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春村》,又作《村春》。按诗意似乎作于诗人丁母忧居渭村期间。二月春园暖,桑间戴胜飞。
农夫舂旧谷,蚕妾新衣。牛马因风远,鸡豚过社稀。
黄昏林下路,鼓笛赛神归。
这首诗名曰《春村》,又曰《村春》。诗也就是描写了春天的农村、农村的春天。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春天的到来和人们的兴奋情绪。首句直写,着一“暖”字点题,传达了春的信息,说明了春的到来。“春园”又作“村园”。春园既有暖意,自然万物复苏,“春风吹又生”了。第二句写桑树间戴胜鸟飞来飞去,十分活跃,好似呼唤桑树快快长出新芽嫩叶,又好似告诉人们新的春天来临了。一片春意,充满生机。
第五、六句写牛马鸣叫声随风传得很远,鸡豚过了春社日后显得少了。一说春来牛马发情期,雄雌追逐,奔向远方。春社日祭神,宰杀禽畜祭献,言其因宰杀似乎鸡豚都少了。最后两句写黄昏时分,人们赛神后,打鼓吹笛热热闹闹地穿回林荫小道归去了。写出了农村春日的热烈气氛和欢乐景象。
“农夫”、“蚕妾”二句分写,农夫舂“旧谷”,可以想像又是一个春天了;蚕妾“新衣”,说明春天人们要换掉冬衣了。“舂(chāng)”,捣去谷物的壳;“蚕妾”,即蚕妇,养蚕的人儿。
这首诗描写春日一天的热闹景象,处处抓住春的特点,紧扣春日的景物,从几个侧面把一天里自早晨到晚间不同时间的景物人物都表现出来了。诗中没有写早春树木花草的“春来发几枝”,没有写农夫的“迎春治耒耜”,只是抓住鸟飞、舂米、衣和牛马、鸡豚及赛神等春景来描摹,已使人感到春天来临、春意盎然了。
惜牡丹花二首(其一)
《惜牡丹花二首》题下原注:“一首翰林院北厅花下作,一首新昌窦给事宅南亭花下作。”其一“惆怅阶前红牡丹”是诗人元和三至五年(808~810)官翰林学士时作。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
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衰红把火看。
牡丹芳艳绝美,国色天香,乃花中极品,历来有“百花王”之誉。古代,全国各地多植牡丹,尤其是越中(今浙江绍兴一带)水榭池台、道宫梵宇无不种牡丹。牡丹品种很多,据《群芳谱》记载,足有一百二三十种,其中以洛阳牡丹为天下第一。传说武则天游后苑,百花俱放,唯牡丹独迟,被诏贬洛阳,故洛阳牡丹冠天下。此诗在实情实景之中,表现诗人的惜花爱花之情。首句点题,“惆怅”突兀而来,给人以错觉,造成不悦氛围。个中人物的愁思,阶院的清雅,牡丹的艳丽,历历如在目前。虽淡淡一笔,却渲染出牡丹盛开势将必败。对句把惆怅之情引向“晚来唯有两枝残”的境地。“晚来”,时间很短;“唯有”,只有、仅有;“两枝残”,言其少数残败。看似不经意,只有两枝花儿残败,却更加能够渲染出伤感的情致。正所谓从正面写“残”,令人更百倍“惆怅”!第二句的转折,虽强调了只有两枝残败,那么满庭院阶前的牡丹都在盛开,说明诗人惜花之甚、爱花之深,连“两枝”仅有的花开残败也观察注意到了。足见诗人对牡丹花情深意笃,都已晚来黄昏之际,还在花间流连观赏!
历代咏牡丹诗很多:“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刘禹锡),“春来谁做韶华主,总领群芳是牡丹”,“天下真花,独牡丹耳”(欧阳修)……王维笔下的红牡丹、裴笔下的白牡丹,还有紫牡丹等,有的绘形绘色,粹容涵映;有的“风流旖旎,绝世丰神”。而白居易本诗也在抒爱花之情,但却手法独特,别具一格。后两句进一步写惜花之情。既然只有两枝残败,“似乎不必如此惆怅,然而一叶知秋,何况两枝?诗人从两枝残花看到了春将归去的消息”(葛晓音),但是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诗人笔锋又转向“明朝风起应吹尽”,是想象,是担心,是忧虑。盛极必衰是自然规律,天有不测风云是意外灾祸。诗人在第二首中就想到了,一旦遇到突如其来的“风起”,那可就“寂寞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了。既然风雨莫测,春去难挡,花落不免,其情何堪?古人能够“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古诗十九首》),那么我何不“夜惜衰红把火看”。于是趁着花儿尚未被风吹尽,夜里持着火把观赏。夜里把火赏花,那牡丹花恐怕更加浓艳迷人,那艳丽更加令人伤感。全诗几经转折,使诗人的惜花痴情抒发得淋漓尽致,至于花残之后诗人的心情又何以堪,也就不言而喻了。诗人在第二首中所抒写的“晴明落地犹惆怅,何况飘零泥土中?”是绝妙的回答!
牡丹花为历代诗人所激赏、所锺爱。然而白居易却别具一番情趣,他不曾陶醉留连于艳冶的花香花色之中。对于牡丹花纵有万般怜惜之情,也难以挽住春去的脚步,更难以逆料风雨突如其来的消息,所以把火观赏夜间牡丹,恐怕别有滋味在心头,寄寓另一番深情。全诗自然质朴,不事雕饰,层层深入,虚笔渲染,使用跌宕起伏的语气,故意造成一种写意的效果。以“惆怅”七字渲染其花将败,以“唯有”七字再现花未尽败,以“应吹尽”七字忧伤花之尽败,笔锋几转,语意几折,最后托出把火夜看,恋花的难舍之情,惜花的夜赏之痴,委婉深致,馀韵无穷。
众所周知,在百花盛开、群芳竞艳的花季,牡丹花总是姗姗来迟,待到她占断春光、“竞夸天下无双绝,独立人间第一香”(皮日休《牡丹》)之际,一春花事已将尽期,历代诗人多愁善感,总是伤春惜花,百咏不厌,但很少有人“起就月中看”。而白氏却一改常态、一反常情,他不在花落之后始惜花,而在花期正盛时,想到必将红褪香消,把火观赏,艺术上独树一格、内容上立意新颖,既表现了对牡丹花的无比怜惜,又寄托了对岁月流逝、青春难驻的无限感慨。所以白氏此诗一经写出,后人不断争相模仿,如李商隐的“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花下醉》),苏轼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白氏那种惜花的惆怅情愫,在义山、东坡诗中已融入优雅的风趣情致之中。尽管后者历来为人们所称赏,其构思更精巧,意境更优美,可也不应当抹煞白居易开创之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