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忆江南三首》,是白居易晚年在洛阳所创作。题下小注:“此曲亦名《谢秋娘》,每首五句。”“忆江南”,《乐府诗集》云:“一曰《望江南》。《乐府杂录》曰‘《望江南》本名《谢秋娘》,李德裕镇浙西为妾谢秋娘所制,后改为《望江南》。’”并列入“近代曲辞”。到晚唐、五代之际,成为词体。
《忆江南》最早见于《教坊记》,是曲调名之一。此依“忆江南”曲调的音节所作。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
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
吴酒一杯春竹叶,
吴娃双舞醉芙蓉。
早晚复相逢?
《忆江南》共三首。其一,首两句突兀而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谙,谙熟、熟悉。白居易曾官杭州、苏州和江州,所以对江南十分熟悉。“日出”二句具体描述“旧曾谙”的优美江南风景,而只选择了“日出江花”、“春来江水”两个有代表性的事物。春日东升映照江面一片红,春天到来江水因环境变幻似绿又蓝,这是江南特有的风光。“绿如蓝”,蓝作为蓼科植物,叶可制青绿染料。此指深绿色。《荀子》:“青出之于蓝,而胜于蓝。”据说蓝有三种——“蓼蓝,染绿;大蓝,如芥,浅碧;槐蓝,如槐,染青。”(《参见《通志》)。“如”、“胜”对举互义。“如”古义同“似”,有“胜过”之意,犹“强如”、“强似”。
其二,承上“能不忆江南”,“忆”什么?“最忆是杭州。”诗人在几首诗的自注中对“桂子”作过说明:“旧说杭州天竺寺每岁秋中有月桂子堕”(《东城桂》);“天竺尝有月中桂子落”(《留题天竺、灵隐两寺》)诗人宋之间也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诗句。月中落桂子,自系神话传说。《南部新书》所说“杭州灵隐寺多桂,寺僧曰:‘此月中种也。’至今中秋望夜,往往子坠,寺僧亦尝拾得。”足以说明是僧人自神其说、自炫其寺而已。“郡亭”,指杭州署衙内花园亭子,古代州郡衙署里均有花园谓之“郡圃”。浙江流到杭州城东南称钱塘江,“钱塘观潮”至今闻名中外,每年八月中秋人山人海争相观潮,即“看潮头”。钱塘潮奇观,诗人是终生难忘的,自然有“何日更重游”的企盼。
其三是“其次忆吴宫”。这里“吴宫”指代苏州。春秋时吴都苏州,吴王夫差在苏州西南灵岩山为西施建造“馆娃宫”,故有“吴宫”之称。“竹叶”,系酒名。“苍梧竹叶清,宜城九酝”(张华诗句)、“三杯竹叶酒”(庾信诗句)均指此酒,但非吴地所产,诗中仅代指酒而已。“春”,春季;当时许多名酒以“春”字为名,妙语双关。“吴娃”,与“馆娃宫”的“娃”同义,指美女。“醉芙蓉”,《杜阳杂编》曰:“宝二年浙东贡舞女二人,一曰飞鸾,一曰轻凤,每歌舞罢,上令内人藏之金屋宝帐,恐风日所侵故也。宫中语曰:‘宝帐香重重,一双红芙蓉。’”“芙蓉”冠以“醉”字,极写舞伎之俊美。正因为美,所以盼望“早晚复相逢”。“早晚”,犹“何时”,至今南方口语尚有“多早晚”的说法。
《忆江南》是诗是词,历代论者虽乏具体述说,但就《忆江南三首》、《忆江南词三首》题名即可见其一斑。
可以断言,《忆江南》是由诗而词的过渡形式。尽管只有三首,但这实属创举,施蛰存先生认为,是白居易晚年创造的新体诗,采用三、五、七杂言,使诗的音调更易于谱曲歌唱。到唐末,这种诗被称之为“长短句”,还属于歌行中的一种新体,很快就与温庭筠的〔菩萨蛮〕、刘禹锡的〔竹枝词〕、韩的〔生查子〕,均被名之为“曲子词”,成为一种文学类型,即宋朝,“一代之文学”——词。于是,〔忆江南〕由《教坊记》中的曲调名成为句法形式固定的词调名。
此后,唐代的新歌曲名,就像乐府古题一样,广为诗人所采用,但无须顾及这首歌曲的原始内容。如刘禹锡和《忆江南》格调所作《春词》以及与《忆江南》同题的词,内容并非忆念江南。曲调名只不过仅仅代表一种特定句式体裁的名词,经过晚唐五代而北宋,在词这种新的文学体裁发展完善时被确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