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再一次愕然而又慌乱得不知道如何做答。看着她满身清冷的流光,我静静听完了她的想法。水花突然飞溅到脸上,一丝凉爽的笑意滑过嘴角,我点了点头。
在第一场雪降临了这座属于中原的边城时,梨花教主第一次穿上了游龙戏凤的喜服,第一次穿就穿错了性别。
看着镜子里俊美无双却单薄得让人担心的美男子,我又一次感到郁闷了,为什么轩鹤会看不出这天才的教主是个女人?
也好。
看不出我是女人,他就永远不会知道,有一道思念的绳索串在我的心里。
只要无意间一听到他的名字,只要不小心想起有关于他的点滴,那根绳索就会牵动我全身的疼痛。记不清多久以前,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抱着一只小雪狼蜷缩在雪地里,全身的疼痛都被寒冷的绳索串在冷风里。那个晚上,我害怕极了,怕到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流,担心那些眼泪一滑出眼角就会结成冰珠,然后破碎在冻得坚硬的靴子上。就在那片绝望的雪谷,二哥萧景披着晨光出现了。我到死也不会忘记,当他俯身的一瞬间,暖融融的目光就像春日的阳光一样倾泻下来,将我一下子包裹在安宁之中。后来有一天,看着光束在他破了洞的胸膛肆无忌惮地穿梭,我一下子领悟到了,谁都不能常驻在春天里。
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是谁杀了他。
第一次看到轩鹤的时候,他正在刺杀我的九哥,我向他递出宝剑,却在剑尖将要刺入的一霎迷失在错觉里。似乎某一年某一天,我穿过翠绿的晨曦,在烟波渺渺的湖面见到了他。一群白鹤围着他起舞,长萧在干净的指节上泛着淡青色的光芒。忽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目光中藏着一缕生离死别的沧桑。
就在那错觉之际,他刺了我一剑。
第二次相见的时候,在暗藏着花香的月光里,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一眼让我无比愧疚。我不由得想起了用春天疼爱我的二哥。于是我逼迫自己去看梨花,去比较月光和星光哪一个更亮。可惜越是不敢去想就越是会想起,仓皇中我迈开大步潇洒离去。当时我告诉自己,有些人太过高傲,就得让他尝一尝被冷落的滋味,事实上那远走的步子只不过是一场逃避。我是怕萧景的魂魄突然从身边那棵菩提树后跳出来,指着轩鹤对我说“就是他杀了你的二哥!”
那种畏惧的感觉,比在雪夜中等待死亡更让人胆战心惊。
第三次见到轩鹤时,我很后悔曾经逃过。
父皇说过,爱上一个人后就会悔恨没早一点儿遇到她,就会怨恨没能多陪伴她一个夜晚。父皇的她是母后。他们的爱随着母后的仙逝而在父皇生命中无限期的延伸了下去。他们是笃信真爱的人。我相信他们会原谅唯一的女儿,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将她凌迟处死,他们也会站出来说:她不是没心没肺,不是自私得没有原则,亦不是淡漠亲情,只是活得有点儿简单。
“管它是仇人还是恩人,想爱就狠狠的爱。什么来世今生的,皆大欢喜才是好人生嘛!”一年前,我曾没心没肺的说过。
然而如何才能皆大欢喜?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平生第一次懊恼自己的智慧不够多。就在那晚下雪的梦里,我梦到了几百年后的一个朋友,他用那转山转水转佛塔以至于铺满沧桑的眼睛问我: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想了想,便用恋山恋水恋红尘的眼睛回答了他。醒来时却把怎么答的给忘了。