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心接下来面对的,便是这几乎持续了一整夜的逃亡之行。
魔脸狮人虽受重伤,其魔兽之能力犹在,体型过于巨大的它即便速度上难以与长心相比,但是作为兽类,天生对于追踪猎物便有着得天独厚的本领,靠着猫科动物的捕猎本能以及敏锐的嗅觉一直紧咬着长心的踪迹不放,一夜之间,给予了长心极大的压力。
长心怀抱着昏迷不醒的桑卓,靠着顽强的意志力,顶着浑身伤势与疲惫,咬牙在雨夜的卡尔德隆山谷里艰难的行进着。起初有好几次几乎已经被魔脸狮人给追上,险象环生,但是都被他凭借智慧与速度周旋化解。
直至后半夜,同样负伤的魔脸狮人终于是被越甩越远,失去了长心的踪迹。
只是这一场追逐,几乎耗尽了长心所有的心力。体内元神之力将要完全用尽的他,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林间,步履蹒跚。
“终于摆脱那该死的怪物了。”长心此刻已是气喘吁吁,满脸疲态,长袍之上布满了血迹与尘土。他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的桑卓,心中不免担忧起来。
“也不知道她伤的到底有多重,得赶快找人帮她医治。但是这漫山遍野全都是蛮族,我一个外族人若是胡乱寻觅,岂不是自寻死路。”长心焦急之余,也是思考着该如何是好。不过当下的情况确实对他们太过不利,这该死的山脉此刻几乎是步步杀机,让他一时间也是失了方寸。
卡尔德隆山脉的蛮族到底有多么排外已是显而易见。自己方才进山,那控兽一族便不由分说地在暗处袭击自己。想必其他的族类,对于自己这所谓的“异邦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刚才那一战,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个老朽更是一族之长!恐怕这梁子已然是深深的解下。桑卓昏迷之前,也说过那些四散而逃的族人必然会向各族通风报信,想来这个时候,有一个外人潜入山脉内部并袭击他们同族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情况已是越来越不利……
四周全是荒野树林,长心抱着桑卓,依旧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持续了一整夜的冷雨已经逐渐停了,本来乌云密布,晦暗压抑的天空开始有些许光影从远方蔓延开来,漆黑不见五指的山间道路,也是渐渐明朗起来,显然是黎明前的黑暗,已经结束。
人类对于黑暗多多少少都会存在着恐惧,况且又是身处危局之中。视线的清晰,让长心一直过于紧绷的心情也缓了下来,虽然已是筋疲力尽,但意志坚毅的他,仍旧咬着牙继续行进着。
其实,若是之前便弃掉怀中的女人,此刻的长心早就可以逃之夭夭,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上几天,待养好伤势之后再接着去做父亲交给他的事,倒是最为稳妥。但是长心似乎根本没有这样考虑过。
且不说一个几乎对卡尔德隆山脉了若指掌的桑卓对他还有用,就算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长心也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孤身独剑,冒着性命危险毫不犹豫的去追击那近百人的卢戈狼族队伍。
重情重义,勇敢坚韧,乃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
晦暗无明的天色,已然渐渐呈鱼肚白,乌云尚未完全散去,最初的一缕微弱的阳光,却已温柔的将这荒凉的土地给铺上了一层薄纱。一股劫后余生的平静之感浮上心头,长心遥望了一下天色,轻舒了一口浊气。
然而这时,他本来因为疲倦与伤痛而有些昏沉模糊的眼睛,却陡然一亮。
因为他似乎看见,前方的道路尽头,有一栋亮着灯火的大木屋。
长心喜出望外,本来被疲惫而侵蚀的身体突然间仿佛生出了力量,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将怀中的桑卓抬了抬,然后迈开步伐,一路向那木屋跑去。
待到两人越来越接近这栋木屋之时,长心隐约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歌声。
这歌声显然是一群人合唱出来的,不难分辨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之中却是带着欢庆的感觉。而且让长心感觉到有些诧异的是,他们所唱的词,也并非自己完全听不懂的山脉蛮族的蛮语,而是地道的通用语。
曲调和歌词都很简单:“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多么可爱的地方,让我们尽情狂欢……”
旅馆?长心愕然,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奇怪。这片山脉之内林立着蛮人的部落,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开旅馆,难道这些蛮族的生活也如同城市里的人一般,需要旅馆这种设施?然而虽然心有疑惑,脚步却并没有停止,依旧是朝着木屋走去。
他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太需要一个落脚之地了。长心并未想得太多,一直被吟唱着的歌曲既然是通用语,想来不会是蛮人的巢穴。
