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也就是著名的“三年自然灾害”,老天爷老调重弹向自然界降下最大的祸端,漫长的强旱和内涝弄得庄稼连年歉收,百姓的生存状况跌落至难以为继的历史最低点,无异给初建的新中国沉重一击。尽管如此,食不果腹的人们却达到了繁殖的高峰,就在这个期间生育的孩子最多,他们犹如野生的小树苗忽啦啦地成长起来,而忙于工作的大人们普遍摆脱了育儿的负担,尽量地交付给年长的孩子来带弟弟妹妹,这种父母促成的相互牵绊和监督的关系,最大化地增加了兄妹间的情谊和责任感,并且在不断的现实矛盾冲突中,更加体现出家庭和谐的重要,同时让家长们能够更加放心地面对社会。这种应运而生的抚养形式被广泛采用,顺理成章地成为每个家族的流行时尚,也是公有制集体经济的典范,而今作为“大锅饭”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了。“三年自然灾害”过后,人们渐渐告别了挖野菜、吃树皮的艰苦生活,有了盼头的日子开始好转了起来。尽管当时的国情依然严峻,并且不容乐观,但教育界的各种待遇和福利则大幅度提高,首先,学校里的食堂供给有了天壤之别,与我同龄的孩子们能够吃上馒头、包子、花卷之类的主食,况且还有不错的肉菜供应。每月没有超出计划之中的提留和结余,食堂会特别的加工菜品让人大快朵颐。令人难忘的是每每到了年底的时候,更会有着烩松肉、炸鱼、灼虾,粉蒸肉等……。现在想想都垂涎三尺的牙祭,足见当时国家对于教育事业的重视和政策上的优惠……。
虽然计划经济的模式有待商榷,但在各个行业的具体操作上不能一概而论;就拿教育界来说我觉得非常适用,无论是在教师职称的评定,还是工资侍遇等方面均优于其它行业;另外私人的财产大部分来自国家,还有完备的公费医疗制度免除了教师的后顾之忧;而学校的各种管理体系尽量地贴近民生,从上到下有着宽松的举措和灵活的政策。由于学校里所有在编的人员,尤其是家属大多来自农村,仍然保留着纯朴的节俭和勤劳的民风,故此他们充分利用空间上的优势,争先恐后的开始了驾轻就熟的农耕生活。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学校宿舍楼的周边,种植着自己心仪的农作物和蔬菜,并且精心饲养起补贴生计的各种家禽和宠物,一派荒畦犹绿、鸡鸭隔篱的田园风光。
每到明媚春天的来临,三三两两的小商贩便推着自行车,后座上捆扎着盛满鸡雏鸭苗的带有网眼的竹笼,声音悠长如风笛般吆喝着兜售着自己培育的品种。母亲总是想着多养些母鸡下蛋来改善生活,却总是挑到好勇斗狠的雄鸡。而有一年竟随手捉到了一只头顶三个冠子的“芦花大公鸡”﹙原产于山东鲁西南一带的稀有品种﹚。好傢伙,一年多下来,它便长成威风凛凛的美少年,个头足有半米多高;宛若凤凰投胎似的惹人瞩目,通体缀满色彩斑斓的羽衣,尤其是脖颈处能与百花争妍的嫩毛,阳光下绽放着奇异而透明的光晕;醒目的是头上三个锯齿状鲜红的冠帽坚挺,恰逢山峦般透着傲睨万物的冷艳;俨然同类中超凡脱俗的天生的贵族,保持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气质和威仪。就连父母对于它的到来也颇感压力,确有着与其身份不相衬的担忧,一直怕它惹是生非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我大哥则乐不可支、情有独钟,大部分时间跟在它的屁股后面忙活,不辞辛劳地挖些蚯蚓、甲壳虫等活食来喂养它;而它似乎也不领什么异类的情面,仿佛人间的供奉纯属发自内心的敬仰,怎样的作为对它都不会过分,至于吃什么根本不是问题,它生来要确立的是自己的王者身份和霸主地位!由此它昂首挺胸、雄性十足地关注着簇拥而至的众多母鸡,四平八稳、饶有兴致的看护着它们进食。而对于一般的雄性之间的争斗置若罔闻,常常慵懒地忽扇着翅膀打着哈欠,难得叫上个一、二声来炫耀自我,甚至连晨啼的习性也兴趣全无,偶尔喊喊嗓子便声震八方,引来远近此起彼伏的回应,而更多的时候保持着一种探索未知的冥想的静谧,似乎生来就具备人性化的思维和理念。有时候也能碰上好斗的公鸡,炸着脖子上的杂毛,血脉贲张的前来挑战,它却巍然不动,颔首冷漠地乜着对方,一副同情和怜悯的戏谑状,而那仿佛鹰隼般带钩的尖喙,紧抿着露出颇为理性的宽厚的本性,给人的是兵不血刃、胜券在握的超级美感。一般的公鸡基本上来势汹汹、虚张声势,对峙下来大多都会知趣的跑开,真有不知死活的想扑几下就遁,那可就算倒了大霉了!它动作优雅像闪电般一口就将对手啄进土里,顿时只见对方的身子不停地翻滚挣扎,任谁压根看不到对方的头在哪里,直到它松开欠起帯有泥污的嘴巴在地上甩甩,方见对方一阵哀鸣、伸着脖子、冠子蹿血,羽毛紧贴身子箭镞似地逃之夭夭……。
