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二十五年，距昭水跟随夜姑娘学艺已经过去三年有余。这一年春，昭水收到星辙的来信。信上只有短短一句：“战事又起，速回。”
昭水去向众人一一辞行。最后找到夜姑娘和小石兰。表明去意，也感谢她们这三年来的照顾。
三年来，小石兰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她听到昭水要回去了，一脸不舍，泪汪汪地挽留昭水：“二哥，再玩几天再走嘛。”夜姑娘安慰她：“好啦丫头，大人有正事要做，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了。”小石兰带着哭腔说：“那你忙完了早点回来。”
昭水摸摸她的头：“好，我忙完回来看你们。”小石兰拨开他的手：“别摸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臭二哥。”
昭水说：“你别叫我二哥了，让别人听了蛮奇怪的。以前你叫我蠢昭水笨昭水不也挺好的。”
小石兰说：“不行。我们都是跟着大姐混的，有句话说，一日为哥，终身为哥，这是江湖义气。”
昭水想到石兰从来没叫过楚霸王哥哥，楚王得多憋屈。失笑道：“好，好丫头，以后你叫我昭水哥吧。”小石兰点点头：“嗯，昭水哥。”
寒暄了一会，昭水起身出去。夜姑娘独自追了出来。昭水问她：“大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夜姑娘弹了他脑瓜一下，嗔道：“又叫我大姐，我有那么老？”
昭水揉揉额头，笑道：“没有，小昙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小弟洗耳恭听。”
夜姑娘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点害羞。她咬咬嘴唇，说：“其实我有名字的。”
昭水一时没有领悟她的话，疑问道：“啊？”
夜姑娘说：“其实，我本名不叫这个。液痰夜坛，跟尿壶似的。”
昭水哈哈大笑：“不会啊，很美的名字。”夜姑娘轻轻打了他一拳。昭水收住笑，问她：“那你叫什么？”
夜姑娘说：“我叫夏樱。这是我父母取的名字。”昭水说：“那么好，以后我叫你小樱。”夜姑娘摇摇头：“不好。”
“那，樱儿？”
“难听死了，你才是婴儿。”
昭水为难：“那你想要我怎么叫你？夏大姐？”
夜姑娘看着他，脸有点红，小声说：“以后单独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小名的。”
昭水摸摸下巴：“小明？为什么？”
夜姑娘生气道：“不想叫算了，哼，哪那么多为什么。”
昭水忙道歉：“好好好，我叫，我叫。”他把嘴凑到夜姑娘耳边，温柔地唤她：“小明啊……”
夜姑娘一把把他推开：“你笨死了。不是让你叫我小明。人家叫……”说着自己害羞得低下了头，小声说道：“人家叫嘟嘟啦……”
昭水一听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嘟嘟嘟，你这小名……哎哟！”话没说完，被夜姑娘狠狠掐了一爪。夜姑娘撅起嘴：“爱叫不叫，快点滚蛋。”
昭水一抱拳，深深鞠了个躬，说：“保重。”
夜姑娘点点头。
昭水迟迟不起来，又加了句：“嘟嘟，保重。这三年来谢谢你了。”
夜姑娘推他：“好啦，要走快走啦，别婆婆妈妈的。”
昭水走出去几十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到夜姑娘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就冲她挥挥手。夜姑娘也向他挥手。
又走出去几十步，回过头，她还站在原地望自己。昭水凝视了她一会儿，小声说：“小昙，我喜欢你。”说完想起霜荷，心里一阵神伤。然后他转过身去，落寞地走进夕阳余晖里。
夜姑娘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昭水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看着太阳落下，月亮升起。她转身回到屋里，土豆跟冬瓜抱成一团睡在一起，口水流了一身。小石兰伏在桌上，哭得眼眶红红，泪水挂在脸上，发着呆。
夜姑娘过去帮她擦干眼泪，轻声问她：“舍不得他走？”小石兰泪汪汪地看着夜姑娘，点点头。夜姑娘笑笑，把她抱在怀里：“傻丫头，那怎么不多留他几句，多跟他说说话。”小石兰抱着夜姑娘，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怕我会哭。”
夜姑娘问她：“丫头，你喜欢他啊？”小石兰点点头：“嗯。”