待到他走的近了,却见到木屋的门联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刻着一条通用语文字,便是“卡尔德隆旅馆”。而门口,此刻正站着一名中年女子。
长心眼前一亮,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十分难得的美丽女人。她有着一头如同大姐头阿维妮一般秀丽的金色头发,碧波皓齿,一身罗纳帝国风格的精美长裙,把身段衬托的凹凸有致,浑身上下透露着成熟魅惑的气息,一双似乎可以夺取所有男人心魄的勾人美眸,此刻正带着吟吟笑意,打量着自己,与怀中的桑卓。
这个金发女人手中拿着一盏制作十分精美的油灯,灯芯里散发着萤弱的火光。她带着迷人的微笑,缓缓上前两步,银铃一般的笑了笑,甜美而温柔的声音对长心说道:“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请进,请进。”
长心并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青梅竹马的阿维妮,里昂镇已经算是出了名的婷婷美人;而如今还倒在自己怀中的桑卓,虽然是异族血统,却也是美艳绝伦,不可方物。但是眼前这个中年女人带给长心的感觉却和她们都有所不同,那是一种气质,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摄人心魄的魅惑之感,有着让人根本无法挪开眼睛的奇异魔力。小长心虽然此时还是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却也看得一阵失神,有些精神恍惚。
“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美妙动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将长心从短暂的走神之中给拉了回来。他抬了抬头,看见近在眼前的美艳女子,只闻其身上带着一丝浓郁的香气,这香气入鼻,竟是刹那间让自己精神抖擞,疲惫与伤痛的感觉却是瞬间一扫而空,虽然头脑依旧有些昏昏沉沉,但是身子上的一切负面感觉确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好像顷刻间恢复到了生龙活虎的模样。
“可爱的客人,请跟我来。”美艳女子依旧是一副妖娆美丽的神情。她抬起手,轻轻的在长心的脸颊上虚划而过,传出一阵香风。只见她往着长心的双眸媚眼如丝,然后盈盈转身,步态娇柔的向木屋内部缓缓走去。
长心在原地呆了呆,也随着她进入了这一间卡尔德隆旅馆。
而刚刚迈入木屋一步的他,竟是一阵恍然。他没有想到这间外表有些破旧的木屋,其内部竟然如此金碧辉煌。视野所见,整个木屋的墙壁几乎被精致的黄金挂饰给占满,每一扇窗户之上都覆着精美的红色窗帘,透着一股高雅而奢华的气息。数不尽的烛台几乎是全由黄金所制作,将屋内照的灯火通明,又在黄金的反射之下显得耀眼无比。
这明亮到有些刺眼的灯光让长心有些头晕,他本能的眯眼抬头,却是看见了那完全被铜镜所覆盖的天花板。确切的说,整个天花板就是一面庞大的镜子,带着铜镜独有的扭曲效果,倒映着整个旅馆里的全部景象,呈现到长心眼帘。
每一张红木制成的酒桌上,都围满了正在纵情狂欢的人群。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身着各种华丽的衣衫,佩戴着光鲜亮丽的珠宝,手中举着大号的酒杯,桌前放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吃食。他们勾肩搭背,面带沉醉的笑意,嘴里齐声唱着那一首方才长心在门外便听见的歌谣。
“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多么可爱的地方,让我们尽情狂欢……”
看着这群正在饮酒高歌的客人们,长心顿感诧异,没有想到,在这片蛮人四伏的荒山野岭之中,竟会存在着这样一处地方。与外面那片荒凉萧索的土地相比,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就如同地狱和天堂的区别一样明显。
他有些迷糊的回过头,看着刚刚迈入的那一扇被美艳女子轻轻扣上的门,心中生出一种荒诞的想法:难道天堂和地狱,就只是隔着这样薄薄的一层?
长心还在发呆,而那美艳女子此时却是上前几步。只见她抬起那玲珑纤细的玉手,轻轻拍了两下,却见那一直饮酒高歌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她与长心的方向望来。
美艳女子笑了笑,声音依旧婉约动人:“今天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们又迎来了两位新的朋友。”她回头对呆立在那里的长心扬了扬手,接着说道:“让我们举起酒杯,欢迎这两位尊敬的客人,加入我们的狂欢!”
美艳女子说罢,在场的所有人竟是同一时间将手中的酒杯对着长心的方向高高举起,然后一起带着狂热的气氛大喊:“欢迎来到卡尔德隆旅馆!”紧接着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长心愣了愣,虽然心中存着一丝疑虑,但是这么多人此刻向着自己敬酒致意,那高昂的气氛也使得长心下意识的微笑点头,回以礼貌。从小在里昂镇长大的他自然也参加过镇上酒馆的这种狂欢,虽然时地不同,也无法完全冷漠以对。
众人饮罢,依旧是一阵欢声笑语,不少人对着长心透露出友善的笑容,一个体格魁梧的红发大汉高声对长心喊道:“英俊的东方小兄弟,欢迎你,快来加入我们的狂欢,和我们一起一醉方休!”