渐渐地,它远近闻名,成为人们争相观摩和推崇的对象,同时在心目中留下了特殊的记忆。而它在大家的广泛赞誉声中变得愈加狂傲,本来就从不怵人的它,经常撵着小孩子们乱跑,以便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和领土意识,昭示着更多的雌性加入到它的行列和周围,而任何的风吹草动和侵犯母鸡的行为,它都会警醒并时刻保持着一切为敌的状态,这些行为远远超出了它的属性和应有的职责。几番袭击孩子的事件之后,人们对它增加了诸多的好感和喜爱,进而对孩子们的怯懦施以冷嘲热讽。这种有意地听之任之的放纵态度,使它的极端任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也许是在凡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它竟然将人类视为最大的威胁,翩翩然发起了恍若复仇般的攻击,并最终难逃往生的劫难和预知的命运!
那是一个炎热夏季里的午后,纳凉的人们聚集在学校操场上闲聊,而几台简陋的婴儿车交织在一起呈现着详和的气氛,大人们热烈的交流着家常,谁也没有注意到它早已盯上了其中一个女婴手里的饼干,正当她的嘴唇咬合到点心的边缘,专心享受既将到口的美味的时候,它早已窥探多时,只是在选择的事态和后果上义无反顾,仿佛生与死的宿命决定于现实的追求和冒险。只见它步态轻盈地悄然而至,闪电似地扑向婴儿车,对着女婴的脸部猛啄下去,以企叼走自己并非喜欢的食物,而随着仿佛岔了气似的凄厉且钻心的惨叫,女婴的脸上溅起一寸多高的血花,她那仿佛叠影般的小手拼命的乱抹,马上涂满了它的罪恶和无奈的后果。这无异于捅了特大的马蜂窝,轰然激发了了所有在场之人的愤懑和众怒,瞬间炸开了锅的人们狂喊“打死它,打死它……。”纷纷然展开了一场残酷的讨伐和追逐战,深知大锅临头的它依然我行我素,特别从容地应对着眼前的危局,信心十足地展翅掠过人群款款而行,第一次的飞翔就让人惊愕于它的出身和类别,仿佛凌空的燕子随意折返和精致的方向感,恐怕连迁徙的候鸟都为之汗颜……!它在妇孺间的声讨中,没有丝毫的惧怕和点滴的慌乱,只是按照自我的处理方式耐心地与人们周旋起来。这时,凑巧一个教外语的老师孙朝阳夹着书本路过,气愤难当,丟下课本,大声咆哮着,旋即带领着闻讯赶来的学生们撵开了,一场真正的较量正式开始了。而它在重重包围和砖头瓦块的追击下,在广阔的操场上自如地穿梭纵横,冷静且体能充沛的寻找着脱身之计,魅力不减地实现着平生的超越和目标。就在战局僵持不下的时候,我大哥放学归来看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明就里的他本想看个热闹,定晴观来心里一惊,暗忖:“这不是俺家的ˋ芦花大公鸡ˊ吗?怎么这么多人撵它,难道……?”当下也容不得大哥多想,拯救至爱乃当务之急,他虽然才上小学五年级,却聪颖过人喜欢阅读《水浒传》《三国演义》等古书……。知道“打蛇打七寸,射人先射马。”的道理,他一眼就看中了气喘吁吁、声嘶力竭的孙朝阳老师,二话没说,俯身从沙子地里摸起一块浑圆的鹅卵石,照着孙朝阳那淌满汗锃亮的微秃的前额扔去,太准了!随着石块击中的强烈反弹,孙朝阳老师的额头蹿起一尺多高的红线,在地面上形成喷溅状的血迹和汗渍,当时就歪倒了不省人事,这种意想不到的偷袭让他住了好几天的医院,父母自然少不了买着礼品去探望……。大哥与它一样犯了同样的错误,二番戳破了天大的窟窿,旧恨又添新仇,极度愤慨的学生们放弃了难以胜算的追逐,转身怒火中烧地围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卡住大哥的脖子,死死地摁在地上不能动弹,各种音调的责骂声雨点般地落下,霎时间淹没了大哥的争辩和质疑……。这个戏剧化的转折和情景,拓展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