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两朱阁,南北相对起。借问何人家,贞元双帝子。
这是一首抒情言志,即事言情,寓情于事,而又“长于讽咏”的“极工之作”。诗借老翁之口,对“穷兵默武之祸,慨切言之”(《唐诗别裁》),“便不伤于直遂,促促剌剌,如闻其声,而穷兵黩武之祸不待言矣。末又以宋、杨国忠比勘,开元、天宝治乱之机,具分于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可谓‘诗史’。”(《唐宋诗醇》)全诗既着意于事,又借事托情,在叙事中步步紧逼,层层推进,而其气势若常山之蛇,逶迤绵延,“极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之妙,又具一波三折、意态横生之趣。”老翁之情愫,诗人之感慨,两种情感在诗中荡漾;“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首尾照应又回环往复,巧妙而又曲折地表达了诗人反对战争的思想。事件的展开和意绪阐发交织流动,复杂曲折的情感在明白晓畅的语言氛围中生发奇趣,成为白氏新乐府诗中尤非他篇所可及的讽谕名篇!帝子吹箫双得仙,五云飘飞上天。
系白居易《新乐府》三十首之一,旨在“刺佛寺多也”。题目亦取诗的首句。“两朱阁”亦作“两珠阁”。有唐一代,皇帝为公主生前或死后立寺、立观的很多。《唐会要》十九载:贞元十五年(799)唐德宗李适追封两个女儿贞穆公主、庄穆公主贞穆、庄穆就是唐安公主、义章公主(《元白诗笺证稿》)。十七年又为之分别立庙靖安里、嘉会里。两处可能就是两公主生前的宅第。诗中所云“贞元双帝子”,总之是指两位公主。本诗正是以两公主薨后立寺为背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佛寺之多,以致大量侵占民宅、祸害百姓的事实。第宅亭台不将去,化为佛寺在人间。
妆阁伎楼何寂静,柳似舞腰池似镜。花落黄昏悄悄时,不闻歌吹闻钟磬。
寺门敕榜金字书,尼院佛庭宽有馀。青苔明月多闲地,比屋疲人无处居。
忆昨平阳宅初置,吞并平人几家地。仙去双双作梵宫,渐恐人间尽为寺。
“妆阁伎楼何寂静”四句,写公主第宅改作佛寺后的无比寂静状况。昔日公主的妆阁伎楼人去阁楼空旷,那柳条好象婀娜的舞腰,那池塘恰似映照倩影的明镜;春去秋来、花落凋零、静悄悄的黄昏时刻,已听不到昔日的箫管歌吹,听见的只有梵音钟磬,照应“化为佛寺在人间”。“帝子吹箫双得仙”四句,是在说明朱阁来历之后,用秦穆公女弄玉吹箫引凤、得道成仙的典故来比喻,叙述两位公主薨后,其宅第被改作佛寺。春秋时,萧史善吹箫,秦穆公将女儿嫁给他后,二人吹箫模仿凤鸣,引来凤鸟,双方跨凤飞升而去(《艺文类聚·仙道》引《列仙传》)。诗借以指“贞元双帝子”。五云,《周礼·春官》:“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凶”。《艺文类聚·天部·云》引《河图》有“昆仑山五色云气”之说。“将”,动词,携带之意。诗开篇一个三言句,三个五言句,其他十六句七言到底,正所谓《新乐府序》之“篇无定句,句无定字。”第一句“两朱阁”即诗的题名,最后一句“渐恐人间尽为寺”,照应小序“刺佛寺多也”,寓讽谕之义。完全是摹仿《诗经》“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因为前四句相当于序言、前言之类,可视为非诗的本体,所以不用七字句,而以杂言出之。看见长安大道边两座红楼相对着,从而引出第三、四句的一问一答,上句问、下句答。这种句式在唐诗中多见,且以“借问”发出,如“借问酒家何处有”等,答句采用叙述式。《新乐府》中也有类似问答句式,如第三十一首《缭绫》“织女何人衣者谁”二句,不同在这是双问双答。“贞元”年号不必多讲,“帝子”则王子、公主均可称呼。
“寺门敕榜金字书”四句,写敕建的佛寺的空房闲地之多和佛寺比邻百姓的无房居住。诗人用对比的手法叙述,一方是“疲人”(又作“齐人”、“齐民”)无处居住;一方是尼院佛庭宽绰有馀、明月照射的长满青苔的空地。为什么呢?因为佛寺是皇帝诏命即“敕”建的,也只有皇帝敕建的才能称“寺”。“比屋”,《周礼·地官》“五家为比。形容房子紧挨房子,拥挤不堪。”“比屋疲人无处居”是个关键性句子,具有转折的作用。一转而到“两朱阁”的初建。“忆”,忆昔,记得。平阳,汉武帝姊封平阳公主;唐高祖第三女、柴绍之妻,曾起兵助高祖,后封平阳公主。唐德宗有十一位公主,诗中所说不知是那两位,且十一位中也没有什么平阳公主。这里似指唐德宗“贞元双帝子”。“忆昔平阳宅初置”是说记得第宅初建时,不知强占吞?了多少平民百姓的土地。如今公主双亡,第宅改佛寺,再这样下去,恐怕人间到处都变为佛寺了。梵宫,即佛寺;“人间”与“仙界”对举,含“凡间”、“人世间”双关意思。到唐武宗时,由于信仰道教之故,于会昌五年(845)下诏灭佛,拆废寺庙(官建)四千六百馀所,招提、兰若(私建)四万多所;没收寺庙上等田几千万顷;僧尼还俗的二十六万多人,收奴婢十五万人……(见《唐会要》卷四十七《议释教》)。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武宗之前佛寺之多、僧尼之多,祸国殃民、劳民伤财,诚难怪诗人一再上书和写诗诤谏、讽谕。
诗人“刺佛寺多也”是“有所为而作的”。他指出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为时”就是反映现实;“为事”就是写社会、百姓生活的真实。所以,《两朱阁》是针对当时的社会现实而写的。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到隋唐发展到极盛阶段,官、私办佛寺林立,大量占用土地和劳力,劳民伤财,白居易在其《策林·议释教》说:“僧徒月益,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耗人利于金宝之饰;移君亲于师资之际,旷夫妇于戒律之间。古人云:一夫不田,有受其馁者;一妇不织,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臣窃思之:晋、宋、齐、梁以来,天下凋弊,未必不由此矣。”是从生产的角度反对佛教,而本诗则从佛寺侵占都市民宅的角度予以讽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