夜姑娘温柔地笑着说：“你不是整天跟他闹来闹去，还说他又蠢又呆，你喜欢他什么？”
小石兰咬着指甲想了想，说：“二哥他很温柔，不会生气，说话很好笑，跟他在一起很开心。还有他很好看。”夜姑娘取笑她：“你呀，主要是他很好看对吧。”小石兰摇摇头：“才不是，就算二哥他长得很丑我也喜欢他。”
夜姑娘捏捏她的脸：“小笨蛋，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小石兰垂下眼帘，泫然欲泣。夜姑娘忙拍拍她的背：“好啦好啦，好妹妹，等我有空了，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十多日后，昭水回到富阳。星辙和蓉雨为他接风洗尘。昭水一边跟他们吃饭一边询问怎么会打仗了。星辙告诉他，三年之前，赵国把赵太子送到魏国做人质，换取南韩土地。上个月陶行去看望赵太子，却跟魏国接待的官员发生冲突，混乱中赵国太子被人打死。赵王一怒之下摒弃盟约，发兵打魏。之后燕国乘机发兵，跟魏国一起夹攻赵国。
昭水咽下嘴里的鸡腿：“所以……我们要参战？”
星辙说：“是韩霜荷执意要打，她发布圣令，各地官员抓紧征兵，十天前林雪良跟海如龙已经出征了。”
昭水默然不语，半晌，他问：“我们打的，是赵国？”蓉雨说：“是赵国。”
昭水问：“为什么我没听楚王说过这事？他不是盟主吗？怎么也不管管。”
星辙说：“这盟主本来就是个空架子。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管，我还希望越乱越好。我们的军队被赵军挡在了虎狼关，打不过去。我就是专程等你回来一起去前线的。”
昭水质问星辙：“我们这么干失信于天下，不合适的。你怎么不劝劝霜荷？”
星辙冷笑道：“你家那个女皇帝，一天比一天专横了，现在变得喜怒无常，残忍暴戾，跟燕耀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说话她根本不听。不知道以后她会变态成什么样。”
蓉雨推了推星辙：“你怎么这么说，霜荷作为一国之君，事务繁重，终日操劳，有点脾气也正常的。”
星辙摇摇头：“你们都把她想得太简单了。我看陶行干出这种蠢事，就是因为暗地里跟韩霜荷有猫腻。不知道渡了多少春宵，才换来这个良机，呵呵。”
昭水心里虽然认同星辙的看法，但还是不愿承认有些东西。嘴巴里还是维护霜荷：“你怎么能凭空这么说她。”
星辙放下筷子：“凭空？我跟你说，陶行不是一届莽夫，虽然那个人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但他确实武艺超群，头脑不凡。他挑拨赵魏关系，得利的只会是韩国跟燕国。他一不缺钱二不缺权，三天两头往富阳跑，你说他是来干什么。”
昭水沉默不语，心里五味杂陈。
蓉雨怒道：“司马星辙，你知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怎么可以这样无凭无据就拿一个姑娘家的名节开玩笑。”
星辙瞪着她：“哼，名节。这么一步妙棋，我就是想到了也下不出手，也只有你们女人干得出这种狠心不要脸的事。”
蓉雨把碗狠狠往桌上一丢，起身离去，走时留下一句话：“你不要因为自己不得志就背后说人长短，一副小人嘴脸。”
星辙昭水二人闷头喝酒，不多时，星辙已经醉了。
昭水去扶他：“师兄，不要喝了。”
星辙靠在昭水肩上，已经意识模糊。借着酒劲，他口齿不清地跟昭水说：“水儿，我……我跟你说个天机。管他娘的天罚不天罚。”
昭水忙打断他：“师兄，你醉了，不要说了。”
星辙摆摆手：“我，清……醒得很。你记在，记在心里。你不是……帝，帝星。你是龙隐星。燕，耀那个王八蛋才是出云星。你……在……听没？”
昭水忙敷衍他：“在听，在听。”
星辙弯下腰，吐了一地，擦擦嘴接着说：“楚霸王也不是帝星，她妹妹才是。”
他拍着昭水的肩：“水儿，你听我说，良禽择木而栖。要是命途不顺，就放下一切隐居去，不，不要逆天而行，也不要任他摆，布。”
昭水看他胡言乱语，也是无奈，只说：“师兄，你醉了。”
星辙听了这话苦笑道：“醉了，醉了好！我算是看透这天书了，这混账天意。水儿，师兄大限将至，命不久矣……”说完靠着昭水，痛苦流泪。
昭水第一次看到星辙哭，也不知所措，只好赶紧把他扶回房去。一路上，星辙都醉话连天，自言自语，一直说什么“天妒英才”“天命难违”。
快走到的时候，昭水对星辙说：“好了师兄，马上到了。我让师姐给你醒酒。”星辙一把扯住昭水衣服，把他的耳朵拉到嘴边，一改之前醉态，语气坚定地跟他说：“水儿，我今天说的话，你牢牢记住，不要跟外人说，包括你师姐。”
昭水答应道：“好。”
星辙见他答应，安心睡去，嘴里念叨着：“不要告诉蓉雨，她会难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