了楼房和街道,隐士那颗始终焦虑、无法安宁的心,该如何处置呢?

而季节却正褪去它妖娆的色彩,飞快地向冬天进行,十一月的寒风呼呼地席卷着湖畔的上空。这时候,隐士在苍茫的大地上行走,观察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像一个年迈的老人,用陌生的眼光重新打量眼前的世界,打量着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大风吹跑了他头上的帽子,他的帽子在湖面上飘浮了片刻,然后就被涌动的急流吞没。接连几天,隐士的内心,经历了炼狱般的煎熬,他知道自己再怎么修炼,也难以抵挡这扑面而来的喧嚣,过去的一切始终像一场噩梦,它们用另一种强悍的力量,时时地泛上来挤压着,折磨着他,直到最终将他打败。夜幕降临,隐士仰望山顶,忍不住在心头大声惨叫:那颗神秘的星竟然不见了,那照耀他的福星已经回归天庭。隐士将手掌摊开,两手空空。

隐士似乎在心下明了到什么,面色顿时变成灰土,嘴唇发紫。

果然,这天深夜,隐士在灯下读了几页经书,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隐士似乎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于是披衣起身,从容地开门,迎进来两个身穿黑衣的人。那黑衣人其中的一个立在客厅,另一个守住了房门。

黑衣人道:“我们找你很久了,你知道吗?”

隐士并不答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黑衣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的逃避,使好好的厂子倒闭,让几千工人下岗失业……你毁灭了多少家庭的幸福,你知道吗?你以为躲到这里吃斋念佛,就能赎清你的罪过吗?……”

“你的良心,是否真的让狗吞吃了?”

此刻,无论多么难听的语言砸下来,隐士仍是低头不答,他听着黑衣人的话,就像是末日来临的审判。

2010年5月

(原载《山花》2010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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