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有松百尺大十围,生在涧底寒且卑。涧深山险人路绝,老死不逢工度之。
《涧底松》,元和四年(809)作。是《新乐府》五十首之一。本诗题旨“念寒也”。“寒”,诗中指出身社会下层而有才干的读书人。“涧底松”以松喻人,表达对下层知识分子的同情和对权贵垄断仕途、以贱废贤的不满。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两不知。
谁喻苍苍造物意,但与之材不与地。金张世禄原宪贫,牛衣寒贱貂蝉贵。
貂蝉与牛衣,高下虽有殊,高者未必贤,下者未必愚。
君不见沉沉海底生珊瑚,历历天上种白榆。
前四句写高大无比的松树,生长在深涧下身寒位卑。因此涧深路险绝无人行通路,所以老死也无人来度量选取因材使用。“围”,约两人胳膊合抱为一围。“工”,文中指伐木者。“度(duó)”,测度、测量。后八句则写世代簪缨享受世禄的如金、张两家和贫穷寒素的孔子弟子原宪,后者牛衣挡寒,前者文冠绍尾,高下悬殊;但高贵者未必贤良,位下者未必愚蠢。君不见深深的海底生长着珍贵的珊瑚,而高高的天上反而清晰分明地种着并不珍贵的白榆。“金张”,指汉代的金日(mì)(dī)、张安世,汉昭帝、汉宣帝时的权臣,诗中以之代指贵族世胄。“世禄”,世代享受官禄。金日家自汉武帝时七代为内侍,张安世家自汉宣帝后,子孙世代为高官显宦。“原宪”,春秋时孔子弟子,贤能而家境寒素。“牛衣”,本为麻草编织的为牛御寒的麻片,贫寒之家用以遮体御寒,遂代指出身贫寒之人。《汉书·王章传》有“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之句。“貂蝉”,汉代贵族官帽上的装饰物。汉制,武官冠上饰从貂尾,并以金蝉为文饰。“历历”,清晰分明的样子。“白榆”,古乐府中“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的“白榆”本指星宿,诗中想象作一种较比普通的树。
接着四句写朝廷缺少栋梁之材,妙语双全:朝廷求材不得,深涧才俊待沽,彼此不知。谁能知晓苍天创造万物,却只赋予它高大伟岸的树干,而不给它生长壮大的好地方。“明堂”,古帝王祭祀、朝见之处,这里指朝廷。“造物”,造物主,创造万物。“与”,给与,赋予。
白居易所处的中唐时代,由于贵族世胄倚赖世袭荫庇,其子弟无才德也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而寒微出身的知识分子只有一条科举之路,还常常被排挤、打击,沉抑下僚,“以贵贱相悬,朝野相隔”而仕进路绝。所以他向朝廷进策:“拣金于砂砾,岂为类贱而不收?度木于涧松,宁以地卑而见弃?但恐所举失德,不可以贱废人。”(《策林》)并举出事例“况乎识度冠时,出自牛医之后;心计成务,擢于贾竖之中。”(《判》)“出自牛医之后”,即指原宪,(“擢于贾竖之中”系指桑弘羊)正好作本诗注解。晋代诗人左思“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金张籍旧业,七叶珥汉貂。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咏史》)则为本诗诗题之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