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秋天
旅途在旋转的车轮上退缩,锃亮的车轮干净得让人没有一丝欲望。
阴沉的天空下,菜畦上的绿叶、荒芜的坡地与地平线一起宁静着。
远方的城市,等待着一把钳子把它们从炉火中取出,然后放到砧子上去击打、淬火,打制成我心中一个人的模样。
秋天。一夜之间,道路两边的树林像青春的少年把头发染得金黄,一下子让人认不出来了。
它们开始崇拜金子,它们离落下和腐败也就不远了。
看池塘在天空下旋转,看树林在天空下旋转,看道路在天空下旋转,看野火在天空下旋转。
我凝眸的瞬间,它们是静止的。
看我的心在天空下旋转,看我的心在树林中旋转,看我的心在道路上旋转,看我的心在野火上旋转。
它们在凝眸的瞬间,我的心是静止的。
影子忘了岸上的树,它在水里嬉戏、沉醉,它不想回到岸上去,它认为岸上的泥泞会弄脏它的身子,它觉得水里最适合自己,直到有一天,岸上的树被伐去,水里再也没有了树的影子。
致小春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没有一丝痕迹,我在清爽的风中安静下来。
远方的灯光呈现出的颜色,把白天的盲目一一修补。围墙上的涂鸦,终于被遮掩得一干二净了,层层累积的清凉到达我的窗台,安抚我内心的情绪。
想不起来是往事,还是身在其中,小镇上的门牌号里,有一个是我的密码。
这个夜晚,我不想用笔去写它,它是我遥望的尽头。
眼睛里的洞窟与天空里的洞窟交合着,这个夜晚不提供给我想象。
它是一个民工的脊背,弯曲着,忍耐着,汗水从上面流下来,艰辛而承担着生活的重量。
看动物世界
小鹿在草地上从容地走着,如步行街上闲情逸致的少女。
小鹿的脚步踩在我的空间里,我伸出手去想抚摸它善良的脸庞。
我和非洲草原远隔千山万水,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友人的脸在博客里闪现着,笑容里不再有少女的羞涩。
小鹿低下头去,那里不是有一把青草,而是有一个缝隙,雨天里向下渗着水滴,美丽的天花板,洇出无数贫穷的痕迹。
小鹿啊小鹿,你还在迁徙的途中,干旱紧随在你的身后。
途中,一条大河挡住了你的去路,河里的鳄鱼游动着,摆动着巨大的尾巴。
我住在楼群里,大屏幕的液晶上,你单纯的眼睛和我欲望的眼睛对视着,这个下午的炎热切换成股市大跌后的寒冷。
老歌
老歌里有什么呢?
一只手在我的耳朵里翻找,就像一个拾垃圾的人,用一个耙子在一堆破烂里翻,里面被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那块闪亮的东西了,让人激动万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它还是明亮的。
老歌是地底下的一条管道,一打开,积水迅速从里面奔泻而去,堵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了通途。
唱歌的人老了,当年他们的青春,神采飞扬,是怎样的激动着我们。
我也老了,邻家的女孩也远嫁他乡儿女满堂了,但年少时我们一起在收音机前听歌的情景,被这抒情旋律投影到眼前。
现在,我平静地坐着。
门前田地里的秧苗是清爽的绿,天空是初夏的高远。
耳朵
失聪的耳朵,在秋天的早晨凝结成一层白霜,铺展在草地上。
是白色的,有着轻轻的寒意。
为了追寻知音,耳朵在楼群的缝隙里穿梭,在锋利的刃上奔波,最终它像海豚迷失在混杂的声音里,冲向了海滩自杀。
它从一个人的脑袋上失落下来,在秋雨的土地上,凋谢成泥。
孩子
夜色深厚,我听到一个孩子的哭泣。
周围都是沉寂的,如一块石头,然而,孩子的哭泣越来越尖锐。
他不停地挣扎,依呀,说着听不清的癔语。
孩子的哭泣像断线的珠子,在黑夜的地面上滚来滚去。
他幼稚的眼睛看见的是一条绿色的藤蔓怀揣着花蕾沿着竹架子在疯长,然而,这已是深秋,北方积聚的冷空气已越来越接近。架子的顶端,隐藏着一场阴谋。
他只有悲哀地哭泣。
妇人
妇人弯着瘦小的身子,从深深的沟底向上爬着。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衣服,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呈现着异乡陌生的风俗。
沟的上面是无边的田野,春天的手把所有的植物都拔高了一层,把所有的庄稼都灌满了欢快的情绪。
她要爬上去,越过这条干旱的土沟,不远处是她的家,一座低矮的房子,门前是两棵蓬勃的大树。
她的手抓住了一棵小树干,她的身子向上紧缩着像一只豆青虫,艰难地贴近了坡顶,然后,她缓慢地在地面上站起,瘦小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开始往前走去。
一条细小的路上,杂色的野花盛开着,覆盖住了路面。
她的身后,那条沟还横陈在土地上,淹没在时间的深处,她每天都要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