“是啊是啊!”另一桌的一个身着长袍,略显富态的老人也应声附和道:“来到了这里,就要抛去世间的一切烦恼,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享受美酒与友谊所带来的快乐,这才是快意人生啊!”
这位老人说罢,许多年轻的男女也展颜笑了起来,纷纷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斟满,一边对长心发出邀请,一边对着他举杯示意,然后又是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美艳女子走到长心的身边,微笑道:“尊敬的客人,您是否需要先休息一下,让我为您安排最好的房间。”
长心被人们的热情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听到美艳女子的低语,才回过神来,忙回答道:“是的是的,我们的确需要休息。”然而他说罢,又转头望了望几乎人满为患的大厅,眉头微蹙,又道:“请问您这里还有多的房间吗?”
美艳女子娇笑着道:“客人请放心,卡尔德隆旅馆永远有足够的房间,无论一年四季的任何时候,都将为您这样的客人准备最好的房间,用最精美的酒水与食物招待您,请跟我来。”
长心对她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议,但是却也没有时间多想,便随着她的带引而去。美艳女子将长心带上了二楼的一条走廊。走廊的道路虽然狭窄却很长,左右分布的许多扇门,墙壁上每隔一扇门便挂着一盏金色烛台。的不同于楼下的热闹气氛,二楼的长廊却是非常的安静。
长心跟在美艳女子的身后慢慢前进,直到长廊的最深处,美艳女子才在最头间一扇门的门口停下。她轻笑一声,从腰间拿出一把形状颇为奇特的钥匙,然后对他说道:“尊敬的客人,这时您的房间,请您好好休息。”
长心犹豫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钥匙。他看了看这扇紧闭着的门,又看了看一脸柔和笑容的美艳女子,一时也有些语塞,只得说道:“那就……那就多谢老板娘了。”
美艳女子盈盈一笑,朝着长心微微颔首,笑道:“您太客气了,您是贵客,卡尔德隆旅馆永远会给您最好的招待,。”她挪开步伐,向长心告了个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您安心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就下楼来找我,我会一直那里……”
美艳女子说到这里,却是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对长心微笑道:“楼下的宴会,会一直持续着,您绝对不会错过的。”说完,便又回头离开了。
长心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美艳女子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之后,才转过身,将手中的钥匙插进把手,轻轻一扭,木门便打开了,他轻呼了一口气,怀抱着桑卓,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内早已经点好了蜡烛,光芒虽然不似一楼大厅那般夺目,却也将房间照亮。整个房间布置的非常整洁,衣柜铜镜,桌椅和床铺是一应俱全;而且房中还放着一个大型的木桶,桶里的盛满了热水,水中还漂浮着不少各色鲜花的花瓣。茶几上还放着果盘与酒杯,以及一瓶尚未开封的葡萄酒,倒是真如那女子所说,是很不错的房间。
不仅如此,整间房的设施,就好像是完全提前准备好了一样。
他轻轻的将昏睡的桑卓放在那张宽大的床上。此时的桑卓依旧是半裸身躯,胴体掩盖在那张黑色斗篷之下。长心只得苦笑了一声,见她没有意识,只得粗略的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伤势,见其并未有流血和淤肿的地方,才放心下来,然后将床上的被褥盖在桑卓的身上。
一下子从危险的荒野来到这样安逸舒适的环境之中,尽管内心的意识不断地提醒着他不能大意,但是身体却已经不争气的放松下来。体力上的剧耗和伤势几乎达到了临界点,这让他知道哪怕这里的一切都有一些不合常理,自己却急需休息。
他回头看了看那一桶冒着白气的热水,心下一松,也顾不得房中还有一名女性,当下脱掉了衣服,将疲惫的身躯泡入了水中。
水温所带来的放松之感让长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腿上的伤口在自己的元神之力疗合之下只是留下血疤,愈合也是早晚之事。他闭上眼睛享受了一阵这从来都未曾享受过的花瓣浴后,便起身寻了一条毛巾擦干身体,继而穿上那件风尘仆仆的长袍。
他有心下楼去询问那老板娘,看看旅馆之中有没有懂得医术的人能来看查一下桑卓的伤势,不过此时一阵睡意却是汹涌袭来,体力不支的他再也招架不住,自顾自的便在地上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