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孤独的吗?
经过每一块石头,我都要停下来叩问。
你是寂寞的吗?
经过每一块石头,我都要停下来抚摸。
石头是那种白色的,坚硬里夹杂着细小的颗粒,有紫色的纹路纵横地呈现出来,似跳动的脉搏。
这是山吗?
这是山,它的名字叫小孤山。
深秋的时节,我们去宿松县开笔会,其中有一项活动就是去看小孤山。在没去小孤山前,我就在一家小饭店的墙壁上看到了小孤山的招贴画。小饭店的墙上布满了油渍,招贴画也是脏的,画面上,小孤山矗立在长江中,四围没有一座相呼应的高处,画面下方是年历,空白处写着许多歪歪扭扭的电话号码。我站在画前看了好久,感到诧异不已,这真是生命的奇迹!它是从群山中逃出来的吗?还是被群山遗弃了?它处身在这片江水中,断绝了四处的道路。
现在,接待的人说要去小孤山,我的心就动了起来,我多么迫切地想走近这座山啊!
车子从宿松县城出来,沿途都是长江边上的滩涂平原,这里的农家都以种植棉花为主。广阔的田野上,是无边的绛黑色的棉花地,在视野里有着沉闷的感觉。车子上到江堤,视野就开阔了,江堤离江边忽远忽近,近时可以看到江面上的船影,远时只能看到一片江滩,仿佛长江已经消失,这样走着走着,忽然在视线的前方,看见了一座山孤独而决绝地矗立在江边。白色的岩石在阳光下,有着明亮的洁白,我在心里暗暗地惊唤了一声:小孤山。这时,我视线里的世界已不再是俗世,而是充满了神奇,看田地里的牛也不是凡间的,看路上的行人也不是凡间的,是这座山改变了我的感觉。
车子离小孤山越来越近了,山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兀地出现在眼前。小孤山独立着,就像一个行者忽然在旅途中伫立下来,使道路也到了尽头。
车子停下来,因为现在是枯水期,从岸边可以直达山脚下,我们一行人下了车,就沿着新开的台阶上山去。路过了庙,路过了香客,我都没有停下脚步,因为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让我匆匆地登临。山不高,很快就到了山顶,我站在这里四处望去,一片空茫,山脚下三面是浩渺的江水,一艘货轮像一片树叶从远方漂来,漂到山脚下,然后又向远处漂去。石头是壁立的,如斧斫一般,江边是被江水不断打出的层层弧线的沙滩,再远处是一片苍苍的天空,在江的对岸有一片山,但隔着宽阔的江面。虽然我来之前也听朋友说了关于小孤山与小姑子的传说,但这不是我来小孤山思想的终结。我想从中寻找出与我们精神对应的东西,这是什么呢?
朋友们都走远了,显然我这样寻寻觅觅已经掉队,这个季节游人很少,身边一片寂静起来,一个孤独的人与一座孤独的山相对应着,相互寻找着。山坡上树木的叶子已经黄了,枝头是稀薄的,岩缝间的杂草枯萎着,小孤山呈现出来的是寂寞的、幽深的、苍古的风韵。我忽然感喟,群山带给我们的是热闹的街市,是一个山头比一个山头高的虚荣和在紧张的空间里的竞争,但一座孤独的山,它带给我的是宁静,是思考,不问归途不问源头,它就选择在这个时间、空间和地理上独立着,因为这个结构几乎可以满足它全部的心灵、物质和精神的需要。
我凝视着眼前的石头,一遍遍地叩问,一遍遍地抚摸。
下山了,有捷径可以直达山下,但我不想那样走,一个人围着山腰的石阶转着走,绕着小孤山而下。
下到山脚下,是最后一块巨大的石头,它像一面巨大的墙壁迎面而立。朋友在呼喊我了,我赶紧拱手与小孤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